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完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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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考試完, 「主考官」先被教訓了。

祝纓這回在王雲鶴麵前是心服口服的,她聽講聽到很晚,最後對王雲鶴說:「利不百, 不變法。指的並不隻是『利』本身?還指百利能夠聚集到的人?沒有足夠的人, 也是成不了事的。不能惠及到更多的人這個法不變也罷。」哪怕成了,我看不到也是沒用的,她想。這句話就不說出來了。

王雲鶴道:「也是,也不是。利益有長遠有淺近。」

祝纓道:「誰都想兼得,然而終要有所取舍。」

王雲鶴點點頭:「有點意思了, 可以再多想想。我活了這麼大,也在自己參悟哩。」

祝纓著實施了一禮。

王雲鶴認真地道:「今天說的, 能記就記在心裡。」

「嗯,不用默寫下來了。」祝纓說。

王雲鶴也終於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了:「怪不得鄭大理總要被你氣得跳起來。」

「咦?他不是很穩重的嗎?」

王雲鶴道:「嗯, 一般人看不出來他跳起來了。」

祝纓也被逗笑了, 笑完了又說:「大人,您還得給我寫張條子。」

又到半夜了,還得王雲鶴給寫條子,萬一她跑不過巡夜的, 拿出條子能不被抓呢。

這一天,祝纓覺得自己的收獲很大。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數著:不可驕傲是其一,王雲鶴的講解是其二。王雲鶴的講解裡, 又分了幾部分,之前王雲鶴給她講「禮」,現在給她史。

更結合史給她講了朝廷構成之演變,此時發生了這些事, 所以設此官而罷彼官, 行此令而廢彼令。不過祝纓更喜歡用「錢」來總結。金銀銅布是「錢」, 人是「錢」,糧食是「錢」,郎中是「錢」,藥是「錢」,地是「錢」,官位是「錢」,至於奴婢、師傅等等……一切無不是「錢」。有一樣東西,它比「錢」涵蓋更廣,祝纓畢竟年輕且不學無術,竟想不出一個比「錢」更貼切的詞兒來命名它。

可就是那個意思了!都是拿來交換,得之便可操縱與之相匹配的量的東西的,一種東西。這個「錢」很有趣。

不過這個世間,也還有像王雲鶴這樣的人,倒不全是能用「錢」來解決的。單聽了腐儒之「禮」,又或者是單看「錢」,都是不行的。

「怪不得都讓我讀經史!」祝纓自言自語,「原來經史要這樣讀!」

王雲鶴和鄭熹可能是真的會讀,其他人未必就是讀明白了,卻因為這些人都說讀經史好,然後人雲亦雲,也不知道都讀出了些什麼玩藝兒。

她也明白了今天為什麼自己會直覺得要糊名,話說出來之後直覺得要糟。更明白王雲鶴說話的意思了。她的直覺依然很靈。

「分錢」,她是實實在在地有可能改變「分錢」的方式。朝代興替,無不是在「重新分錢」。

民間背後閒談高官時,偶爾也會有誰搶了搶的好處這樣的說法,但是都講的個人恩怨居多。如果放眼整個天下,其實,也是「分錢」。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從別人手裡摳點錢出來,是那麼容易的麼?

怪不得我要另設一個女丞的位置!我還是不笨的嘛!這是免得反對的人太多……

不過人嘛,恨人有笑人無的,你雖不搶他的錢,但是你的錢多了,總是會刺很多人的心的。

祝纓一邊走,一邊哼起了小曲兒。

噫!今天又多明白一點道理了呢!

明天再去考場的時候,一定要老老實實的!王京兆實在是高明,而世間不僅僅隻有這一個高明的人,自己之前也確實有點飄了,就像祝大遇到跳大神的難題的時候要提前多喝點酒,一喝酒人就飄,跳得就很飄渺了。

我不能醉啊!

快到家的時候,祝纓也不哼曲兒了,又重把思路捋了回來。且自我反省:我總自恃聰明,卻不知道到了一些地步,僅靠一點小聰明是不夠的。鄭大人說的是,要知道天賦不管用時該怎麼辦。

她重新認識了自我。六品以下的心與行,全在她的眼裡能看清。五品以上,還真是略有些難。到了鄭熹、王雲鶴這些人,就不免雲山霧罩,得夾著尾巴跟人家好好蹭點學問了。

等回到家裡、躺在床上,她已經反省完了,在心裡將晚間與王雲鶴的對話從頭又捋了一遍,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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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祝纓早早起來,準備去大理寺應卯。

她雖是這次考試的「主考官」,看起來也是開天下之先河,朝上也爭吵了不短的時間才定下來,還驚動了不少高官。但是,定下來也就定下來了,此事放之朝廷,實在不算件大事。

她還得先去大理寺應卯,不能耽誤了手上的事,陰、董二位亦如此。得等她把大理寺的事清個差不多,跟鄭熹匯報完了,才能趕到考場,掐著點兒宣布第二天的考試開始。

由於這是頭一回考試取女官,也沒個成例,大多是照著男子科考的成例現編的。無論女丞還是女卒的錄取,都是一邊考、一邊總結的。場地是借的,大家都是抽空乾活的。

祝纓準備早一點到大理寺,也好把事乾完,早點去京兆府。不想一大早,還有人比她更早!

