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規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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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良家住得離客棧不遠,京城的布局比府城還要方正,祝纓默數著大街的數目就能算出大致的位置來了。到了地方,甘澤叩響了他家的門環。

祝纓四下一看,金良住的這一片宅子都還不錯,多數與金良家差不多,門戶看著也高大鮮亮。

一個小廝過來開了門:「來了來了,誰呀?!哎喲,甘大郎!快請!這位是?」

甘澤道:「就你話多,這是祝三郎,以後有你見的時候呢,快對金大哥說,我帶著三郎過來吃豬蹄啦!」

小廝插上門,一道煙往後跑,邊跑邊喊:「來客拉!甘大郎帶人過來了!」

不多會兒,金良就快步走了出來:「讓我瞧瞧!哈哈,三郎!你來了!」

甘澤道:「我呢?我呢?」

「看見了看見了,快來!」金良一手一個將他們帶到了後麵,主要是為了讓兒子見一見祝纓。他如天下所有的老父親一樣,必得讓兒子見一個他認定優秀的、比兒子強的人,好讓兒子學習學習。

金良的兒子叫金彪,長得虎頭虎腦的,正在院子裡玩雪,被打斷玩耍就已經很不開心了,再被親爹一訓,祝纓就覺得要糟!忙說:「人家玩得好好的,乾嘛打斷呢?」

金良瞪眼,祝纓翻了個白眼:「我是來吃豬蹄的,可不是給你當靶子的!豬蹄呢?」

金良就丟開了兒子,對妻子道:「快,叫他們把那鍋豬蹄熱一熱端上來,再打點酒來!」

甘澤趕著金大娘子叫嫂子,金良又介紹祝纓,祝纓也老老實實管金大娘子叫嫂子,從袖子裡掏出個長方盒子:「不是什麼好物件兒,不過我瞧京城這兒少見,還請嫂子別嫌棄。」她之前扮貨郎,進貨的時候進的不少,出門就順手捎上了一點。

甘澤道:「好小子!你倒有東西送,顯得我不會做人了!」

祝纓道:「你們老相識了,能帶我直接上門兒的親近人,自然有你們的算法。我頭回上門,不能叫嫂子說『那個吃白食的』,好歹得賺個『窮鬼』的雅號。」

金大娘子笑眯眯地:「這孩子會來事兒!你金大哥還說你呢!又懂事,又聰明!哎喲,這個……」她還真打開了,隻見裡麵躺著兩支絹花兒,做得跟真的一樣,手藝好得很。

金良道:「我給她打了金的銀的,沒賺她一聲誇呢!」

金大娘子道:「你懂個屁!這樣的假花兒也就是比不過宮裡的,外頭的都沒這個好。拿到外頭,也不比你那金的銀的便宜太多。你出去一趟,怎麼就單單沒帶這個回來?」

金良說祝纓:「你小子,當時怎麼沒再提醒我?」

祝纓道:「我看你有錢,還以為不稀罕這個呢。南邊兒的手藝,做這個好,嫂子不討厭就行。」

金大娘子抬手就把其中一枝戴到頭上了,笑著說:「等著,豬蹄兒管夠!你家裡還有爹娘?大雪的天兒路不好走,等天晴了再請過來,今天你再捎些回去吃。哎,你在這兒吃酒,叫個人去說一聲,別讓他們擔心。」

金大娘子說話間就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金良拉著甘澤和祝纓去前麵,剩下個金彪目瞪口呆生氣地把堆了一半的雪人踢了一腳。這群人過來,就是為了打攪他玩兒的嗎?大人真討厭啊!

