一線天(1 / 2)
脫離了水泥路之後,往山上走,進度便慢下來,畢竟山路難行。李姿意不用背東西,都在走一段之後便覺得有些吃力。助理早就發現了,他一直在不動聲色地關注著李姿意的情況。
大概已經準備好走不了多遠,蘇黎就得叫所有人都停下來讓她休息一會兒。
但沒想到一直走到米東所說的廢棄的村子,李姿意都沒有叫苦叫累。
因為氣力不夠,她一路沒有說話,保持著跟在蘇黎身邊的速度,蘇黎也並沒有特別關切地問她累不累或怎麼樣,隻是時不時回頭伸手讓她牽著,兩人攜手走一段。
進村之間,隊伍在遠處停下,不需要安排,便有幾個人放下背包結隊下去村子裡探查,其他幾個將所有的東西堆放在一起之後,便四散開,在四周巡視警戒。
李姿意在行李堆邊來找個地方坐下,走了幾個小時,她感覺自己腳後跟像起了火似的痛。
蘇黎走過來,半蹲下把水遞給她。
她喝水的時候,蘇黎把她腳拿起來,脫掉鞋子看了看。從口袋拿出幾張創可貼。
遠處巡視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李姿意。
在蘇黎回頭時,立刻移開了視線。
李姿意注意到,全程這些人幾乎都從來不會過來和蘇黎說話,就算有什麼事,也都是去找助理。對蘇黎完全是敬而遠之。甚至避免與他對視,很多時間就算需要與他交流,也都是垂眸看著地下,不會去直視他。
米東走到李姿意身邊坐下,李姿意瞥了他一眼,他無動於衷。
因為之前在李姿意手上吃過虧,他對李姿意是沒有好感的,但看到蘇黎這樣對她,多少還是忌憚著,沒有說什麼。但他心思淺顯,一些不滿還是吃果地表現在臉上。坐在她身邊大概是想著,要問一問米祖德的事,畢竟李姿意是見過他兒子的。他現在迫不及待,滿腦子在想的都是馬上就能自由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了,自己沒有絕後。
但李姿意並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欲望。就好像他不存在。
他幾次想嘗試開口,即便因為李姿意隻是個女人而並不太看得起她,但被她的表情嚇住,最終也還是沒有能開口和她搭話。
腳上貼上創可貼就舒服了好多。她欠身把下巴擱在半蹲的蘇黎肩膀上。蘇黎拍拍她的背。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呆了一會兒。直到下去探查的人回來。
村子廢棄了不知道多少年,從建築特點可以看出,這裡與世隔絕很久了,沒有水電全靠村子中間的一口井水和從山上引下來的溪水。村子的格局十分隨便,說不上什麼規律。
隊伍在相對比較完整的一個屋子裡駐紮,助理帶人去查看房梁和屋頂,其他人開始部署帳篷和睡袋。
有個年輕人拿了方便食品過來,但似乎有些猶豫。
在遠處躊躇著一會兒回頭看看自己的同伴,一會兒又看看蘇黎的方向。
最後趁李姿意過來拿東西的時候,連忙上去把吃的給她:「是給你和…………先生的。」
「啊?」
這時候助理回來,年輕人連忙把東西給他轉頭跑了。
吃過東西,大家就在各自的帳篷休息。夜裡除了有一次野貓弄出響驚動所有人惹出一些烏龍,並沒有別的意外發生。
早上四點多,就開始拔營。
助理去找蘇黎問:「要不要找人背一下李小姐?」後麵的路更難走。
「不要。」蘇黎說:「她很要強,你去問她肯定要生氣。」他覺得,自己雖然搞不清楚她有什麼是為了什麼不高興,但起碼在這一點上,還是自信對她知之甚深。
不至於吧?助理欲言又止。
最後算了。
進林間的路李姿意以為會很長很曲折,但是沒想到走到快日落的時候,米東就指著一個棵樹說,之前陳主任他們就是把他綁在這裡的。
李姿意懷疑他是不是記錯了,但雖然需要繞過之前發生過泥石流的地方,很快大家就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他所說的金子雕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李姿意看到實物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那個雕像有一人高,似乎是完全實心的,重得很,有一截沒入地下,她試著向下挖了一下,在能挖動的範圍內,沒有看到邊際在哪裡。總挖總有總挖總有,甚至讓她有一種,這東西搞不好釘到地心去了的感覺。即便不是地心,也必然是深入到非常驚人的深度。
但要說它雕的是佛像或神像,又似乎不盡然。
它模模糊糊隻是個人形,但又能讓人看出些神韻。
李姿意不是很理解,這個東西離有人類活動的地方其實並不遠,怎麼會一直沒有人發現,沒有被挖走也沒有被破壞呢?
「然後他們就向那個方向去了。」米東指指金像那隻抬起來的手指的方向。
「走吧。」從這裡開始助理指揮其他人在前麵開路。
蘇黎和李姿意走在後麵。
這裡即不是什麼真正的原始地域,林中也並沒有太多少見的動植物,李姿意倒是遠遠地看到了一隻小熊,後來又隱約從樹林的間隙看到一閃而過的龐大身影。她轉身看了一眼,想往回走幾步,但一把被蘇黎拉住:「別。」
大概是怕帶崽的大熊誤會,而襲擊人類?
