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書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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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麵前說「感孕」實屬班門弄斧了。

張仙姑都知道,遇到給閨女算命的都要說閨女以後有出息,好叫父母能把這女兒盡力養活。如果這家實在養不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有冤魂也不能半夜找她。

左司直倒不是不信鬼神,全因審案見過鬼扯的太多了,所以他也不信。

搶先發難的卻是鮑評事!他一拍桌子:「你這婦人,竟敢托鬼神之名行苟且之事!究竟如何謀害親夫、懷上孽種,還不從實招來?!!!」

他是跟著祝纓一起把竇刺史揪出來的兩個看守給帶回來的!人就關對麵男監裡呢,這邊畢氏說「先夫托夢」!

畢氏道:「這位官人,先夫確是服食□□過量死的,我並沒有隱瞞。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必要問一個謀害之罪呢?」

鮑評事道:「那藥也是你餵的!他竟不計前嫌還要你感孕?」

祝纓與左司直都覺丟臉,左司直道:「小鮑,小鮑,你歇歇,去外麵走走。」再說下去,就成了鮑評事跟畢氏「講理」了,你順著犯人的話往下辯,能有什麼好結果?不夠丟人的。

鮑評事一點也不想走。他可是在大冬天的跑出去近一個月!一路上雖然是住驛站,但是他得在大冬天的趕路。祝纓有大好的前程,大冬天奔波必有回報。鮑評事就不一樣了,回報可能也有但肯定沒那麼多,它不值當這麼辛苦的!當時他應得太痛快了,後悔。

回程的時候雖然有車,祝纓卻還催著他們趕路,祝纓四天跑一千裡,人家還沒抱怨呢,鮑評事什麼叫苦的話就都不能說了。回到京城沒得休息就跑過來審犯人。鮑評事人一累,脾氣不由變壞。

恨不得現在就毆打孕婦。二十板子下去,看她還嘴硬不!

巧了,三個人,就他官職最低,他不做惡人,難道讓兩位上司做惡人?他剛好可以罵一罵人,出出氣。他還沒罵夠呢!生氣的時候有個人可以罵,還是很舒服的。

左司直承擔了好人的角色,對畢氏說:「你一個小娘子,何必在公堂上嘴硬呢?不妨據實以告,我們彼此也好少些麻煩。」

畢氏心道:傻子才信你們的鬼話!你們也不信我,隻是要我說出你們想聽的話罷了,我偏不!

鮑評事的火氣還沒有壓下去,冷冷地看著畢氏,試圖給她壓力,讓她恐懼。

祝纓道:「你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你,這麼頂著有什麼意思?」她本來是打算用添油法來審的,所以沒有一上來就把看守擺在畢氏麵前。畢氏自己先「感孕」了,她就不想再審下去了。

再看這些女丞女卒提畢氏過來時候的動作就知道,她們在同情畢氏。提犯人,一般就是「提」,她們動作可以稱為「攙」了。甚至在聽到「感孕」的時候,有幾個人還隱隱鬆了口氣,連武相也不能免俗。

祝纓道:「聖人之母,不是那麼好當的啊!帶下去吧。」她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

崔佳成此時倒是比別人更沉穩,躬身應道:「是。」

鮑評事對著祝纓磨牙,祝纓又做了個手勢,等到把畢氏等人重新關押才對鮑評事道:「這個人是保不住了。」

「咦?」

左司直也說:「這倒是個人物啊!要是個男子,不能說是梟雄,也能成個大盜。值得王京兆當街杖殺的那種。隻是現在她這個樣子,在我們手裡未免過於麻煩了。」

那邊卻傳來崔佳成一聲:「休得胡言!『感孕』的話要是能信,就該崇玄署來斷案,還要什麼大理寺?」

此言深得鮑評事之心,他贊了一句:「對!」左司直也不由莞爾。

崔、武見他們還沒走遠,忙趕過來向祝纓請罪,說是自己沒有管好手下。

祝纓道:「無妨。還是老規矩,不許與她們有一字交談!不許傳遞任何物品!」

「是。」

祝纓與左、鮑二人出了大理寺獄,左司直道:「這都沒審出什麼來,怎麼向上頭交差?」

祝纓道:「都『感孕』了,還要交什麼差?」

左司直道:「是啊!是她自己找死了。」

祝纓自己也不討厭畢氏,但是這件命案從畢氏有身孕這事兒被捅破起,就不能含糊過去了。你想當聖母,得看上頭的大人們想不想認啊……要順著畢氏的話往下糊,那就沒完沒了了!糊不過來,也就沒人想再糊下去了。

現在是打明牌,雙方明著互相不信任,那還含糊個屁啊?!

