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人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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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相與崔佳成兩個正在四處走走看看地檢查,猛聽到這一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兩人一左一右,都往這邊趕過來。

兩人趕到的時候,八個女卒已經分成了幾團了,車小娘子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怒是尬,被好友甘小娘子拉到一邊安慰:「咱不跟她說話!」

吳氏跳了起來,接了她的班罵周娓:「什麼男人女人的?我就知道說男女之前,你得先做個人!」

武、崔二人聽到這一句,心裡又是咯噔一下。凡有事,如果隻是單方麵的問題倒好解決,如果有雙方或者更多的人反復糾纏過招,事情就容易打成死結。

霍二娘、付小娘子幾個攔在中間,說:「都少說兩句。」

徐大娘則對周娓說:「你也別瞪眼,先順順氣兒再說話。」

崔、武兩人一看這情形,腦子裡一時也有點亂,對望一眼,都把心中那一點點爭競之心暫時壓下,她們很快達成了共識——這才是她們上任以頭遇到的頭一件大事呢!什麼女囚,先放到一邊吧。

交換眼色的功夫,那邊的女卒們已經又吵了好幾句了。

車小娘子啐了一口,吳氏也跟著啐了一口,她二人心裡都跟對方更親近了一點。周娓話脫口之後,就知道自己這時候說這個話惹著人怒了,她偏不肯認這個錯:「是呢!可千萬別放著好好的人不當,偏要去當狗!」

車小娘子也跳了起來:「你說什麼?」她的嘴顯然不是特別的利索,想回嘴還回不過來。吳氏就沒這麼好相與了,撥開了付小娘子的手,指著周娓罵:「白眼兒狼!」

武相和崔佳成家境不是大富大貴,也都管過家的,但是管八個人這樣的「大活」,對二人都是一項挑戰。刺兒頭終於炸刺了,好在兩人也都果斷。武相心道:我與崔大娘兩個還未定正副,眼下卻不是與她爭競的好時機,須得聯手把這個事給平下去。

崔佳成也是這麼想的。

她們兩個並不擺譜等女卒發現她們,而是先故意發出響動,讓女卒們注意到她們,安靜之後,崔佳成先說:「各人分派的活都乾完了麼?竟有閒暇拌嘴了?快些乾吧!」

武相則說:「不要聚在一處了,散了吧。乾完了活我有話說。」

長官發話了,女卒們終於罵罵咧咧地散開了。周娓是一肚子的委屈,不過被徐大娘給按住了。徐大娘不贊同周娓,卻知道這事不能鬧大。這丫頭一看就是個脾氣不怎麼樣的人,這會兒如果沒有人安撫她,叫她跳起來罵街再被人聽到,那女監就成笑話了!

她低聲哄著周娓:「你既說是自己憑本事考來的,就得憑本事留下來,把活計乾好不是?活兒乾好了,才有底氣說話,來,咱倆把那間屋子再掃一遍,萬一又有旁的女囚犯來呢?」

她是個年長的婦人,家裡人口也多,還有孩子,說幾句慈祥話的時候還是挺能讓人消氣的,周娓吸吸鼻子,提著掃帚跟她走了。

那邊車、甘兩個姑娘又小聲嘰喳在一處了,吳氏也被付小娘子說:「你說的都有道理,看她年紀小還不懂事兒,別跟她慪氣了。別氣壞了自己。」

吳氏道:「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裝小姐的樣兒!憑本事進來的?她有什麼本事?我家三代都在這大理寺裡當差,可從來沒聽說大理寺會招個女卒女丞,再發一份餉的!別說大理寺還另發了好些東西,就算是朝廷給的俸祿,叫你領這個俸祿的人,不是你的恩人嗎?

