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風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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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任不是說走就走的,得先拿到任命。

祝纓提前知道了消息,任命還沒下來她就先在家裡準備上了,這樣就能節省時間。從接到任命到赴任抵達是有路程時間的要求的,逾期不至要受罰。

張仙姑和祝大說了要一起走,真要收拾行李了,又滿眼的舍不得。多少年來頭一個舒服的家,才住了幾天就要搬走,說不留戀是假的。

他們又有一種過慣了窮日子的習性,看著這個也好、那個也好,什麼都想帶走。衣服首飾得帶吧?鋪蓋得帶吧?錢得帶吧?還有家裡沒吃完的米……

張仙姑道:「咱們隻有一輛車呀!這可怎麼弄?」

祝大猶豫地說:「再買一輛?」

將近三千裡地,你願意雇也得有人願意跟你走。不然就得買。這一買就更麻煩了,有車還得有牲口,還得有車夫,這又怎麼弄?

兩人收拾一回,又停一回手,很是躇躊。

花姐也不舍這裡,卻比他們有規劃得多。她列了幾條,一是家中的賬上要怎麼核算,二是田租怎麼征收——這個她打算跟祝纓商量,托付給溫嶽家,三才是自己要攜帶的東西。她又尋杜大姐聊了聊,問杜大姐:「我們要是走了,這房子也是要人看的。你是跟我們走,還是留下來看房子呢?」

杜大姐想到三千裡路,臉也白了,留在京城又擔心自家叔叔一看沒了主人庇佑再作夭,咬咬牙說:「我跟娘子走,也好有個照應。」

他們在家裡收拾,祝纓則到外麵忙去。她先去了金良家道別,順便想問金良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給她帶去赴任。這也與找仆人一樣,有個保人、有個來歷的更可靠。否則以祝纓在京城地麵上的人緣,呼呼啦啦召幾十號人一道出去也沒問題。但是未必合適。

她對金良說:「差不多三千裡地,沒個長性的人半路就得跑了,還是得知根知底又願意的人才行。」

金良道:「早叫你預備仆人,你偏不聽,現在才著急嗎?你要帶曹昌走,那家裡大哥大嫂就沒有仆人了,我先給你找個門房,正好有個老軍,無兒無女,雖瞎了一隻眼,看家護院還是可以的。你呢,除了曹昌,還得再有兩個仆人……」

祝纓道:「爹娘他們跟我一同去。」

「你瘋了?!!!他們多大年紀了?你……」

祝纓道:「那個老軍,要是願意同我南下我倒想見上一見。如果合適,我就留下他。」

金良道:「你沒糊塗吧?」

祝纓道:「曹昌到我家裡來,是為了他的父母,現在帶他走三千裡,他父母怎麼辦?我想讓他留下來幫我看個房子。他要願意,接他父母過來同住也沒關係。看房子嘛,人多熱鬧。至於爹娘和大姐,他們不放心我,我們家就四口人經過的事太多了,是不想分開的。」

金良道:「你可真是個活菩薩!」

祝纓道:「你要有合適的人薦給我呢,現在就說,要是沒有,我還得再尋去。」

金良道:「你就這麼空手去找?」

祝纓道:「我這不是找到你們了嗎?」

金良皺眉:「路遠長程,不得要護衛嗎?還有……」

祝纓道:「我知道,還得有幫手,我接著攢人去。」

金良道:「你要是不必得弄個甘澤陸超那樣的,打小就機靈學會伺候人的,又不要必得識字的,倒不難。現成的,有些開罪了貴人的,也有想避禍而無處可去的。我還是覺得你該招幾個護衛,窮山惡水,防著強人剪徑。」

祝纓道:「明白了。」

金良道:「我給你留意著,這兩天給你。」

過不兩天,金良帶了兩個人來給祝纓,兩個人都情願簽了賣身契。願意賣身給祝纓的條件是:過幾年給配個媳婦兒。他們都是京畿附近的良民,種種原因失去了土地,憑自己想娶妻生子是不可能了的,讓他們願意為奴為仆的條件也就是有個老婆。

