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眉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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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乾不正經營生的,都好在明麵上裝成個正經買賣,這間當鋪也不例外。它的一切都是一間正常當鋪的樣子,也收經營一些正常的當鋪業務。事實上,自從有了當鋪,它就免不了被一些賊人拿來當銷贓的地方。

很多時候,當鋪裡的朝奉、夥計等心知肚明,隻是看破不說破。

他們的眼很尖,等閒看不走眼,祝纓一進來,夥計就先掃了一眼,覺得這不太像是自己的主顧。

祝纓的行頭是剪裁合體的新衣,不頂精致富貴,至少也是個有餘力的小康之家。祝纓的臉上也沒有那種焦慮、尷尬、不安的局促樣子,不像是個來當東西的人。年紀又不大,多半是個好奇瞅兩眼的。

夥計還是客客氣氣上前打了個招呼,向她說:「這位郎君,我們這裡是當鋪,您……」

祝纓道:「我找的就是當鋪。」這當鋪照老馬說的地方也沒錯,門臉兒也沒錯,牆上一個大大的「當」字,這個字原本是刷的金漆,現在有點剝落了。

夥計依舊客氣地請她在一邊坐下,哈著月要問她:「那郎君來是……」

祝纓左右打量著這間當鋪,看到了高高的櫃台、後麵忙活的夥計、朝奉之類。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你們也賣些東西?有沒有什麼時新的樣子的?我能戴得出去的。」

哦,來揀便宜來了!

夥計道:「不知道郎君想要什麼樣的呢?」

祝纓皺著眉,有點像個小財主家的那種有點明白事理又不太明白的小孩兒,道:「要時新的,大家夥兒都覺得新鮮的。」

夥計笑道:「那新的,您不該在這當鋪裡找。當鋪裡的東西,都是別人使著的,或者是家中傳下來的,因手頭銀錢一時轉不過來拿來押著的,可沒有新的。您要新式的衣裳,就去成衣鋪子,或者找個裁縫,小人瞧您這一身就不錯。至於佩飾,金鋪、銀鋪又或各種珠玉坊裡也可尋。我們這裡,也都是些舊貨。」

祝纓問道:「你知道什麼樣的好?給我說說吧,他們說,當鋪裡的人,最明白好壞了。」

夥計笑道:「不敢。」

祝纓又問:「香料呢?」

「唔,香料與往年倒是大差不差的,您說的新奇香料,多是哪裡有了新香方吧?小鋪不收那個。都是些常見的香料。」

祝纓就問什麼樣的香料,價怎麼樣。

兩人一來一回說的時間略長了些,裡麵就有人出來看是怎麼回事兒,夥計略解釋一句,祝纓順勢就與這朝奉搭上了話。朝奉眼更毒一點,說:「您可不像凡人吶,可是帶著官字的?」

夥計受到了一點小小的驚嚇。

祝纓有點靦腆地說:「慚愧慚愧,區區從八品。這個麼……京城生活。」

這個連夥計都懂了,從八品的小京官兒,窮鬼一個,又因為是官兒,所以還有點架子。能湊這一身的行頭就很不錯了,跑當鋪揀漏倒也機靈。估扌莫著一般的當鋪也不大愛接待這樣錢少事多的窮鬼。夥計心道:怕還不如我們大朝奉呢。