掃地、擦桌子罷了,是個人都能乾的活兒,就非得是你?」

付小娘子又忙勸她,霍二娘胳膊一拐,勾著吳氏的脖子說:「來來來,別氣啦!沒聽大娘子說麼?先乾活兒。」

那一邊,兩個女丞回到自己的房裡也商議上了。

崔佳成道:「小武,這事兒你怎麼看?」

武相道:「阿姐,這事兒可大可小,咱們就不必再叫它宣揚出去叫別人看笑話了吧?」

崔佳成道:「這個周娓氣性也太大了,我看她小孩子家這腦子還沒長好,也不知道是聽了哪裡的混賬話就自滿了起來,一點禮儀規矩都沒有了!笨不打緊,心不能邪呀!得好好調-教!」

武相道:「阿姐說的是。據阿姐看,眼下要怎麼做呢?」

崔佳成道:「咱們兩個在這間屋子裡,又沒有外人,咱們就直說了吧。這事兒不值得叫上頭知道再費心的。既然派了我們兩人,就是信任我們。」

「是,遇點小事就上報,也顯得咱們太無能了。不但要平息風波還要快,不然等女囚來了,又要提審,又要巡視,上頭肯定能看出來。」

兩人小算盤也有一些的,現在為處置這一件事便又合作了起來。

崔佳成道:「周娓那個樣子,現在就算咱們罰了,她也未必就服,萬一到了要緊的時候她當著上官的麵發起瘋來就不好了。先安撫下來,再徐徐圖之吧。」

武相道:「也隻好如此了。」

武相走出去,抓著路過的付小娘子,先問付小娘子:「我們到的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付小娘子左右為難,武相道:「記不得了?你當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記性嗎?」

付小娘子小聲把自己聽到的說了:「不敢說一字不差,大概就是這樣了。」

武相叫她把車小娘子叫過來。

車小娘子由好朋友甘小娘子陪同,甘小娘子就站在門口:「我等你出來。」車小娘子跟朋友說話的時候理直氣壯,到了上官麵前又有點說不出話來了,但是心裡仍然是覺得自己沒錯的。

崔佳成問她:「你怎麼與周娓爭吵起來的?」

車小娘子突然就來話了:「是她!不好好乾活兒,還那樣說祝大人!」

崔、武二人都覺得奇怪,甚至有點疑心車小娘子對祝大人的好感是不是有點過份了?崔佳成道:「你從頭講起。」

車小娘子跟周娓就搭了那兩句話,說的與付小娘子相差無幾。崔、武點頭,車小娘子受到了鼓舞,說:「做人不能忘恩負義,祝大人多好呀!」

崔佳成故意套話,道:「怎麼說?」

車小娘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吃飯肚皮大」被人嘲笑,而是說:「大人,咱們每月還有額外的錢,您道是怎麼來的?」

武相道:「這還有什麼來歷麼?」

車小娘子就含糊地說:「頭天大家一塊兒吃飯,他們男的嘴賤,我們理論時祝大人來了。我正好身上來了事兒,他看到了什麼都沒說。就說,女的吃不了男的那麼多,省下這點錢就發了……」

崔佳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說:「周娓多少有些不識好歹了!」

車小娘子說:「就是!」

武相道:「萬沒想到……」

武、崔二人讓車小娘子:「你不要再與她起爭執了,交給我們來辦。你去把吳大娘叫來吧。」

「是。」

吳氏很快到了女丞的屋子,這裡比她們的屋子強不少,日常也是她們在打掃。她進了屋子就站在一邊,崔佳成讓她坐,她也不馬上就坐了。武相道:「坐吧,正有事要問你。」吳氏才坐了。

崔佳成問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吳氏低下頭,眼珠子一轉,道:「姓周的想拿捏人唄!小車也沒說錯她,她就是打瞌睡了。她就不想聽別人的說,好窩裡橫著走!轄製完同僚再撩惹上官。」

武相道:「你家在大理寺三代當差,又代我們掌過鑰匙,大理寺的事兒,你想必是極熟的?」

吳氏道:「是。」她心裡打定了主意,如果武、崔二人要責怪她今天吵架,那她就要吵個大的!再不濟,也得回家跟丈夫、父親念叨念叨,使他們同小祝大人說說,好讓小祝大人提防一下這些白眼狼!