祝纓正在吃飯,家門就被人敲響了。

杜大姐去開了門:「你?」

張仙姑舉著一張卷餅,問:「誰呀?」

祝纓看過去,門口站著一個小黑丫頭,她走了過去,見這小黑丫頭頭發絲上還凝著點清晨的細小水珠,鞋邊微濕,跑得嘴巴微張地喘著氣。她問:「出什麼事了嗎?進來說。」

小黑丫頭吸吸鼻子,大口呼吸了幾下,靠著門說:「可靠趕上了。小祝大人,我們娘子叫我來傳句話。」她四下看看,然後說:「娘子說,叫你人別太實在了!你想乾事呢,有人想占便宜的。」

祝纓道:「你進來,坐下來慢慢說。吃飯了嗎?喘口氣兒,過來吃一點兒。杜大姐,給她盛碗羊湯。」

小黑丫頭咽了口口水,說:「她們在我們家說閒話,說……有人打算,考中了就回家好說親的……」

她有點擔心地看著祝纓,就怕這位小祝大人生氣,不想祝纓很和氣地說:「是嗎?替我謝謝你家娘子捎話。你來,吃個早飯。」

杜大姐道:「我帶她到我屋裡吃吧,省得不自在。」

小黑丫頭猶豫了一下,一狠心:「我、我不吃了,還得給娘子回話呢。」

祝纓扌莫扌莫她的頭,說:「杜大姐,給她擦擦頭發,再拿張餅給她卷點羊肉帶回去吃吧。天氣冷了,太辛苦。」

「您、您不生氣?」

祝纓搖搖頭,她今天可慈祥多了。花姐和張仙姑也已走了過來,張仙姑道:「哎喲,來都來了,吃點東西再走吧。」花姐也說:「湯也盛好了。」又拿了給祝纓準備的吃食,讓她拿到大理寺熱熱再吃。

祝纓現在在大理寺有的是人巴結她,不用招呼都有人自動給她準備加餐,不過她仍然會自己帶一點,讓張仙姑有點事忙。反正她也吃得下。

花姐一邊將小食盒塞給她,一邊說:「這……」

祝纓道:「沒事。」

「嗯。」

張仙姑開口了,小黑丫頭就跟著乖巧地吃了碗羊湯,暖和的羊湯下肚,她的腦子也回來了,說:「我們家娘子?是個出家人……」

——————

「出家人」小江現在還沒有度牒,買完房子之後她手上的積蓄也就沒多少了,買不起。考試也是才準備沒幾天,崇玄署也不是天天開考,她如今隻是做個女冠的打扮,隻要不號稱自己就是女道士,這樣的打扮倒也不犯法。

她的主要收入有兩項,一項是房租,一項是教彈琵琶,兼教個箜篌入門。房租不用每天收,有的是長租一年的,也有是按月的,她也不常往那邊院子裡去。

教彈琵琶就日日熱鬧了。來的都是妓-女,內中還夾著兩個雛-妓。這些人算不得各家頂尖兒的,那樣的姑娘是請了師傅過去教授,她們又不是極差的,還能值得花些錢叫她們學些技藝、略識幾個字。

雖然到了花街上她們得有各種討人喜歡的樣子,到了小江這裡就比較能露出真性情了,也常會說些笑話。小江買度牒的錢差不少,一些小食卻還是能準備得起的。又看出來雛-妓學藝不好會餓飯,也給她們些熱湯飯吃,沒有大魚大肉,但都新做出來的整潔飯食。

□□們也喜歡她,也聽說了她與那位小祝大人仿佛有些事兒,心裡是向著她的。花姐「不妻不妾」的評語,有一部分正是這些人出於義憤而說出來的。她們知道,說起「小祝大人」的時候,江娘子看起來不高興,但是心裡還是想聽的,於是也常說說。

在這花街上還有什麼別的消遣呢?她們也有見著前輩姐姐養書生,書生一去不回頭的。也有見著放良贖身做妾,不容於大婦的。更多的是見著前輩淪落到更不堪之處,又或者早亡的。

江娘子實屬她們見過的,有很好結局的人了。在江娘子這裡,就仿佛她們也過上了江娘子一樣的生活一樣了。

練得累了時,就有人說:「小祝大人確實厲害哎!真的要考女官哩!以前沒聽說過有。」

另一個不服:「女官多了呢!」

「那是出來站班管人的官,還是關在宮裡侍奉人的官?」

爭一回,結論還是這個「女官」厲害。

不想一個小雛-妓說:「那也不太好呢。」

「胡說!怎麼會不好?」

「昨天,有一個孤老,是送妹妹上京來考試的,說,考中了,就帶妹子回去說門好親事,以後在婆家也不受欺負。」

「真的假的?什麼樣的婆家?大理寺不是在皇城裡麼?是說的京城的婆家?要是外鄉人,那是丈夫隨了妻子過來謀生?能養得活一家子麼?總不能是有官兒不做了吧?」有人見小江的模樣,就故意替她發問。