大朝奉,都能在京城置份小小的產業,有個小廝或者徒弟伺候著了。這個窮官兒,這個年紀,家族中再不襄助一下,肯定是個賃房住的主兒。

朝奉卻沒有像夥計這樣馬上瞧不起祝纓,他覺得這個小官兒還是有點意思的。擺手讓夥計去上茶,朝奉與祝纓聊了兩句,祝纓近來讀經史也讀了一些,與朝奉說話就改了另一種口氣。

朝奉也半虛半實地跟她聊天,祝纓有意避開了盤問式的語言,隻問朝奉:「據您看,一身差不多的行頭,得是什麼樣的呢?因有個飯局,要鄭重一些。」

朝奉道:「小郎君不如這樣,您瞧,那邊兒,那裡是專賃時新衣裳的。那條街,有時新樣子的紗帽、荷包……」

祝纓含蓄地道:「太新的。」

朝奉道:「那這裡倒是有一件兒,才做了,剛上身,可就貴些了。」

祝纓好聲好氣地問:「能賃麼?」

朝奉心道:我看你是真的窮。他的表情變得淡淡的,說:「這裡是當鋪。」

祝纓嘆了口氣:「那好吧,總比他們那裡劃算些。」

朝奉並不熱情地道:「您要什麼樣的?能要多少?」

祝纓道:「我先看看吧,都什麼價?」

朝奉道:「您有多少錢呢?」

祝纓想了一下,說:「要看什麼樣的東西了,好東西,耐用、不易過時,再貴,我也能擠出錢來。次一等的,容易過時,不劃算,我就不要了。」

謔,還挺精打細算了。夥計心道,你小子也不蠢嘛!

朝奉就去拿了幾件出來,祝纓都嫌粗糙,將自己袖子裡拿出一個結了精美絛子的玉佩來:「照這樣的。」

朝奉往上看去,隻見玉質細膩,小是小了些,卻是塊羊脂玉。朝奉撮著牙花子,露出了點兒匪類的氣味,說:「樣子不錯、料子不錯,就是小了些。」

祝纓問道:「有沒有?」

朝奉道:「那倒是有的。您請隨我來。」心裡卻將那個絛子想了又想,絛子打得十分用心,頂端結了個同心結。暗想:一個呆子,怕是有了相好,想扮闊氣,好哄那等不知險惡的傻姑娘哩。

然而這與他不相乾,朝奉把祝纓帶到一間屋子裡,又拿出幾樣給祝纓看。玉佩他就不拿了,拿了結珠的,又拿了條銀月要帶。祝纓都說不好:「要比這個還要好一些的,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朝奉了然,道:「那可不是這個價了。當鋪收東西,收來的價與後來賣出的價可是不一樣的。這個珠子,收五十,賣二百,都是鋪子的本事。」

祝纓道:「有別的嗎?又或者……」

朝奉索性給她出主意:「要不就還是香料。」

祝纓道:「你拿一兩樣最好的來,要能顯出身份的。」

祝纓不大懂這些,托鄭熹的福,能在王府的內庫裡指手劃腳一番,命王府拿了許多奇珍來給她看、說明價值,記住了一些。兩下對比,她也就看出來了,這間當鋪裡沒有頂好的東西。

朝奉道:「再好就沒有啦。」

「你們收不到?」

朝奉雙手一攤:「顯出身份的、還要更好的,我們縱收到了也要能脫手不是?這些是最好的了。小官人要是看不上,我也沒辦法了,隻好請您另尋合適的地方去了。」

「那就是說,也有當好東西的了?有沒有,高門流出來的?能顯點身份的?我能買得起一兩件的,譬如值個一、二百的?」

朝奉打量了她一下,道:「小鋪倒是有一件,我倒能做主,二百五十兩。」

「拿來我看看。」

朝奉帶她去了裡麵的一間屋子,開了櫃子取了匣子,打開一看,卻是一對炸珠嵌寶的獅子佩。祝纓吐了口氣,這東西的品質可與王府的媲美了,但是卻不是王府丟的東西。

「隻有這一件?」祝纓往身上比劃了一下,又嫌不夠文雅。

朝奉心道,你懂個屁!仍然說:「那是沒有了。」

祝纓問他:「那,以後還能收著麼?」

朝奉道:「那可說不好!」

祝纓嘆了口氣,留戀地看了一眼獅子佩,道:「那是沒緣份啦。」

朝奉暗道:又是一個窮鬼。叫個夥計將祝纓送了出去。

祝纓白在當鋪裡晃了一圈,沒能找到失物,之後又去了幾個銷贓的地方,仍是沒有收獲。如此過了小半月,老馬介紹的銷贓的地方幾乎跑遍了,甘澤又給了祝纓一個消息:郡主在問鄭熹,事情到底能不能辦得成?不行就算了。

