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定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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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刺史這是沒話找話。

他與祝纓相看兩相厭,尤其在「獠人」的問題上,他曾動過招撫獠人的念頭,哪知道人家對他愛搭不理的轉頭卻跟祝纓勾搭上了!

比較起來,祝纓對魯刺史的反感沒有魯刺史對她那麼大,魯刺史那麼大一個刺史,居然沒有堅持不懈地為難她一個小小的縣令,隻是當她不存在而已,這已足以令許多可憐的下屬感激涕零了。一個不折騰的上司,何其難得?!!!

上司這麼懂事兒,祝纓早就想好了一定不故意給他添堵的,可魯刺史提的這個問題實在讓她為難。

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京城裡有這麼個人事變動!

我哪知道新的大理寺卿是誰啊?!!!

祝纓隻得裝出一副老實樣子,說:「九卿是國家重臣,下官不敢以卑議尊。」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聽入各人耳中卻有了不同的意味,魯刺史不過隨口一問而已,隨便祝纓說句什麼搪塞了也就算了,他也沒打算從祝纓這兒聽到什麼內幕。但是堵回來就是不給他麵子了,魯刺史臉雖沒拉下來,心裡愈發覺得祝纓這個人實在是討厭!

你在我麵前可沒這麼講究上下尊卑啊!

新仇舊恨,魯刺又想起祝纓在「獠人」事務上也不先向他匯報就搶了個先手,他這個上司竟是從邸報和政事堂的公文上才知道的!偏偏皇帝也誇了、政事堂也表彰了,要參她也不容易、想說她不能乾也不行。魯刺史真想捏著鼻子給祝纓打個「優異」的考語,早早給她踢走,不管是去膏腴之地還是升遷,總之,讓她滾!

魯刺史道:「你還是這麼謹慎吶!」

祝纓繼續裝老實,魯刺史見滿座的知府、縣令連個接話圓場的人都沒有,更覺得祝纓是顆老鼠屎,再放在自己手下得壞一鍋粥,匆匆宣布:「上半年大家做得都不錯,好與不好還要看秋天的收成。各自回還,用心民生。」

「是。」

魯刺史讓大家解散,許多人並不馬上就走,難得到州城一次,不少人是來跑關係、走門路、討好上官的。魯刺史也在這個時候一會兒辦個詩會、一會兒叫幾個人同遊,一次叫上三五人,並不將所有府縣官員叫齊。有人心卻能夠發現,幾次聚會下來,隻有祝纓一個人是一次也沒得魯刺史的征召。

她偏偏還沒走。

祝纓到州城來應付魯刺史純是走個過場,她有更明確的目的:找個製茶的師傅,再買些珍珠寶石海貨之類。

她出了刺史府本該著手辦這兩件事的,現在卻飛奔回驛館,先找了當日邸報來看。任命大理寺卿是件大事,值得在邸報上占個位置。稍一翻找就找了,新任大理寺卿居然是她知道的人。

祝纓伸手在邸報上點了點竇朋的名字,她跟這位竇刺史——現在該稱呼為竇大理了——沒啥特別的交情,比生人好一些,卻又不那麼的親近。再想從大理寺那裡占便宜,可能性就很小了,以後有事頂好是自己扛,別再想著大理寺還有一條後路。

看完這一條,她又將邸報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沒有找到裴清或者冷雲調任的信息。

小吳端來了茶水,輕手輕腳地退到一邊侍立。祝纓將邸報看完也沒看到自己的熟人再有什麼別的消息,陳巒休致的消息是前幾天登在邸報上的,從那一天之後祝纓看邸報時就格外在意,直到今天也沒看到陳萌有什麼調動。

這幾天也沒有鄭熹什麼消息,連同她的許多熟人都沒有在邸報上麵。陳巒休致,沒有新的丞相,竇朋升任,他的空缺也還沒有新的人頂上。

祝纓放下邸報,問小吳:「你到外麵轉了嗎?」

小吳臉上露出點羞愧的神色來:「沒找到。小人往茶葉鋪子那裡轉了一圈兒,他們的製茶師傅也不在鋪子裡坐著。」

祝纓想給阿蘇家找個製茶師傅,不用多好,比阿蘇家自己的本事強就行。會製茶的人多是在茶山附近,她一個縣令不能擅自離開福祿縣,她便想到州城這裡各色鋪子都有、南來北往的商客眾多,消息會靈通些,打聽打聽也好有個方向。

祝纓道:「好吧,咱們再出去走一走,先看看珠子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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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祿縣窮且沒有什麼特產,州城裡好東西還有不少。

小吳滿心高興,州城裡的一宗特色就是珍珠的交易,在這裡買珍珠的價格、尤其是采珠人自己拿過來賣的價格,非常的劃算。又有,一些海外奇珍、各色寶石也比在京城的便宜許多。

珠玉之贏,百倍。

小吳沒讀過這本書,也知道珠寶利潤極高,那他在這裡買豈不是會……

祝纓看他走路也不一步一步地走了,而是一步一躥,問道:「喜歡?」

「嗯嗯,誰能不喜歡寶貝呢?小人想買點兒。」

祝纓問道:「你有多少本錢?打算買多少?」

小吳一噎,快速盤算了一下,他跟著祝纓開始吃了些煙瘴之地的苦頭,後來日子還算是滋潤的。祝纓是個對己不太在意,對人反而上心些的人。小吳又是衙門裡的班頭,日常還有點外快。饒是如此,他一個才到本地的人,小康,不足以倒騰珠寶。