左司直也是有點惋惜的意思的,連鮑評事出完了氣之後也點頭:「她這命也是不好。」

祝纓道:「走吧,去見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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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雲和裴清正在鄭熹那裡,冷雲一聽說祝纓回來就往鄭熹麵前一坐,擺明要看好戲。

等祝纓三人進來,禮還沒行完,冷雲就說:「別弄那些虛的啦!快說說,怎麼樣怎麼樣!」

他在主官麵前敢放肆,實因他平素遊手好閒,不大給主官添亂添堵,主官也就縱容他一點點小小的不禮貌。鄭熹道:「你讓他歇歇再說話!累不累呀?」

後一句是對祝纓說的。

祝纓道:「本來上下眼皮都打架了,審了一下畢氏,她一句就把下官清醒了。」

冷雲道:「什麼話?什麼話?她招了什麼?奸夫是誰?」

祝纓一本正經地吐出一個名字:「李藏。」

「噗——咳咳咳咳!李李李李……」冷雲也驚呆了。

鄭熹和裴清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麵色沒有大變,表情也顯出些微的不高興來了。祝纓道:「上來就對我說,是『感孕』。」然後拿出了供狀的記錄呈給二人看。

鄭熹道:「唔,如果不是竇刺史,她現在已然從容逃離了。確定她是真凶了嗎?還有隱情嗎?」

祝纓道:「竇刺史至少在斷案上是個能吏。」

冷雲道:「真沒有隱情?那家兒子呢?孫子呢?」

祝纓雙手一攤:「如果有倒還真好了。妙齡少女整天抱著個牌位過日子,下官也希望她是冤枉的。這樣李老大人的體麵也保住了,謀殺親夫,也是樁慘禍。」

「不是,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內情!有奸夫嗎?」

「李家沒有,牢裡有兩個,都寫在案卷裡了,竇刺史親自拿人,下官復審過,分開審的二人,互相印證的證詞。隻有畢氏的證詞還沒問……」

「為什麼不問呀?」

鄭熹瞪了冷雲一眼,冷雲就乖乖窩在一邊了。鄭熹道:「講!」

祝纓道:「都『感孕』了……」

她的眼神跟鄭熹對了個正著,暗示鄭熹:我就是個跳大神的,你覺得我信?

鄭熹道:「命案呢?」

祝纓道:「驗過屍了,□□無誤。因為死得突然,子女不在身邊,竇刺史作為一地官長去吊唁,偶然看到了屍體察覺出不對,所以畢氏雖收拾了細軟,還不及逃走——侍女的新證詞在下麵那一張紙上,收拾了細軟。

當地藥鋪的賬也看到了,侍女也有證詞,確實是她們買的,全交給畢氏了,然而□□沒了。畢氏至今也沒有受刑,沒有屈打成招的說法。

李藏乃至李家,不能說沒有仇人,但他很聰明,能近身而被虧欠的,隻有這位小夫人。甚至她自己都說不出還能有其他的嫌疑人。

事到如今隻看是誤殺還是謀殺。」

裴清道:「如果有別人,那她承認『誤殺』就說不通了。凶手應該還是她。」

冷雲也正經了起來,說了一句很正經的話:「這……沒有畢氏的供詞,恐怕不太行吧?刑部肯乾?」

祝纓道:「她招了加大劑量。」

「萬一她進了刑部翻供呢?比如,有人威脅她什麼的,胡亂往個什麼李澤之類的人身上一推,我看李澤也很想為她脫罪嘛!還有,李澤兒子同她年齡相仿……」冷雲說。

這貨還是不忘往奇怪的地方想,鄭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們是圖丁憂好玩?」但是他也說,冷雲這意見提得也不能說全無道理,讓祝纓再把這方麵的內容做實,不要留把柄。

祝纓低聲道:「您要是不想這件案子牽扯太多,就別讓她說出不受控製的話了。」

裴清吸了口涼氣,冷雲也聽懂了:「是啊!可是……萬一……」

祝纓道:「其實大家都知道,她的整個娘家婆家,所有人都加起來,隻有她一個人是受苦的,除了她,所有人都在享用著她的血淚做著平和的好人。這種日子一過好幾年,她會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被虧欠得最多的人,反而嫌疑最大,實在無情又荒謬。」

冷雲嘀咕一聲:「都問她願不願意了,她不願意為什麼不講?」

祝纓有點頭疼,說:「少卿,您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還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還是願意每天上朝站班呢?她就是這個心情。」

鄭熹微有不悅,道:「那也不能類比。」

祝纓馬上改口,道:「大人,要不,我再跟她聊一聊?」

「嗯?」

「就聊天兒,不能有旁人在場。」

鄭熹道:「是該了結了。難道要等到孩子生下來滴血認親?」

鄭熹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道:「唔……來人,去請陳相、時尚書、陽大夫。」

「咦?」

他先命人請來三人單聊,先拿了竇刺史發過來的公文給三人看:「監守自盜的兩個獄卒已然押解到了。」

陳、時二人並不太重視這件事,覺得鄭熹有點大驚小怪了。陳相道:「你辦就是了。」時尚書也說:「文華,你這樣可不好哇!該你審完了,再輪到我的。老陽,你說是不是?」

禦史大夫陽大人比較給鄭熹麵子,因為他們禦史台還得用大理寺的牢房,他說:「文華一向有計較,必有緣故。」

鄭熹也給他撐臉麵,又拿出一份供詞,說:「夜路走多了,這回真的遇著鬼了——畢氏說,她是夢與李藏交,有感而孕。」

陳、時、陽三人年紀都不小了,聽了這話,臉色都很不好!陳相道:「這個婦人,真會惹事生非!」時尚書說:「我看她是瘋了!」陽大夫也皺眉:「這個婦人,必不是溫良恭順之輩。是能乾出謀害親夫的事的!」