祝纓心道,我隻有一個人、王府也不許聲張,否則多幾個人,多跑幾個地方也是好的……

無奈之下,她隻得抽空又往那幾個嫌犯在府外的住處去踩點。這些人在外麵的住處有好有壞,好的也堪比一個小康人家。差一些的也有個安身之處。祝纓如今在京城是不好裝貨郎了,隻得裝成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偽稱投親,向鄰居打聽。

終於,在一個看管內庫的小頭目的房子那裡,她意外地得到了一個不算線索的線索:這個內庫的小頭目,居然是郡王一個妾的兄弟。

彼時,祝纓說的是:「聽說他們家發家了,就來投奔。」

鄰居家雇的一個燒飯的廚娘正閒,聽祝纓說的姓氏、人口等情形差不多合得上,便說:「要說發家,他家妹子可是為高陽殿下生了兒子呢!不過,他們家當家的有好些天沒回來了,怕不是在當值?他家裡娘子帶著孩子前陣子也去王府陪他們妹子了。哎喲喲,你來得不巧了呢,他們怕是要住很長時間呢,後來又來了幾個人,說是幫她搬取東西,要出去長住的。告訴你,往王府後門上央人給你通傳一聲。」

祝纓道:「有勞大嫂,多謝大嫂。」

轉身回去的時候暗罵:這狗屁王府,淨耍心眼兒,又要維持個「臉麵」!告訴我這裡麵有個妾又怎麼的?省得我滿京城的瘋跑瘋找,當鋪都知道我是窮鬼了!

又想鄭熹也是不厚道,又要人查案,又還要遮遮掩掩的!不就是大小老婆爭家產麼?怪不得王妃還要派人問呢!都問,又都不肯透一點有用的消息出來。

嘖!

這就有臉了?

然而她也謹慎,因為內庫管事即便是王府之妾的娘家人,也不一定就是他了,畢竟互相構陷這事兒,不說她曾見過縣裡大戶的主母賣了小妾,又或者小妾誣主母,單就這些日子復核的大理寺的案卷裡,類似的手段都是花樣翻新的。

這多少是個方向,她還得再接著查。

祝纓等人旁人不注意的時候,潛入這處宅子,隻見兩進院子,乾淨整潔,然而處處痕跡落在祝纓眼裡,卻是有人翻找過了。撬開屋子的鎖,裡麵也是被翻找過了,什麼佛龕、衣櫃、書架都打開過,連床底都有人搜過了。大概是礙於鄰居們的耳目,倒沒有把東西都砸壞。

看來,至少贓物不在這裡。

祝纓又仔細搜尋了一回,也是失望而歸。想來王府也想到了這一層,而王府的內鬥她卻並不知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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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鄭熹,大約是不可能的了,祝纓便尋到了金良家。

金大娘子在家,見了祝纓,很是高興:「我才對你哥哥說,你如今成個大忙人了!總不見你,還道你忘了我們呢。」

祝纓道:「怎麼會忘?我娘不是時常得您照應麼?我與金大哥才吃過一回酒呢。」

一旁金彪聽到酒字打了個嗝兒,跑了。

祝纓對金大娘子也不客氣,說:「大嫂知道的,我在京裡沒幾個熟人,隻好跟大嫂不客氣了,大嫂別怪我不懂事兒。」

金大娘子道:「客氣什麼?你要客氣,我們該惱啦!我要客氣,你大哥回來,是要怪我的。什麼事兒?」

祝纓就向她打聽了一下王府的事兒。

金大娘子道:「這個我倒知道一點兒,怎麼?你怎麼給裹進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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