崔佳成道:「據你所知,大理寺裡有人說了混賬話,又有這樣的沖突,該怎麼辦?」

「趕出去。」吳氏脫口而出,又泄氣了,趕人這件事,得看什麼人想辦。她的月要一鬆,不再坐直了,悶悶地說:「要是鄭大人或者是冷、裴幾位,一句話。小祝大人也能。旁人就要費些周折。咱們這兒就沒這樣的好事了,不能隨意攆人,得上報。」

崔佳成道:「唉,那就是要看咱們自己的本事啦。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她與武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吳氏說的與她們想的一樣。殺雞儆猴,辣手立威,是最快的樹立權威的方法,但是這個方法她們用不了。報給祝纓處理,把人弄走,又顯她們無能。且祝纓也不一定就會聽她們的。

吳氏起身要走,想想還是不甘心,又回頭說道:「二位大人,這樣的小東西不能慣著的!忘恩負義的東西,今天能一嘴抹了小祝大人的功勞,明天就能一嘴抹了咱們呀!您二位不會以為,咱們能有今天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崔佳成道:「怎麼說?」

這就是她與武相比較防著吳氏的地方。吳氏嚴格上不能說是「刺兒頭」,但是她隻要戳在那裡,就必有存在感。別人都是生手,隻有她是了解這個地方的。但崔、武二人再無一個更合適的人請教,許多事情又隻能問她。

吳氏道:「咱們這官職糧餉是他爭來的,這您二位想來不會跟小白眼兒狼一樣的見識吧?就說說旁的好處。您可一定得把這兒給小祝大人看好了!不能叫小白眼狼壞事兒。不然……整個大理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的!您出去,隨便問一個人,他們都是不願意小祝大人有閃失的!咱們都是受他好處的!那是個頂頂的好人!」

她的心裡總是過不去周娓罵她是「狗」,太氣人了!她哪裡是狗了?但她不是個笨人,知道自己如果說「我才不是狗」,一準兒又是另一個笑話了!她真不是狗!她隻是知道感恩!

她爹、她丈夫、她,婆家娘家兩頭統共領著大理寺三份錢,除了餉還有補貼,她都不敢說是憑自己本事拿到手的。

「大理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他才從六品呢,同階的就有十來個,上頭還有那麼些上司,能管成這個樣子,是多麼的不容易!人得知道好歹!」吳氏努力地鼓動上官,「女監是他老人家起的頭兒,出了紕漏,必有人說他的不是,萬一把他調走了。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她一如當初的左、王二位需要祝纓好好乾活一般,也給崔、武二位提供了更多的情報:「大理寺不是窮地方,可也沒那麼富裕!這是誰的功勞呀?是鄭大人把咱們小祝大人放這兒來管事的。」

她知道的好些事情比武相這個官眷還要詳細,揀著與今天的事有關的都給說了。大理寺有哪些是祝纓主事之後給添的好處,祝纓要不在了,她們得有多麼大的損失之類。說得多了,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在說錢,又說:「上情下達,與各部也處得好,多方便吶!下頭有什麼紕漏的,他看著的都會提醒,教人做好些。有乾得好的,也給報功。」

武相道:「好,我們知道了,你也去吧。不要慪氣。」

吳氏走後,崔佳成道:「吳大娘嘴是利了點,事情倒是說得明白,道理也講得清楚。」武相道:「得叫周娓知道好歹。」

兩人略一議,就把周娓又給叫了來。

經徐大娘之安撫,周娓本來氣已經順了一點,心想:什麼狗屁主家府裡的吩咐?我就不乾!我已在這裡了,他們還有本事到大理寺拿人?