金良家不止有豬蹄,還有酒,還有燒鵝、有點心。金大娘子又拿出些好果子給祝纓,叮囑祝纓:「他們都是粗人,灌酒跟飲牛似的!你好好的,別跟他們一路,我給你好茶果吃。」

甘澤與金良都笑:「他原就不喝酒的!」

金大娘子放心了:「我就說,這樣秀氣的小郎君不像你們那樣!我去看豬蹄熱好了沒有。」

金良與甘澤倒酒喝酒,甘澤對金良很尊敬,說話時像是很能開玩笑,喝酒就顯出來了,他不敢叫金良給他倒酒,金良拿著酒壺,他都是站著捧著杯子接的。兩人一碰杯,甘澤一盅就乾了。

祝纓倒不太意這個,她也不喝酒,金良喝了兩杯說:「昨天就燉上了,今天熱熱就能吃了。要不你們就這麼來了,現做哪來得及?」又問祝纓情況怎麼樣。

祝纓也說了,金良道:「唔,挺好。七郎這幾天雖然得了假,還有些事要辦。那個案子,唔,陳相公家的,你們知道的。」他喝著酒,慢慢地說著裡麵的門道。

這事兒涉及丞相家的醜聞,然後又有人想到了京城也有幾樁盜墓的案子之類。一麵是陳丞相想快點把這案子結了,一麵是有人想拷問盜墓賊問問舊案。

這裡麵還會有點麻煩呢,少不得要問問鄭熹的意見。

同時,鄭熹在京城親族眾多,從自家向祖母請安、向父親說明情況,到去外婆家彩衣娛衣,還有嶽父家要去。

除此之外,鄭熹要接手大理寺雖然已經有內部消息了,但是不會他剛一回來就有任命,可能要過上幾天。鄭熹也得做個準備,這個準備裡不止有祝纓,他還有別的調度。

祝纓道:「正好,我也還沒找到房子安頓下來。對京城也不熟,一個地方,地麵不熟什麼事兒也都乾不好。就算現在叫我過去,我也得請他寬限幾天,把京城走一走、看一看才安心。」

金良道:「是個乾事的人!來了!」

豬蹄燉得很爛、味道極香,祝纓抽了抽鼻子,說:「好手藝!」香得想把盤子都啃了呢!

金良道:「真是個孩子!」他和甘澤喝酒,偶爾吃幾口菜,祝纓抱著豬蹄子啃得歡實。他們又聊些京城的情況,府裡的閒話之類,祝纓也跟著聽。這餐飯吃得很長,到午後,雪停了,他們這裡才算吃完。

金良已經有了酒,說:「三郎,我告訴你,跟著咱們府裡乾,虧不了!你是選對人啦!你瞧瞧這滿京的這些人,就算是丞相的兒孫,他起手能有個六品官,運氣好的得勢的上個五品?可接下來呢?!這些人家裡,背著個空銜兒,分家再分不到,祖產再揮霍一下兒,自己再窮講究些,等能乾的老子一死,還有些過得不如我呢!你看看我!看看我!有妻有子,有房有地。」

甘澤喝了不少,說:「是是是!我哪天要能跟金大哥這樣,這輩子就算沒白過了!」

金良又說:「這京城裡,多的是麵上光鮮內裡空的人家。你瞧這一片片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個個能通天似的,也對,也不對。有些人吶,是旁枝,他根本沒勢力。整個京城,真個有本事的也就數得上的那些。可是呢,有些人,他不能幫你成事,壞你的事卻很有本事。你聽老哥哥的一句勸,認準了七郎,就跟著他走下去。」

甘澤道:「可不是!有些人,你看著他勢頭挺好,可不定什麼時候他自己個兒就沒啦。」

祝纓默默地聽著,心道,你們是跟著鄭熹這個厲害的人物眼界高了,就你們嘴裡這些個沒本事的,都能夠我頭疼的了。

仍然是記下了他們說的一些人,比如金良點了幾個京城的紈絝,他們自己沒本事,但是父祖位高權重,這種人最麻煩了。比起他們,周遊都算是個好孩子了。

這裡大聲喧嘩,金大娘子出來一看,見他們都喝得差不多了,便說:「你們酒少喝酒,我叫他們煮了醒酒湯,甘大郎吃完再走。」金大娘子又叫人拿大瓦盆給裝了兩盆,一盆一甘澤帶回府裡分了吃,一盆讓祝纓帶回去跟父母一起吃,又讓人送。

