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巧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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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灶火,她想:我的事兒,怎麼辦呢?他們會失信嗎?

廚房裡的人多了起來,付小娘子幫忙把粥盛進大桶裡,看尼姑們擔出去吃早飯,自己也盛了鍋底兩碗粥,拿了一個白煮蛋,回房剝開了,在粥裡壓碎了,摻著餵兒子吃。小孩子被打得很重,搖醒了又咳血,張口吃了一口,對著母親笑笑,說:「娘,不哭。」

付小娘子一點胃口也沒有了,說:「娘沒哭,你吃。」

小孩子盡力吃了半碗就吃不動了,付小娘子小心地把孩子放平,她聽尼師說,這裡治兒科不是很擅長,但是能看出來,恐怕傷著了內髒,不是很容易治好。付小娘子走的時候狠心,再讓她見著小孩子,眼前曙光又現,她就又舍不得孩子了,想著讓小孩子好好的。

粥放得涼了的時候,花姐來了,問道:「怎麼了?」

花姐心裡惦記著庵堂,今天過來時想祝纓已經出手了,應該事情就妥了,不想在山門外卻看到了付小娘子的丈夫還在那裡,她就來問問付小娘子有什麼變化。

付小娘子道:「他,吃不下東西。」

花姐道:「你先吃飯,我給你看一會兒孩子。」心中很奇怪:怎麼回事呢?

付小娘子吃了兩口,忽然問:「那個畜牲還在外麵嗎?」

花姐點點頭。付小娘子心裡一則以愁,一則以恨,愁此人不走,恨此人不死。連帶的,將那個策劃的神秘人也怨上了:我已動了手,那個畜牲怎麼還活著呢?

屋子裡十分安靜,一旁的杜大姐說:「我去幫尼師。」她在這裡住了兩年,熟門熟路,找到了尼師之後拿出一份契書,說:「師傅,我有一件難事。」

尼師道:「你的劫數不是已經過了嗎?」

杜大姐說:「這個,我拿著覺得不得勁兒。又不知道怎麼辦好。」

尼師將契書一看,道:「哦,你欠主人家的。他們還給你了?」

杜大姐說:「我沒欠錢。」

尼師一聲嘆息:「這是在救你的命啊,沒有這些錢,你就要被帶走了。」

「我知道的。可是這……」

尼師道:「這個東西,在你的手上是沒有用的。」

「那我……」

尼師慈愛地撫著她的頭,說:「自己想,什麼時候都不遲。」

「師傅,我是個笨人。」

尼師道:「你把這個交給他,以後就再無反悔的餘地了。不交給他,以後你有事,他未必再保你。」

杜大姐臉上現出難過的神情來,尼師道:「日子長著呢,慢慢想。」

「哎。師傅,我回去幫忙了。」

杜大姐雖然一直話不多,花姐還是察覺出了不對來,問道:「杜大姐,有什麼難事麼?」

杜大姐脫口而出:「想付小娘子哩。」

主仆二人嘆息了一回,看看付小娘子,人也呆呆地坐著。主仆二人都為她發愁:能借著兒子的病拖個一天兩天、三天五天,久了,可怎麼辦呢?那個男人的早飯,都是庵裡給他拿了兩個饅頭,他還嫌棄沒有酒肉,要帶了妻兒回去呢。

付小娘子隻管想:我的事呢?他們辦了沒有?

忽然又想起來:對了,我還有事沒辦!

她跑了出去找到尼師。尼師正在算賬,小尼姑把她攔在了屋子外麵。尼師放下賬本,走出來問道:「什麼事?」付小娘子哭著說:「孩子,孩子咳血了。」尼師道:「你先去,我這就來。」

往孩子病榻前看了一回,說:「隻好盡人事聽天命了。」

付小娘子又哭了起來,忽然說:「能、能求求別的大夫麼?」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十分不好意思。

尼師很憐惜她,說:「你也可試試,有合適的,可以請過來瞧。我隻這孩子不宜挪動。再者,他父親還在外麵……」

付小娘子當即起身:「我從後門走。」

她這一天走了許多個藥鋪討藥,好些人都在街上看到了她。第二天,她依舊避開了丈夫出門。等她晚間回來的時候,卻聽小尼姑說:「那個人沒在山門前了。你要小心呀。」

付小娘子知道,她給這庵堂帶了許多麻煩來,好些個小尼姑被那個男人下三路地罵。她低聲說:「實在不行,我就走,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啦。」

小尼姑心裡有點不快,但付小娘子這麼說,她又不好意思了起來,說:「都是苦命人,能護一時是一時,你要能逃走,不如就逃。逃得遠遠的才好,不然要被找到的。」

付小娘子一聲慘笑:「能逃到哪裡呢?」

兩個正說著話,外麵跑進來另一個尼姑,說:「小娘子,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男人。」

付小娘子道:「他?他又乾什麼了?」

「死了,就在前麵走兩個街口的一條巷子裡……」

付小娘子跳得彈了起來:「什麼?死、死、死、了?」「神了。」她非常小聲地說。

「小娘子?」

「我……我去看看。」

那個男人倒在路邊,腦袋上老大一個血口子,腦袋邊是一塊石頭,顯然是被這塊石頭打的。他的腳邊掉著一隻已經開了線的布袋,上麵繡著漂亮的仙鶴,四下散著幾枚骰子。巷子裡地上散著一堆竹竿。

付小娘子看了,連連後退,按著月匈口,心想:這就解脫了嗎?