祝纓拒絕了這樣的條件。

金良覺得十分可惜:「你再買幾個女奴,到時候相配成婚,你家就有幾房家人奴婢了。多麼劃算。」

祝纓道:「還是算了。我現在哪有閒功夫弄這個?」

金良道:「你總這樣,非得等到不得不辦了才著急忙慌的去弄!就說仆人,你來京城幾年了?早早上心,用得著現在抓瞎嗎?」

「早早?早些年我我也沒那個本事呀。準備永遠沒有萬無一失的,事到臨頭總有疏漏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祝纓說,「那個說好的老軍呢?」

金良道:「那不是?先說好了,他是個倒黴的人,做事還行,你要不計較別的,他倒可以。要是講究,就別帶人千裡迢迢的走,沒幾天又不要了給打發了回來。」

老軍叫侯五,四十來歲年紀,本事也是有的,就是運氣不太好。他的上司們總能在他說上司怪話的時候從他的背後經過,換了多少個上司都這樣。真心實意誇上司的時候,上司又總聽不到。弄得雖然有小功,卻總也做不成軍官,又傷了眼睛,眼瞅沒個地方混飯吃了。要回家鄉呢,從軍二十多年,家裡早沒人了。本來是想當個門房的,現在要跟著南下三千裡,他倒也沒有拒絕。

金良讓他耍一回刀槍棍棒,祝纓看這個人武藝還行,除了獨眼龍,樣子還算端正,見麵也不說話。她說:「我要去的地方有點遠。」

侯五道:「更遠的都去過。」

金良道:「他曾隨軍出征過。」

祝纓就他的條件,直到此時他才說話。侯五的要求是管吃管住就行,如果死了,給身老衣、給副棺材。

祝纓道:「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早了點兒?」金良也說「不吉利」,侯五道:「小官人答應了下來,小人心裡踏實,就覺得能長久了。」

祝纓道:「好。萬一日後我有什麼不方便的,我也把錢算給金大哥,托付給他。」

侯五笑道:「爽快!小人這就搬取行李,現在就能給您做個門房。」

合著他都沒地方去了。

祝纓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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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去邵書新那裡,問他有沒有合適的賬房推薦給她。邵書新嘆了口氣:「你的錢夠嗎?」

他給祝纓算了一筆賬,祝纓要去的地方窮得叮當響,還要養活當地官衙內現在有的人員,祝纓自己招募的人如果不能給他們安一些名目領地方上的俸祿,就得祝纓設法去養。好的賬房是很貴的,同理,祝纓帶去的仆人也是一樣。

「這些人謀外任,為什麼都要去富裕的地方,你現在明白了?」

祝纓道:「我到了看看,興許就能找到財路了呢?」

邵書新道:「隨你。好的沒有,傻子倒有一個。賬也會做,就是人傻點兒,你得照應著。他就隻會看賬。祖上就會做賬,在戶部裡乾了兩年,認不全上官、記不全上官的名字,除了賬,別的什麼都不想管,叫他寫個片子說事兒可要為難死他了。本來以他的本事,由吏選官也倒也不是不行,就這不會來事兒讓人頭疼,這不乾不下去了。你要不講究這些,那應付一個縣的差使做個帳史還是可以的。」

祝纓道:「好,那就是他了。」

此人叫祁泰,四十歲了被人從戶部踢了出來。去給商人做賬房,他又不會八麵玲瓏為商人拉近戶部的關係,沒幾天就乾不下去了。要去給貴人做賬房,人家自有信得過的人,他非但沒能乾什麼正事,還差點被府裡的同行們下套背了黑鍋。

邵書新也沒有收留他,不過祝纓需要人,邵書新算了一下,就這個人劃算,於是向祝纓推薦了他。祝纓問道:「他要先付多少錢好安置家人?難道還要帶著一同去?」一般去這麼遠的地方,都不會帶家眷的。許多官員赴任甚至是攜妾前往照顧起居,留著老婆在家裡主持家務、伺候父母等等。

兩千七百裡外的一個地方,如果不是祝纓情況特殊,她也不想讓父母、花姐跟著奔波的。留在京城看個房子、收個租子,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多好?