到了女丞的屋子,她倒也是站著,但是離武、崔的桌子很遠。崔佳成也讓她坐下,她謝了座兒,坐得筆直,兩隻拳頭緊緊地捏著放在膝蓋上。

崔佳成問道:「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娓咬住了下唇,過了一陣兒說:「就那樣,吵起來了。」

武相道:「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娓道:「她說我打瞌睡麼!您都知道了,何必再問呢?」

崔佳成道:「為什麼打瞌睡?你們選拔的時候也號過脈,不該是身子不好呀?難道是家裡有什麼事耽誤了?」

周娓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崔佳成道:「要有難處不妨說出來,這大理寺你們來得比我們還要早些,該知道在祝大人手裡,大理寺一向體恤人。」

周娓咬緊了牙關,隻管搖頭。崔佳成道:「也罷,不想說就不說吧。從來家醜不可外揚,家裡的事沒有總對外人講的。既然家裡有事不肯說出來求助,就不能把家裡的難事帶到大理寺來尋人出氣。」

武相道:「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你也不許再與她們拌嘴,我也叫她們不許再提起。

我看你也識幾個字,隻是不太懂道理,不教而殺謂之虐,我現在就先告訴你一些道理。既然出來當差,就與在家裡撒嬌使潑不一樣。當差有當差的道理,否則你為何要出來?在家裡同父母頂嘴不是挺好?

提什麼男女?女監的這些規矩比別處多了好幾條,為的是什麼?女子當差本就不易,要防著種種口舌!千難萬難之中,你自己先提了!是生怕女監太長久沒個理由裁撤了?

什麼是巴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領了這份餉,就要乾好這份差。把自己當個人,就得乾人事!別弄那些內宅婦人拿捏人的話出來!當知道你今天說的話,無論放到哪裡都是聽不得的。」

周娓低頭不說話,心裡半服半不服。

武、崔二人也不要她馬上就痛哭流涕,真要那樣,她們倒要懷疑周娓是假裝的了。

二人又命八個女卒集合。

由崔佳成道:「今天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也都知道了。各人有理沒理,我們心裡有數,你們心裡也有一杆稱。周娓今天乾事不走心,罰她將屋子打掃乾淨!今天還有人拌嘴了,嚷得很大聲,也一並罰打掃!都記著,在這裡,隻有咱們這十個人與別人是不一樣的!說話乾事前先過過腦子走走心!」

武相道:「今天的事兒,誰都不許再提了!對父母家人也不能提!外頭總說,女人不能成事,再傳出去,就更要受閒話了!我們現今是該把差使做好!要叫我知道誰把這裡的事傳出去了,看我饒過哪個!」

崔佳成道:「散了。」

一場風波,就在兩人有誌壓製之下悶住了,並不讓它傳出去。

武相訓話的時候頗有點威嚴的樣子,人一散,她就坐在椅子上不想說話了。她想:祝大人也不比我大兩歲,怎麼就能把大理寺都管得很好呢?如果讓他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辦呢?他現在在乾什麼呢?

——————————

祝纓正在往政事堂送公文。

各部各衙送公文並不都得官員去,也有一些是由書吏搬著的,但今天鄭熹卻特意打發祝纓去政事堂:「若相公們問起,你見機行事,認真作答。」

「是。」

祝纓捧著公文,胡璉湊了過來說:「小祝,不錯呀!」

祝纓道:「這又從何說起?」

「鄭大人栽培你越發的用心了。」

「這是什麼話?」

胡璉道:「別說你看不出來啊!這都變著法兒的把你往政事堂幾位相公眼前送了!尤其陳相公,還會過問吏部的事。日後要升你,你又在他麵前有個影兒,一準兒順順當當的。到時候可別忘了咱們這些貧賤之交呀!」

祝纓道:「什麼貧賤之交?咱們不得共富貴麼?」

「嗯!對!你的氣運一向好,我得蹭點兒!哎,見著了施相公的時候,千萬別跟他說太多公事。施相公這個人吶,就怕事多。」

「好。」祝纓心想,我要真跟他說事時,先把如何解決想好了不就行了?

祝纓在政事堂外麵就遇到了陳相,陳相剛見完皇帝回來,看到祝纓手裡的東西就問:「今天怎麼是你過來的?」

祝纓道:「鄭大人說,這份東西請您看一看,我候著。」

「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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