她呆呆地看著,引起了旁人的注意,道:「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子?嚇著了?快回家吧。」

付小娘子大大地喘了一口氣,說:「是我的丈夫。」

圍觀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來,有人嘀咕:年紀輕輕死了丈夫,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不多會兒,衙役也來了,一邊排開眾人一邊問:「出什麼事了?」

圍觀的人同情付小娘子,七嘴八舌代她說了:「她丈夫,走路上就死了。」

衙役們問:「怎麼死的?哪裡人氏?為何在此?有何仇人?與我們去萬年縣走一趟吧!」

死的人不是權貴,疑凶也不是周遊,驚動不了許多大人物,在哪個地界上出事就歸誰管了。萬年縣先把人、屍都帶走,衙役們還問:「小娘子你頭上也有傷,也是仇人所害麼?」

付小娘子道:「不是,我不能跟你們走,我兒子還病著呢!」

衙役都同情她,說:「你男人這是橫死,得先去講明,你才好領屍回去安葬。不然,為了兒子叫丈夫屍身晾著也不像個事兒。」

任憑她怎麼叫兒子,付小娘子也被一同帶到了萬年縣衙。

——————————

縣衙越來越近,付小娘子心裡越怕,腦袋裡也嗡嗡地響了起來。她響牙堅持著。

萬年縣衙門口,恍惚間看到一個著綠衣的少年含笑著從裡麵出來,邊走邊對裡麵的人說說:「留步留步,勿送勿送!」

衙役們忙上來見禮:「小祝大人。」

「小祝大人」道:「這是……有官司?柳令,我能也看一看麼?隻看,什麼都不乾。」

萬年縣令從裡麵走了出來,道:「祝丞還是這麼個脾氣呀。」

衙役們慌亂拜見縣令。

萬年縣令不太怕小案子,小案子容結,一看抬著個屍首過來,他的心也提了起來,問道:「怎麼回事?」

衙役道:「裡長報說巷子裡發現一具男屍,我們趕到的時候又看到這個小娘子在旁邊,說是她的丈夫,就一起帶過來了。」

萬年縣令命連人帶屍都帶進去,然後讓仵作來驗屍。付小娘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隻見那個小祝大人看看自己,看看屍體,很猶豫的樣子。萬年縣令道:「三郎是大理寺丞,莫非……」

大理寺的?姓祝?小……小祝大人?等等,那不是朱大娘的兄弟嗎?!!!

付小娘子仿佛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撲了過去:「小祝大人?你可認得朱大娘麼?我是寄居在慈惠寺的……求你,托朱大娘幫我照看我兒子!」

「小祝大人」驚訝了:「你是付小娘子?」

「是!」

萬年縣令與祝纓就是個麵子情,他也不喜歡大理寺的人乾預他的案子。今天祝纓過來是謝一謝他給解決了一份麻煩的,也沒多少謝禮,一份帖子,親自過來,也是個情份不是?

現遇到了這樣的事,萬年縣令一則不願意祝纓插手,二又怕案斷得不好被追查,便把祝纓當成個「證人」,來牽涉其中。問道:「祝丞識得此女?」

祝纓上前,小聲對他和主簿說了小付娘子的遭遇。說:「家姐提過,為了躲丈夫,頭都撞破了。這幾天舍下也遇到了些煩惱事,故而沒有多留意。還以為她的丈夫知道羞恥走了呢,怎麼會突然死了?我還以為先出事的會是她的兒子,三歲的孩子,被個大男人下死手打,就為了逼出孩子的母親,嘖嘖!」

她又壓低了聲音,說:「我的一點小心思,還是該問一問這小娘子這兩天都在乾什麼,是否與她有關。畢竟,這丈夫不仁不義在先,妻子有點什麼想法也不奇怪。」

這話說到萬年縣令心頭去了,他將醒木一拍,先審付小娘子。

付小娘子心道:神了!