邵書新道:「不用。」

「誒?都四十了……」

「他爹娘早死了。頭前有個娘子,難產死了,留下個女兒,今年十二歲了。再娶妻又娶不上,女兒沒有一分好嫁妝也嫁不出去。正好,你帶他走,他能給女兒攢一分嫁妝,招個女婿,也算後半生有望。要是死路上,那就是命。」

祝纓就讓邵書新做中人,先見了祁泰。祁泰是個白瘦的中年人,看著比實際年紀小一些,兩眼無神,看誰都跟沒看著一樣。發現了邵書新才笑一笑,等邵書新介紹了,才把眼睛對準了邵舒書新身旁的祝纓,認一認人。

祁泰作揖,道:「東翁。」

祝纓道:「我錢不多,地方上是什麼樣子也不清楚,不過我把你帶去,也會把你帶回來。你看怎麼樣?」

祁泰道:「反正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

祁泰看著邵書新,邵書新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熱心腸,他隻好自己乾巴巴地談條件:「我要把女兒帶上,她不用您管。我的酬勞分幾樣,我的衣食……」

祝纓心說:我算知道你為什麼會被戶部踢出來了。

但是祁泰便宜,有這門手藝,包食宿,每兩天一頓肉,其他時候能吃飽,四季衣裳各一套之外,一年隻要再給五貫錢就行。當然,過節的時候他要假期,到了地方得給他們父女安排兩間屋子居住。祝纓給他算了一下,這麼個賺法,他三年下來也就給閨女攢套不算好的家具當嫁妝。真想問他之前四十年是怎麼過的、還有積蓄沒有了。

祝纓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全算下來這一筆開支也不算小,但她祁泰當賬房,那就非常劃算了。

鄭奕因為上次的事與她也算患難之交,主動要給她兩個小廝伺候她南下。祝纓道:「我南下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呢,不宜帶太多的仆人。你要是有合適的車夫就給我兩個,有車也借我幾輛。等到了地方卸了車,我就讓他們再回來。」

鄭奕道:「這個好辦。」不用小廝,他就安排了四輛大車,各配一個車夫。

祝纓路上的人手一下子就齊全了。

至於護衛,她甚至不用自己去特意攢,就有商人聞風而來想要隨她一同南下。他們不走那麼遠,也就往南走個一兩千裡,隨身帶了貨物販賣,為的是跟著官員行走可以逃稅。他們攜帶有貨物、護衛等,也願意奉上一些財帛給祝纓。

這其中有商人是祝纓在大理寺的時候就熟識的,祝纓也不問他們要太多的錢,隻問他們每人要一輛車,為她裝載一些東西。

門房有了,車夫有了,仆人還沒有,祝纓也不想要什麼貼身的男仆小廝,但是卻有一個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一個是老吳的小兒子,老吳想再給他謀個吏職也挺難的了,巧了祝纓要南下,老吳就把兒子給送了來。

他和女兒、女婿帶著兒子到了祝纓家,四人帶了禮物,就要把小吳送給祝纓。老吳舍了老臉,說:「大人知道的,小人家裡有幾個兒女。蒙您關照,一兒一女都在大理寺裡當了差。隻有這個小兒子還沒有著落,一事不煩二主,他也就拜托給您了。」

人交到祝纓的手上,他是十分放心的。跟著主官南下,就是個心腹。哪怕現在執仆役,祝纓升了,這個小吳也就跟著雞犬升天了。祝纓總有一天能回京,甭管什麼時候回來吧,必能給這孩子在京城安排好了。

當爹的給兒子找這麼個恩主,也算對得起兒子了。

祝纓道:「我去的地方可不好。路上累著了,到了地方水土不服病了,什麼事兒都會有的。那可不是京城,京城遇到事兒我都還能有辦法。」

這個小吳也機靈,笑道:「您都能去的地方,哪有我們叫苦的份兒?您的本事大家夥兒都是知道的,要是跟了您還有意外,那就是我自己的命了。家裡爹娘、姐姐、哥哥他們也不該埋怨您。是我們求您給條明路的。」

他姐姐罵道:「就你話多!」

小吳一躬身,縮後麵了。

祝纓知道老吳一家的根底,說:「也好。我們彼此不埋怨就好。」

老吳道:「那這孩子就是您的人了。」

祝纓點點頭。

跟小吳也不用談什麼條件,祝纓就照著侯五的條件來給他。老吳一家也不挑剔,老吳甚至希望現在的條件苦一些,兒子陪著祝纓吃過苦,則日後祝纓給的回報隻會更豐厚。如果回報不如預期,就隻當自己做買賣虧了本兒。幾年大理寺相處下來,老吳非常相信祝纓的人品。如果跟了她小吳還混不出來,那就是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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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命正式下來的時候,祝纓的準備都做得差不多了。在京城的家托付給曹昌一家看家。田產由溫嶽家代管。鄭奕為她準備了六輛大車,其中兩輛坐人,四輛載物。祝纓自家還有一輛騾車,七輛車足夠用了。她自己騎馬,把驢子留給了曹昌一家使用。