他慢了下來,心道:我就找采珠人買點珠子,捎回京裡給娘、給姐姐也是很體麵的。

他不太懂珠寶,珍珠嘛也不難懂,大、圓、亮的就是好的。就算他不懂,祝纓肯定懂的,他也不敢要祝纓幫他揀漏,隻要跟在祝纓身後弄點她篩剩下的也就夠了。

小吳穩重地跟要祝纓身後,道:「沒幾個,隨便看看。大人要買什麼?」

祝纓道:「隨便看看吧。」

她的錢比小吳的多得多,倒騰珠寶也不寬裕。揀漏她是不想了的,眼光再好也得有得揀不是?能販運到州城的珠寶都是經過一輪乃至數輪篩揀的,廢料裡有遺寶的情況是少之又少。還是隨緣。州城這邊的價格已然比京城劃算太多了!照價買,隻要東西對、不被騙,都是賺的。

主仆二人先去看看寶石,這裡的小石頭都是一包一包、一堆一堆的,也有米粒大的,也有綠豆大的。滿滿地閃著各色的寶光,看得人眼花繚亂。

祝纓逛了幾個攤子,商人們擺在外麵的多是些次貨,要麼小、要麼品相不好,略有兩顆好一些的在外麵當招牌。

商人給他們小竹簽子,不讓下手,但可以用簽子撥了看。小吳拿了簽子撥來撥去,問商人:「這一包都是一樣的價?我要挑出大的來,你也得照這個價賣我。」這一包的寶石價低。

祝纓彈了彈他的腦門兒,對商人道:「你拿大一些的來我瞧瞧。」

商人再拿出來的就是放在小匣子裡的,裡麵鋪著深色的襯布,一粒一粒的寶石放在上麵,形狀大部分不是特別的規整。小吳把所有的小寶石撥完,也沒揀出一粒能有黃豆大小的,十分泄氣,重回到祝纓身後,說:「大人,要不再換一家看看?」

小吳癟了癟嘴,商人笑得頗有深意了,隨手扌莫出兩枚核桃大的寶石來,低聲道:「十貫,要不要?」

小吳眼睛一亮,十貫錢他還真的有!

手伸了一半,祝纓道:「別亂動。」

假的,她心說。一看就是假的,這傻孩子還真當了寶了。

一眼看過去,這攤子上大顆的寶石就沒有真的,小粒的反而有真的。要買,還得去正經的商行裡,看那些不是「一文錢揀塊大寶石」的。

商人見祝纓說破,順手將那兩枚「寶石」往邊上一扔,笑道:「哪家都一樣,告訴這位小哥,咱們就是吃這行飯的。拿錢收了貨來,再千裡販運至此,東漏一顆大的、西漏一顆大的,都給你了我們還吃什麼?」

祝纓道:「你這裡的價比京城已算便宜了。」

商人道:「官人說的是。此地距京城近三千裡,路途遙遠,未必安全,所以運過去的才會更貴。」

祝纓與商人聊了幾句,最後也沒在他這攤子上買——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又逛了一些,期間也有看著不錯的,小吳幾次幾乎要湊上去,祝纓都喊停。

祝纓最後在一家鋪子裡問了合適的價格買了一小盒子,足有十幾顆。她身上沒帶這些錢,也是與商人寫契書,後兌錢。十幾顆寶石也不是自己用,她家也不用這些,這些都是給京城送禮用的。不能等到十二月的時候再跑到州城裡買禮物,現在買一些,秋收之後手上有錢了、往州城押運今年的錢糧時再買一些。收拾收拾往京城送,正好能趕上京城過年。

不能年年都不給京城送貴重禮物啊!

商人問:「有極好的匠人,官人要不要他們為官人收拾一下?」

祝纓道:「不用。」這些人的手藝再好也不如京城的匠人。好匠人?手藝好的大多數都得征到京城服役,漏網之魚很少。

接著才是看珍珠去。

走得遠了,小吳突然一拍腦門,道:「哎喲,我剛才怎麼昏了頭了?!大人,我是不是差點兒叫人給蒙了?」

祝纓瞥了他一眼,見他頰上的紅潮褪了一些,又是那個機靈的衙役班頭了。

小吳拍拍月匈口,心有餘悸:「這也太可惡了!」接著拍祝纓的馬屁,「還是大人穩得住。要是小人自己,早叫人連褲子都騙走了。」

祝纓道:「走吧,看珍珠去。不是想買些回家?」

「嘿嘿。」

「走。」

主仆二人又去了珠市,祝纓先看珠子,上等大珠她現在也是買不起的。她不刮福祿縣的地皮,自己就隻能是小富,順手給小吳挑了些差不多的,她自己又仔仔細細地選了一些,最後再論斤稱了一些奇形怪狀完全無法串珠串的,還是預備做成粉。