鄭熹道:「那……咱們就把這事兒給定了?」

時尚書說:「沒有她認罪的供詞,終究不美。」

鄭熹道:「這就快有了,那邊正在審著。」他也擔心畢氏會發瘋,沒請這三位去旁聽,但是安排了書吏去記錄。在囚室的隔壁安排女丞女卒,又安排裴清等幾人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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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的心裡很不痛快,她挺想李藏白白死了算了的!

嘆了口氣,她去了畢氏的囚室,命人多點幾盞燈,又拿了文房四寶過來。

畢氏看著她一個人進來,隻覺得可笑!她承認,這個小官比她以前見過的那些人都高明,這人能看出相互之間的不信任。既然不信任了,還過來乾什麼?讓她寫自供狀?可笑!她是要活的!

她閉上了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啊?」祝纓問。

畢氏心道,真是可笑!輕浮浪子,搭訕的話真是張口就來,可惡!

祝纓坐在她的對麵,道:「我剛從李府回來。」

畢氏的眼皮微動。

「李藏埋得挺好的,他們還將一把象牙笏隨葬了,屍體還沒爛光。」

畢氏睜開了眼睛,祝纓道:「□□也有保存屍體的效用。」

「你想說什麼?」

祝纓對著她的肚子挑了挑下巴:「你打算多久再讓他生出來呢?期年?十四個月?還是三年六個月?」

畢氏臉色微變,祝纓了然:「哦。賢人之母不是那麼好做的,得所有的人都願意認才行。帶過來吧!」

外麵拖進兩個男囚來,畢氏一看這二人,深吸了一口氣,臉也不往一邊別:「這可不是我生的!」她的手卻狠狠地摳住了下腹。

兩個男囚就哭、罵,一個罵「禍水」一個罵「賤人勾引我!」祝纓道:「拖下去,一人再打二十!」

畢氏鐵青著臉死死盯著祝纓的臉,說:「你們什麼都準備好了,還要我說什麼?!我說是不小心,你們仍能定我謀殺!現在、現在又……」

祝纓道:「李家的口碑好得很真實、很聰明。不是所有人都說好,但確實有人切實得到了他們的關照——說話聲音最大的那群人。佃戶,隻要不能造反,他們說什麼都不可能上達天聽的。反而家裡有一點薄產的人,有可能讀一點書,這樣的人說話的聲音就會大。李藏,為家鄉父老爭得賑災、減賦,大大的好人。

去世的元配,為了丈夫、為了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居然還不嫉妒,死前還為丈夫安排續弦。她又還很尊重未來的『妹妹』,問了你們全家的意見。

李家的子女們,簡直是標範了!他們不爭產,爭的也隻是怎麼樣對自家人最好。子女要為父親的死討一個公道,簡直太孝順了!另一邊呢,長子為了家族聲譽,還在為你奔走,他就更沒有錯了。他們都是好人。

李家的仆人受牽連而受刑,卻依舊老實本份,甚至不說你的壞話。

你的母親問過你的意見,她想努力對得起丈夫,她帶著兒女投奔最可靠的人。你的兄弟,為了振興家業,夙夜苦讀。

竇刺史更是明察秋毫,能員乾吏。」

「你到底想說什麼?!!!」畢氏聲音尖利地問。

祝纓道:「我遍訪此案,甚至開棺麵對了死人,卻覺得少了一樣東西——你的聲音。」

「你們……」

「什麼都準備好了?」祝纓笑了,「還用準備什麼?是你買□□的賬,還是你認的『誤殺』呀?又或者你帶在身上的活證據?知道孕產婦不會受極刑,可見你懂一些。那你就該知道,要定你的罪眼下這些證據已經足夠了。」

「嗬!」

祝纓將麵前的托盤推了一推。

畢氏仍不放棄:「我有先夫的孩子。」

祝纓道:「從你進來的那個門,往前走一百五十步,左拐,再走五十步,那兒專管神靈祭祀。朝廷認的鬼神,才是鬼神,否則都是邪靈淫祀!在這兒,沒有朝廷冊文的神靈都不算數。夢日入懷而生的,本-朝隻能是高祖、太宗他們。

東西放在這兒了,你想說心裡話,就寫吧。想胡扯也行,你試過了。」她指了指畢氏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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