便將自己這幾天的事都說了:「想著先借些錢搪塞了過去,再求尼師治我兒子。沒想到兒子吐血了,就出去求有沒有好的兒科……」

她是人證也有,物證也有,孩子的傷也是真的。

萬年縣令一拍醒木,問:「現場可有凶嫌?」

衙役道:「隻有圍觀的人。」

又問現場還有什麼東西。衙役將一塊石頭拿了出來,此時仵作也到了。萬年縣的仵作比京兆府的乾活糙一些,將石頭與頭上的傷口一比,說:「凶器正是此物!」

祝纓看看石頭,又看看付小娘子,萬年縣令問道:「怎麼?」

祝纓道:「我想看看現場,行麼?」

萬年縣令想起他的本事,心道:也罷,就叫你看上一看。

那邊主簿則懷疑上了,他問:「小娘子,你怎麼不傷心呢?」

付小娘子跪坐在地上,仰臉瞪著他。祝纓搖搖頭:「她不笑就不錯了。」話音才落,付小娘子真的笑了起來,祝纓也噎住了。

萬年縣令咳嗽一聲,道:「看來不是這個婦人了。」

他與祝纓去看了現場,現場早就一塌糊塗了,什麼人都有。祝纓並非真心想找出「真凶」,看了一圈,說:「我不便多言。這事兒到了我手上我再說,到不了大理寺,就不用說啦。」

萬年縣令仍然客氣了一回,說:「祝丞話裡有話,你我如今還需打機鋒麼?」祝纓也就指著竹竿散落的地方說:「這裡有擦痕,是失腳滑落的痕跡。」

萬年縣令也仔細看了一圈,點點頭,說:「唔,踩到竹竿上,頭撞到了石頭所致。」看到這裡,他已有心把這案子當作意外來結了。轄內發生了命案,他得破案不說,還說明他的治安不好。如果有刀傷之類明顯的謀殺,那是怎麼也得找個凶手結案的。這個案子麼……意外的結果是他能夠接受的。

祝纓蹲了下來,又看了一看,忽然問道:「屍體是仰麵還是俯臥?傷口在哪一麵?跌倒後有無旋轉?」

萬年縣令一麵有點惱她多事,一麵想:大理寺出來的,真有點本領。眼下雖然討厭,不過真有疑難的時候,可以請教他。於是也就不得罪她,問衙役。衙役道:「小人們看時,是仰麵,腦後有傷。」

萬年縣令道:「那就是踩著竹竿滑倒,掙紮的時候旋了個身兒,腦袋磕著了。」他於是命衙役們現場演示一下:「你們兩個,在這邊等著接他。你,去那邊,跌一個。」

被選中的衙役暗叫倒黴,隻得裝模作樣地跌了一回,位置也是剛剛好。萬年縣令點點頭:「不錯,應該就是意外了。」又向祝纓道了謝。祝纓道:「不嫌棄我多事就好了。我剛才是見獵心喜,覺得事情有點巧,才多嘴了。」

兩人互相客氣客氣。祝纓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聽萬年縣要仵作填屍格,讓付小娘子把屍體領回去。就說:「看她也可憐,我出幾百錢,雇個車吧,不然,叫她怎麼運回去?」

萬年縣令笑道:「三郎真是心軟。」

「柳令取笑了,我要不這麼做,回家是要落埋怨的。」

出了錢,祝纓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再去管付小娘子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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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娘子拿著錢,把屍體領了回去,央了尼師:「幫忙給他燒了。」

尼師道:「你這些錢怕是不夠的。」幾百錢買來的柴,夠把屍體燒焦,恐怕不夠燒成灰。焦屍,怪嚇人的。

付小娘子嘆氣道:「那也隻好隨便雇幾個人找塊地埋了。我是再也沒錢管他了。孩子……」

尼師道:「睡了。」

尼師不問,小尼姑們沒這個定力,下了晚課還有人過來問付小娘子:「出了什麼事了?」

付小娘子說:「死鬼踩了竹竿子跌倒,頭撞到石頭上撞死了。唉,萬年縣叫我領回來安葬。我也沒那個錢,車錢還是小祝大人賞的。就是朱大娘常提起的那個兄弟,也來到咱們這裡的。」

尼姑們嘰嘰喳喳:「原來是他!他是個好人呢……」

付小娘子道:「是啊,好人。」雖然隻是有點溫,不過比起幫自己籌劃的那個神秘人確實更讓人安心。另一個隱在暗處的人,總是讓人害怕的,生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又要讓自己做什麼事。

不知道,牛氏夫婦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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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氏夫婦領回了養女,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不同於死了一個良民,又是血糊糊的現場。花街河邊的井裡淹死一個妓-女,過於平淡,竟沒有人想過去追究。有屍體,有井,還是淹死的。

仵作也不願意去仔細扒拉一個年老色衰的妓-女的屍體,屍格一填,就是一個失足落水。

牛氏夫婦搶先遞了狀子,花了錢把養女贖了出來。理由也是老無所依。也肯認當年抱養孩子的事做錯了,也肯受罰。他們的狀子遞上去,反而引起長安縣的懷疑了,然而牛晉當時正在茶樓準備打官司,此事有一整個茶樓的證人。

判他案子的是長安縣,與萬年縣也不在一處,長安縣也算是查過了,寫了個看得過去的結語,草草將此案了結。

牛晉一家三口也絕不願意去爭那老妓的遺產,由長安縣將此處無主的宅子收了發賣,被另一個老妓買了下來,依舊做著原來的營生。牛晉一家也不再打聽此事,輾轉換了個地方,索性招贅一個女婿,立意與這段往事不再有任何的牽扯,從此與付小娘子如兩條遊魚相忘於江湖。

他們與付小娘子一樣,試圖忘記這件事,將往事深深埋在了心底。牛晉總是告訴自己:他信上說,不履約便要放心脫不了籍,如今我兒已然脫籍,我再不用擔心被威脅了。

他卻不知,策劃整個事件的人並不想威脅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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