祝纓道:「我自己能走,不用送的。就是甘大哥,他吃成這樣兒回府裡怕不好,您留他再歇一陣兒再讓他走。就算回府沒人計較,他這樣子走在路上跌了跤摔了吃食也是罪過了。」

金大娘道:「是這個事兒,我把他們扣下來,叫小幺兒先送你。」

她還是派了開門的那個小廝把祝纓送出門,又讓丫環扶金良和甘澤去休息,等醒酒了再說。小廝叫來福,抱著個布包的瓦盆跟著祝纓回了客棧,就幾步路的功夫,祝纓已經問了他的姓名年齡,以及小廝是金良自己的仆人不是鄭侯府裡的。金大娘子是金良行伍間同袍的女兒,這同袍也是鄭侯的手下。等等。

客棧很快就到了,來福給祝纓送到了小院裡。彼時祝大和張仙姑正在磨牙,兩口子一生中就數這段日子衣食住行最好,閒得隻好磨牙了。祝大念叨官司和徐道士,張仙姑就罵他給孩子惹事兒。

院子外頭就聽到聲音了,祝纓隔著門道:「我回來了!」

兩人才住聲。

張仙姑跑去開門,看到小廝打扮的來福,問道:「這怎麼回事兒?」

來福道:「小人來福,是金大官人家的,叫送小郎君回來。我們娘子說,家裡自做的,小郎君覺得好,您要還喜歡,隻管說一聲,咱們再送了來。」

張仙姑道:「是金大兄弟家的啊?哎喲,我們也沒準備禮給他呢!快進來!」

來福把瓦盆送到了堂屋,放在了桌子上就要走。祝纓抓了一把錢給他:「怪冷的,喝杯熱湯暖暖。」

來福推了兩下就笑著揣到了懷裡,說:「大娘子,小郎君給了我們娘子兩枝花兒呢,她喜歡那個!前兒跟大姨還說到花兒,大姨那個比她的好,她回來還生氣呢。小郎君,東西送得真是妙啊。嘻嘻。」

笑著跑了。

張仙姑聽他說這一套,放下一顆心,有點高興地說:「這金娘子人也挺好,也不挑剔,咱們送點兒合意的東西她就高興了。」

祝纓搖搖頭:「不是。還得備份兒厚點的禮給她送去才叫好。」

祝大道:「不用了吧?」

祝纓道:「她隻是不討厭罷了,可沒有真的很喜歡。兩枝花兒,白吃白拿這許多,擱了你,你能高興啊?一次兩次的還行,第三回就該討人厭了呢。」

張仙姑問:「拿了什麼回來?」

「豬蹄子,很好吃的,我吃過了。」

張仙姑解開包袱,深嗅了一下,說:「香啊!一人一個,今天吃好點兒!晚上就吃這個!配個這店裡的飯,這店裡的飯,我瞧著份量也就那樣,吃起來也就那樣。」

祝纓道:「行,就吃這個。明天我再出去一趟,看一看,再采辦點禮物。你們要帶什麼麼?」

張仙姑心疼錢,就什麼都不要,祝大說:「店裡的酒貴,你外頭沽些酒捎回來。還有,能打聽到案子就打聽打聽。早些結案了,早早安心能乾正事。房子呢?」

「找了中人了,叫他給看著。我想弄個帶小院兒的,就跟這個差不多,不過好一些的貴,想找個偏一點的。」

祝大道:「偏一點沒啥,有個院兒就行。」

張仙姑拿個大碗取了三隻豬蹄出來,說:「這個拿去灶下熱一熱,剩下的還夠一頓呢。對了,你明天出去,要不要置辦點兒孝敬鄭欽差的禮物?那是以後的上峰。還有,花姐那兒,得去吧?哎喲,不知道花姐怎麼樣了……」