李姿意便沒有再去看那東西了。
向前走了不到一個小時之後,前麵突然停了下來。助理回頭說到了。
李姿意跟著蘇黎大步過去,就看到了一麵巨型峭壁擋住去路,它像是憑空而生,而一條小路將這麵峭壁分割成兩塊。它切入山體深處,隻有一人寬,卻不知道有多長。
蘇黎走到前麵去,站在小路口向裡麵看了一眼之後,製止了想邁步進去的人。
助理問:「不對嗎?可這裡隻有這一條路。」
「等等。」
助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立刻就讓其他人在原地休息。
蘇黎扭頭看看四周,叫一個人跟著自己,往西邊去了。
李姿意留在原地,走到那些和她一樣被留下的人身邊找他們要了瓶水。
原本跟她打過一次交道的年輕人立刻把背包裡的拿出來給她。蘇黎需要的東西,似乎都是由他背著的。
有人立刻說:「那是先生的。」
年輕人嘀咕:「是先生也會給她的。」
其他人就不再說什麼了。
李姿意拿了水走到遠處人群的邊角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助理過來跟她呆在一起。
大概是蘇黎交代過。
李姿意覺得有點小題大做:「這裡又沒什麼東西。你還怕我被鬼吃了。」
「那是因為先生一直跟我們一在起,才一路太平。」助理說。
李姿意完全不相信這種鬼話,但因為他的描述而有些好奇:「你是說,你們都認為他擁有特別的能力?能驅邪?」
助理說:「不是我們都認為他擁有特別的能力。是他本來就有。」他現在跟李姿意講話比在外麵的時候,放鬆了很多。好像並不是那麼謹慎,地避開一些話題了。
李姿意覺得,大概是因為蘇黎的態度,讓這些人認識到,兩個並不是什麼露水情緣。所以才轉變態度。
但看著助理講這話時認真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我不信這些的。」
助理看了一眼蘇黎消失的方向,問:「為什麼?」
李姿意想到蘇黎關於手放在耳邊聽到風聲的說話,它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如何區分那不是自然的因素導致,而是真的有別的東西存在呢?她需要更直觀的證明。而不是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自由心證在她這裡等同於全是鬼話。
「我也搞不懂,你們為什麼深信不疑。」李姿意說。
助理沒有再跟她爭辯,但她看得出來,對方並不是被她說服,尊重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單純地覺得,不需要跟她講太多。他身上有一種異常的篤定,就像知道她最終還是會明白什麼才是真實的。
李姿意問:「蘇家來真的是想解決折壽的事?」
「我不清楚。」助理說:「先生說要來。」
他提供給蘇黎所有蘇黎需要的資料與信息,至於為什麼他們是不會問的。
蘇黎消失的方向傳來腳步聲,李姿意看著那邊。
不一會兒蘇黎就從茂密的樹林中走出來,那個年輕人跟在他身後幾步的距離,看上去像一個謙卑的侍人。這裡所有人,幾乎都像這個年輕人一樣,發自內心地尊敬蘇黎,就好像他比所有人都要高一等。但不是那種,單純的家主與下仆之間的高低,更像是一種敬畏。
這是在任何家族中都不存在的。
就好像蘇黎並不和他們一樣隻是普通人,而是什麼更高級的存在。
李姿意笑著對回來的蘇黎揮揮手,但心裡卻在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真的認為蘇黎會所謂的頌法、術法的緣故。因為這,他被賦予了一些神性。
那麼在岸邊聚集在一起祭祀、放許願燈、在他們離開時肅立在林中的人們,當然也不會是什麼興趣團體在組織活動。
他們都是他的信徒。
或者說,蘇家都是他的信徒。
李姿意感到非常的奇怪。她在網上也看過不少鞋教的東西,比如紀錄片和真事改編的劇集,在那些教主身上總有些異於常人的偏執,他們大多口舌生蓮、擅長心理控製、深諳各種左右人思想的手段,但這些她從來沒有在蘇黎身上感覺到。
怎麼看,他都隻是一個有點寡言的普通男人。
要說他有什麼不普通之處,大概隻有優越的外貌。
他沒有展現出任何說服他人崇拜自己的跡象。甚至從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對於那些在放燈人的行為並不認同。
蘇黎回來後,便叫大家在原地紮營休息。他給李姿意帶回一朵在路上摘的花。
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花瓣像綢緞一樣薄而充滿光澤,李姿意簡直懷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東西。
但不過一會兒就枯萎了。
「我不應該把它摘來,但那邊有點危險,你過不去。」蘇黎說。
李姿意小心地把枯萎的花放在口袋裡,問蘇黎:「他們把你當成神一樣崇拜,你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拒絕?」
蘇黎沉默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那群人。
他們圍在坐在一起,低聲說笑。
這十幾人大多是二十來歲的青壯年,有幾個帶著隨身遊戲掌機,正窩在同伴身邊玩得起勁。他們看上去聰明、積極、與外界相通能獲得任何信息、有好的家庭愛人或朋友。怎麼看都和『無知信眾』並沒有任何相似。
「如果我拒絕,會引發更大的問題。」蘇黎說:「不止中蘇家的問題,甚至包括整個十六姓。再說我也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
「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他們。」蘇黎說。
「你覺得你會需要他們為你做什麼?」李姿意問:「如果你是他們以為的樣子,那你根本不需要普通人的侍奉,彈彈手指就能滿足自己所有的需要。」如果他是騙子,為了保住奢華的生活而需要這些人對自己忠誠到是有可能。但從這麼久的相處中,李姿意能明顯地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享受物質與金錢的人。甚至可以說,他對金錢這種東西,毫無概念。
「我就是來搞清楚,我需要他們為我做什麼的。」蘇黎說。
「你覺得答案在傳說中舊神祇被封印的地方?」
「我覺得自己應該來。」蘇黎沒有否認。
「可那是數千年前的事,跟你能有什麼關係呢?你認為自己是神祇轉世嗎?」
蘇黎搖頭:「我當然不是神祇轉世。」他看向那群蘇家的人:「你去問他們任何一個,他們都不會跟你說,我是神祇轉世。」
他收回目光,麵向李姿意:「他們會跟你說,我就是神祇本人。」
李姿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從我醒來後,他們就是這樣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