雛-妓認真地說:「真的!他說,他特特搶的這個差使,為的是到京城來見世麵呢!不然,他爹還不讓他上京來呢!要他在家讀書。做不做官的,倒是無所謂了。說出去好聽呢!頂好能有一身官衣,然後回家,也不占著大理寺的位置拿空餉,大理寺再選人就是了。」

「可真是的!」有人不由嫉妒,「人的命真是不一樣!有的人,生在好人家,能讀書,還能考官兒!考個官兒還能嫁得更好!」

雛-妓問小江:「師傅,你怎麼不考呢?你也識字啊!一準兒比她們強!」她還要說下去的話,忙被姐姐們按住了,可千萬別說出就能配得上某某這樣的話來呀!

小江的臉真的冷了下來,又不好對小孩子發作,她輕輕地說:「三代清白嗬!」

開啟今天小祝大人話題的人有點後悔,忙比劃著說:「什麼清白不清白的?倒也差不多,她們是待嫁而沽,我們是待價而沽。」

妓-女們於苦悶的生活裡難得笑了一回,取笑起良家女子來。

小江說:「何止咱們與她們?便是這朝廷的官兒——都是名利場上客,誰比誰高貴呢?」

雛-妓沒聽太懂,道:「嗯,女官也就那樣了。」

小江喉嚨發澀,說:「那還是不一樣的。好了,都說完了嗎?快點練!」

中午,這些妓-女都在她這裡吃飯,下午又練一陣琵琶就得回家去接客了。小江要打發小黑丫頭去祝家,不想隔壁院子裡又出了點事,兩個租戶打了起來,她隻得去勸一回架,免得打壞了她的東西。調停完,天也快黑了。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起來了,拍醒了小黑丫頭,說:「你先不要乾別的了!去,到小祝大人那裡,給他傳個話!回來給你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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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傳到了,祝纓人也到了大理寺。

先是辦雜務,處理頭一天的公務,又要簽一下胡璉他們復核的底下的案子。祝纓把卷宗都看了一下,對胡璉說:「我怎麼覺得近來案子多了一些?」

胡璉道:「不是覺得,就是多了!我尋思著又得有人出幺蛾子了。」

「怎麼說?總不能又是一個大案。那也太過了,不是好事。」

「不至於,可也不輕鬆吶!小祝你做官幾年了?你看啊,龔案之後,好些龔劼的人都完了,不得有人補上麼?這些人也乾了有兩三年了吧?有時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有時候,聰明人吶,他先窩著不吱聲,先看,看準了上來咬一口。」

祝纓道:「大理寺就更要謹慎啦!咱們可不當別人手裡的槍。」

胡璉心道:就怕咱們鄭大人也是要下場的人呢。

祝纓與他簽完了字,順口問了一句:「這裡這一案是有女犯的,女監那裡可還好?」

胡璉笑道:「嗯,現在互相都冷著,不打交道,好壞隻有自己知道了。」

祝纓道:「讓她們自己混吧。等犯人押到了,咱們再去看看?」

「隻怕到時候不止咱們倆,還有人想看一看女監的成色呢。」

「到時候再說,我先忙完這一出吧。」

胡璉道:「怎麼?又有麻煩了?不是把號脈放到最後了嗎?」說著,他笑了起來,「令姐可真是個耐心的人,要是我姐姐,早打人了!」

祝纓也笑:「有些事兒總得上手才知道會出什麼毛病呢。」

「成,先不打擾你了,等你這件大事做完,再為你慶功!」

「什麼大事喲……」祝纓說,「真要是大事,就不會在我手裡了。」

兩人閒扯幾句,祝纓扯過一個空白的奏本來開始打草稿,等鄭熹下朝回來,她的稿子也粗粗寫完了。例行的政務之後,祝纓便把稿子拿給鄭熹看。

鄭熹看了,道:「棄官?」

祝纓道:「本來朝廷因有候選官員或嫌地方太遠、或嫌地方不寧、或嫌地方不夠富裕而不去的,就有懲罰的定例。我是想,女丞是外麵的官與內廷女官不同,是該照著朝廷的規矩來管的。他們有因『女官』二字是特例而擋了眼,反而忽略了『常例』的,不如趁還沒有授官,再重申一遍。再者,現在這是咱們大理寺的事兒,又是初創,是在給別人趟路呢。看著坑,咱們自己先填了,自己走過去。不能自己掉下去,叫別人看到了,說,哦,這兒有個坑。」

鄭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高興,說:「可以。」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也有成例,就讓祝纓:「你與吏、禮二處那兩個郎中一道定吧。怎麼樣?能應付得了他們嗎?」

祝纓道:「我試試,應該可以。」

「去門口,找陸超。你怎麼回事?也沒個代步,也沒個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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