——————————————

花姐也在想祝纓:不知道三郎現在怎麼樣了。

花姐比祝纓早一天入城,馮夫人派的人接的她。路上,吳安和李婆子就對她講了家裡的事情。花姐她爹,也就是先前的馮侍郎,花姐出生的時候她爹才四十歲就已經做到侍郎的絕對的年少有為。就因為太有為了,卷進了當年一場事件裡,結果就是自己家完蛋,嶽父家也完了一大半。

現在終於平反了,但不幸的是,花姐的哥哥姐姐們已經都不在了,馮家人凋零得差不多了,隻好弄了個馮家的族子來繼嗣。現在馮夫人就隻有她一個親生骨肉了,所以急著要見。

馮夫人的娘家,也就是沈家,上次也卷進事件裡,現在好歹回來了,花姐外祖母還在,舅舅姨媽也死了好幾個。現在當家的是沈瑛,沈瑛已經結婚,且有兩子一女。陳萌是大姨的兒子,大姨已經死了。一姨早夭。還有一個小姨,跟小姨父在外地。就因為當年的事,小姨父的官運也不太好,不過,現在已經開始轉運了吧!

花姐努力把這些訊息都記下了,心裡對未曾謀麵的生母也滿是憐惜:寡婦、沒兒子、嗣子承繼。

當天,回到了京城卻不是去馮府,因為馮夫人這兩天住在娘家。花姐的外祖母等人都在那裡,等著花姐和沈瑛回來。

李婆子道:「夫人眼巴巴地等著女兒女婿呢,這姑爺也是……」

花姐沉默不語,她心裡還是覺得祝纓的選擇也沒有什麼錯。她說:「他要是什麼富貴子弟,隨時去哪裡都去得,他也不會計較就落腳在嶽家。正因什麼都沒有,才更不能就這麼跟我來了。」

李婆子道:「小娘子見了夫人,可不好這麼說。隻說姑爺有事就得了。」

花姐道:「好。」

到了沈府,花姐被先迎到了後堂,一個頭發全白的老太太穿金戴銀坐在正中,旁邊一個戴著麵紗的女人坐在左手邊,右邊站著個穿著彩繡的端正婦人。又有幾個年輕的婦人、一個小女孩兒。其餘都站著。

花姐努力分辨著各人的身份,不是因為她呆傻,隻因她與祝纓一樣,對這「富貴」還是缺了幾分見識。權貴人家的丫環,相貌、穿戴可能比鄉下良民土財主的親閨女還要好很多。不過坐的位置還是可以明白的。

李婆子很勤快地給她引見,丫環們鋪下了拜墊,花姐的心早飛到了生母那裡。照她的猜測,衣服,她可能認不太出來,座位卻好認,那個蒙紗的應該就是她的生母了。

果然,拜完外祖母,眼淚沒擦就是拜見親娘!母女倆相擁而泣!花姐將這些年的思念、這幾個月的驚惶、這一路的委屈,統統都哭了出來。馮夫人也哭泣不已,哭得難過時,麵紗糊了臉。

沈老夫人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來,再見見你舅母。」這是沈瑛的妻子,她的眉眼間仿佛有無盡的哀愁,人也瘦瘦的。又有沈瑛的女兒,隻有五歲的樣子。馮夫人指著一個年輕的婦人說:「這是你嫂子。」

這是馮夫人嗣子馮驁的妻子,說是姓趙。

花姐都一一見過了,沈老夫人道:「回來就好,你舅舅明天也回來了。都去換了衣裳,今天咱們娘兒幾個好生聚一聚。你們也好回家安排掃祭。」

李婆子引花姐到馮夫人那裡換衣服,到了裡間,馮夫人除下麵紗,露出一張疤痕縱橫的臉。花姐見了吃了一驚,伸手輕撫上了馮夫的臉,說:「一定很疼吧?」馮夫人按住女兒的手,兩人又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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