這兩樣買完,手頭還有點餘錢,又買了點玳瑁之類,都是無法挑最上等,隻好自己回再用點巧思了。

東西買完,祝纓就帶著小吳等人回福祿縣去了,留給魯刺史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她這無心之舉好險沒把魯刺史氣個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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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福祿縣,縣裡關丞等人看到她完好地回來了,心頭一顆大石落地。

關丞因私吞田地的事情被祝纓給收拾了一回,這結果不能讓關丞感到愉快,但是他更怕祝纓和魯刺史鬥起法來他們這些小鬼要倒更大的黴。祝纓好好的回來,關丞是打心底裡的高興。

他蹭前擦後,向祝纓匯報:「有兩座倉庫在您去州府的時候完工了,那條往府城的小路拓寬工程也快好了……」

祝纓聽他將幾樣都說完了,道:「辛苦了。」

「不敢不敢。」關丞連忙說。

隻要不是事情都堆在一起,底下人忙了一陣之後祝纓都會適當地給一點假,或早些落衙,或就給一整天假。這一回也不例外,她當時就宣布這天下午除了當值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休息。

衙門內外又是一陣歡呼之聲。

祝纓先不去見父母,她讓小吳將自己從州城買回來的東西送到後麵,自己先發文,給先前派出去的同鄉會館的主事人,讓他們在當地尋製茶的師傅。大理寺以後指望不上了,就算指望得上,也沒那麼巧就能找一個流放三千裡的、手藝很好的製茶師傅。還是自己想辦法。

再翻看一回公文,與關丞方才匯報的內容不差,祝纓這才回家。

後麵,小吳正講得眉飛色舞。與侯五專在背後說上司壞話不同,小吳吹噓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祝纓。聲音不小,將張仙姑和祝大也引來了聽。

小吳說的是祝纓選寶石和珍珠的事兒:「大人眼力又好,又穩得住神兒。要是我,給我那眼力,我也得賠光呢!」

張仙姑和祝大聽人誇他們閨女,心裡得意得緊,對小吳,他們就不謙虛了,祝大道:「她打小就有主意。」張仙姑道:「是哩!」

他們一處說笑,花姐在外麵將曬的草藥翻一翻繼續曬,七月開始,福祿縣就沒有那麼多的雨水了,晴朗的天氣變多。花姐翻一回草藥,抬頭看到祝纓,提著裙子跑過來問:「回來了?」

「嗯。」

「小吳誇你呢。」

祝纓道:「我不過比他有點定力罷了。」

花姐道:「定力也是一種本事,比眼力還可貴呢。」

祝纓不客氣地說:「對。」

花姐被逗笑了,笑聲將張仙姑和祝大又從小吳的「說書場」引了過來。祝纓看小吳也出來了,說:「也給你半天假,將你的東西也收拾好。」

小吳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來,裡麵裝著他買的珍珠,說:「大人,這個您給收著,我怕自己放不好。嘿嘿。」

祝纓道:「大姐,你給他收了吧,這是他給家裡買的。」

花姐也接了,小吳陪了一堆好話,花姐笑道:「放心。」

侯五十分羨慕,心道:我什麼時候能有他這個運氣,說好話也能趕上大娘子他們聽到,還能趕上大人回來聽到。

張仙姑看到女兒就顧不上聽好話了,她拉著祝纓說:「走,屋裡說話。」

張仙姑與祝大現在對她往一些繁華的地方跑並不擔心了,女人喜歡漂亮的東西,珠寶正在其列。張仙姑看了幾塊寶石,頗有點不舍,祝纓道:「喜歡就挑兩顆。」

張仙姑把寶石放回了匣子裡,嘆了口氣說:「哎喲,咱哪配呀,隻要你好好的就行。上峰不得打點麼?咱們現在有吃有喝,穿的新衣、住的大屋,還有杜大姐,我也有金有銀。不在這上頭非得圖個好看。」

女兒做官久了,她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了一些,上峰是得孝敬的。得罪了刺史,就得打點好比刺史更大的官兒。

官兒越大,越不吃素。王雲鶴是好人,別人呢?就她隱約聽到的風聲,祝纓在大理寺的時候可沒少借著公中的名目給鄭熹好處。包括鄭熹的親戚,比方那個鄭奕,就為了他家失火,祝纓還被參了呢!

張仙姑都記得真真兒的,現在外任了,能少了這些嗎?還有大理寺的那些人,人情要沒有了點實在的東西來維係,也是容易沒的。

她說:「都收好了。」

祝纓道:「知道。」

花姐問道:「珍珠還是要製粉麼?我來吧。」

祝纓道:「好。」

花姐順手抄起一把形狀各異的珠子,忽然笑道:「這個長得倒像個柿子,我留著玩兒了。」

祝纓突然說:「等一下,我瞧瞧。」

她從花姐手裡接過那顆珍珠仔細看了一下,這珠子有小指頭大小,長得像個扁柿子,祝纓道:「你先把這顆收好,餘下的也先不要磨了,等我看一遍再磨。」

花姐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仍然說:「好。」將一大包珍珠又給了祝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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