花姐帶走了貓,狗就留給曹昌。

女仆有一個杜大姐,男仆由侯五、小吳兼任,同行的還有祁泰父女倆。

祁泰是個除了算賬旁的事都不太有譜的人,逼得女兒小小年紀就很有點成算。親爹已然答應自我流放三千裡,祁小娘子聽了生氣都沒力氣了,隻得收拾了包袱陪著。這個爹跟主人家東講西講,一是忘了講她的食宿,這些也得從那五貫錢裡出,虧大發了。二是沒有講她父女倆怎麼走,祁小娘子找了兩天的車,都沒人願意接這三千裡的活兒。

她東拚西湊,又湊了一頭驢的錢,家裡還有個破的板車,就掛驢身上,載著父女倆和鋪蓋一同走吧。這還沒有開始領薪酬,倒要先賠錢了。

祁小娘子看著盒子裡的錢,欲哭無淚。

祝纓就是在這個時候到了她家的。侯五沒家已經暫住門房了,小吳家太熟,祝纓先到祁家來踩個點兒。她身後跟著曹昌,到了一看,祁家真不像是個在京城做吏的人家。房子都是跟人合住的,他們家住三間廂房,廚房也是跟人共用的。

祝纓就站在外麵,曹昌去敲了門。祁小娘子看主仆二人都還挺像好人,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吃虧,自己爹傻,有什麼辦法?

她還得上前說:「不知東翁何日動身?我們好準備。」

祝纓看一眼祁家這情形,就讓曹昌先拿出一貫錢來給祁小娘子:「準備一些路上用的東西。你們要是有自己的車呢,就用自己的,如果沒有,我倒可以勻一輛車給你們。夠不夠?」

祁小娘子大喜過望:「那可真是太好啦!」說完臉上一紅。

祝纓道:「府上這是……」

小姑娘低下頭,說:「也沒什麼,還應付得來,不會耽誤您的事兒。」困難的人家遇到的事情也都差不多,生病、死人、不太會掙錢,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祝纓道:「你家裡打理不錯,我家裡大姐也是周到的人,你們會投緣的。」

然後才是在調令下來之後,在大理寺內辦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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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風聲已經傳出來了,但是調令不下,她還是大理寺的人,還是照舊做事。隻是提前把相關的案卷又仔細地讀了一遍。

調令下來了,她先拜別裴、冷等上官。裴清道:「據我看,政事堂這一次往外調了不少年輕人,其中不乏英材,當不是厭棄你們,是想叫你們有所歷練。你一定不要灰心,以你之能,必能有所作為!切記!切記!」

祝纓再次拜謝他多年的關照。

裴清回憶起當年初見祝纓,也是一笑:「當時還道你……罷了。雖說你是鄭大人引入的,以後也不必與這裡生份。」

祝纓道:「下官出仕就是在大理寺,如何能忘?」

冷雲道:「這就走了啊?嘖!常寫信回來啊!」他常見他爹跟親近的人這麼說話,也就有樣學樣了。

祝纓道:「隻要不嫌煩。」

冷雲笑道:「誰會嫌你呢?」

「你回信嗎?」

「得寸進尺是不是?」冷雲笑她,「回!」

祝纓這才與胡、左等人辦交割,公文、公費、大理寺的產業等等,兩下交割畢。大家又要給她餞行,祝纓也沒有拒絕。她落衙後先把放在大理寺的東西都搬回家,然後就去了鄭府。

鄭熹這些日子也是忙,詹事府與大理寺又是另一種不同。他接手大理寺的時候,大理寺才被清洗過一回,方便他施為。東宮就沒有這麼便利了。當年的大理寺,正有大案可以立功。東宮要的卻是「安靜」。

看到祝纓,鄭熹長嘆一聲:「我真想跟你換一換。」

祝纓樂了:「隻怕我乾不來您的事兒,您要出京又沒有那麼大的地方能盛得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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