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查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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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樺的頂頭上司是魯刺史,他得完成魯刺史交代的事情,哪怕是禦史就站在麵前,他也努力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樊路聽了康樺的話,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康兄想好了?真的想要知道案件原委?」

京官與地方官員是一種很奇怪的關係,他們都是官,氣質上卻有著一些難言的差別。這種差別也存在於「常年跟在上官身邊」以及「獨自在外辦事遠離上官」的人之間,難言卻又真實的存在著。哪怕是同一個人,他做京官和做地方官員的時候,都會有著些微的差距,很少人能夠例外。

祝纓就是那個例外。

而康樺顯然是個正常的案例。

康樺跟到樊路的話之後,臉色就變得有點難看了,祝纓樂得在一邊看他們之間的交鋒,一瞬間,她約扌莫就將魯刺史、康樺以及阮、樊二人的心思猜著了一點。

等到阮芝打了個圓場,說:「這是禦史台的案子,並不與貴州相乾,隻是詢問祝令些事情,你盡可放心。祝令,好生安置康兄,你我談一談,可好?」

祝纓才說:「小吳。」

小吳躬著身進來,對康樺做了個「請」的姿態,恭恭敬敬地將康樺引到了別處靜坐等信兒。

祝纓看了關丞一眼,關丞也縮著脖子跟著走了,關丞是一點也不想陷進這些事情裡的。

祝纓對阮、樊二位道:「既然不是要審我,就請移步坐下慢慢說吧。」

阮芝道:「祝令玩笑了,我們二人客隨主便。」

他的品級並不比祝纓高,占了「京官」「禦史」身份的便宜,方才與祝纓能平起平坐且來問話,行動間對祝纓仍保持了些禮貌。並沒有「天使」們常有的那種不將地方官員當人看的高高在上。

祝纓道:「請。」

一行人到了小花廳坐下,曹昌等人上了茶就都垂手退到一邊,一聲也不吭了。

樊路好奇地打量著祝纓,見她是個端正白淨的年輕官員,一身簡單的布衣,輪廓顯得很柔和,雖不笑,卻不讓人覺得冷漠。這人年紀比自己還小一點,品級卻已比自己高不少了,原大理寺出來的,也不知道有幾分本領……

阮芝也看著祝纓,道:「祝令是大理寺出來的應該知道規矩,我們二人並不是來審問的,問些事情還要走。祝令也不必過於拘束。」

祝纓道:「好。」

她一看這二人,以前沒見過,就知道這案子有點意思了。禦史台自己沒有監獄,是借的大理寺的監獄看押的犯人,所以禦史台與大理寺之間交往還是比較多的。祝纓又是個有心人,禦史台裡的人她都認識。這兩個人麵生,就是她離京之後才到的禦史台。

禦史台與所有的衙門一樣,都是吏比官多,在有數的官員中間還要刨去出缺的,想從剩下的人裡找出倆祝纓都不認識的搭個班兒跑個兩千七百裡問個案子,這事兒就透著不尋常。

阮芝道:「為的蘇匡的事來,祝令以前知道蘇匡嗎?」

祝纓不與他兜圈子,道:「我進大理寺的時候他就在了,我外放時,他仍在。」

阮芝問道:「其人如何?」

祝纓道:「精明強乾。」

「何以見得?」

祝纓道:「調過他核完的案子了麼?並無紕漏。外出推案也常能有所發現。」

樊路突然插言道:「所以你才薦的他?」

阮芝心道:傻子,他在大理寺十年,什麼樣的審問手段不知道?你竟想突然詐他?

祝纓不動聲色,道:「我薦他什麼了?」

樊路道:「就在你離京之前,他的考語……」

阮芝忙打斷了這個年輕人的話,道:「不要說與案子無關的事兒。」他忽然又問起了左丞。

祝纓道:「也是大理寺的老資歷了。」

小吳從京城回來已帶回了一些消息,然而從阮、樊二人的情況來看,事情似乎不止是竇朋要抓權那麼簡單。大理寺自己的事兒,竇朋必不會讓禦史台出手來查!祝纓有數,左丞可能也會從中吃點好處,蘇匡更不用說。「精明強乾」用在辦案上固然是好,用在摟錢上必也能成個大貪。

但是,鬧出去了終歸是大理寺丟臉,能自家內解決是最好的。借了外力終究不美。

禦史來的,就代表背後還有其他的事情。

蘇匡最後的薦詞是鄭熹授意她寫的,她可不值得禦史台這麼大費周章的。

她很警惕,多一個字也不說。

阮芝又慢慢問了一些蘇匡和左丞的事情,並且問祝纓:「祝令這麼評價他二人,可有什麼依據麼?」

祝纓道:「看他們斷過的舊卷就知道了,一個銳氣,一個穩重。蘇匡辦案是有一手的,也肯乾。左丞經驗很足。」

樊路突然發問:「你怎麼不問問是什麼案子?」

阮芝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祝纓道:「既然是案子。斷過案的人就該知道無意間一句話就容易引出許多的麻煩來,不知原委的多餘述說又容易引起誤解,反而於案情不利。頂好是問什麼、答什麼。」

阮芝大聲咳嗽了一下,道:「祝令在大理寺的時候,置辦了不少產業?」

「嗯?」

阮芝又糾正了一下:「你曾為大理寺置產,是麼?」

「是有一些。」

「還記得有哪些麼?」問話的時候,阮芝的心情是難言的羨慕。他雖是才進的禦史台,也常聽人說起大理寺的祝三郎,一個麵麵俱到的「大管事」。大理寺可以說有權,也有些人能以權換財,但是在祝纓手上,大理寺一個斷案的地方竟然不靠包攬訴訟而成了個富得流油、上下都闊綽的衙門,那是禦史們都羨慕的。

祝纓道:「當年離任的時候我賬本都交出去了。現在不能信口開河,萬一記錯就不好了。大理寺應該有舊檔。」

祝纓辦交接的時候有賬。現在就有左丞當時的接收的收據。左丞簽的名。證人是胡璉。三人都畫了押。不過祝纓不打算把這些都告訴阮芝,她覺得這背後有事,並不想交底。

眼見她油鹽不進的,阮芝隻好吐了些實情:「蘇匡侵吞了大理寺的公產,正在查他。隻是有些證據卻不見了,所以才來請教。」

祝纓道:「要什麼樣的證據?」

樊路要說話,被阮芝直接按了下去,阮芝道:「能有當年的產業名錄是最好了。」

「我可不會私留大理寺的底檔。」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樊路道:「祝令,祝前輩,我們不是來查你的。」

祝纓道:「就算是查我,我也是沒有私留底檔的。」

阮芝對樊路道:「你出去走走。」

樊路的臉色有點難看,阮芝定定地看著他,樊路黑著臉居然聽話地出去了。阮芝將身下的坐椅住祝纓這邊拉了一點距離,道:「樊路年輕人,說話難免魯直著,卻也是實情。若是查祝令,就不是我二人來這般說話了。出君之口、入我之耳,絕不對第三人講起。」

「底檔都在大理寺封存了。」祝纓說。不說還能寫呢!奏本一上,八張嘴都說不清了。沒影兒的事都能編它一編,她但凡說出一個字,她自己都難洗了。

阮芝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再次張開眼,對祝纓道:「是大理寺內有人告發了他。」

「告發他的人沒有證據麼?」

阮芝道:「還要什麼證據呢?幾個月不發錢米,算不算證據?」

「虧空成這樣了?」

阮芝道:「他說他的錢財是來自妻子的嫁妝。」

祝纓心道:你從蘇匡那兒問不到的東西,就想從我這兒問到了?

她說:「那就難辦了,不定罪的時候可不能輕易查抄官員家的賬目。」

「祝令有何可以教我?」

祝纓道:「我離開京城兩年了,世易時移,我也說不好。」

阮芝起身作揖,祝纓也起身扶住了他。阮芝再三說:「還請不吝賜教。」

「早知如此,當年就不置辦那麼些個煩人的東西了。」

阮芝道:「已然置辦下了,還望再費一回心。」

祝纓道:「不是我的案子不想問,知道得太多了終究是個麻煩。」

阮芝道:「本不是大事,我隻管查案子,最後怎麼結案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好吧,你們千裡迢迢的來,實在不容易。」

「多謝體諒,我必不忘今日之事。」

祝纓道:「凡事都有個根兒。私賣官產,產業得在他手上不是?他接手的時候,是誰交割給他的?交割給他多少?」

阮芝道:「左丞倒是回憶起了一些,也寫了個單子,也有幾個證人。可是賬本燒了,空口無憑。蘇匡手下也有幾個證人,都說沒有拿到。」

「死無對證了?」

阮芝苦笑道:「辦過案的都知道,賬本燒了是個什麼意思。不然,我也不用來這裡了。」

祝纓道:「這樣。當年我離京前他們查過我的賬,你回去悄悄的調一下那個檔,裡頭應該有你要的東西。」

阮芝又吐了一點實情,說:「早看過了。祝令離開時的賬目是清晰的。左丞接手之後,又有蘇匡參與,如今二人互相推諉,都指責是對方乾的!兩人都是辦案的老手,輕易問不出什麼來。」

祝纓心裡捋了一下:哦,有人因為沒有幾個月沒有發補貼,所以把蘇匡給告了,但是一把火把大理寺的有關為賬目給燒了。蘇匡不認私賣官產,左丞也不肯背這個鍋。但是蘇匡嫌疑更大,左丞多少也有稍有一點不太乾淨的地方。因為沒有證據,所以雙方在扯皮。

就這麼一件事情,竇朋想借機乾點什麼是很正常的,但是禦史來了,就代表除了竇朋,大理寺外應該還有別的人想借這件事再生出點事端來。隻是不知道那個想借此生事的人是誰!

無論是鄭熹還是溫良等人之前給她的信裡都沒提及此事,王雲鶴,尤其是陳巒也沒提及這件事,要麼是突然發的,要麼就是這事兒跟她沒關係。

祝纓道:「那就真不好辦了,我亦無法。我離開都兩年多了,這兩年裡,關山阻隔,公文還好些。要說為旁的事情進京,一來一回小半年都過去了,能知道什麼?」

阮芝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問:「真的無法麼?」

祝纓道:「動手晚了,沒有及早封賬。」

阮芝嘆息一聲,道:「終是白跑一趟。」

祝纓道:「天色已晚,還請先到驛館歇息。」

————————————

阮芝支開了樊路也沒能從祝纓這裡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二人心中都有些鬱鬱。樊路更是說:「難道他與蘇匡不和是裝的?仍是要維護蘇匡?他們都是鄭詹事使出來的人……」

阮芝道:「莫要胡說!你今天有些沖動了。」

樊路笑道:「我這年紀就該沖動的,可惜沒詐到他。咱們明天還去見魯刺史麼?」

阮芝道:「不去。咱們是查蘇匡的,又不是來查他們的,早些回去復命要緊。」

「可惜什麼也沒問出來。」

阮芝道:「問不出來就問不出來,這可是個難纏的人吶!」

兩人又商量一回,終究是無計可施,心中對祝纓實在說不上是滿意。

第二天一早,二人著急趕回京城辦案,拒絕了祝纓的挽留,也對康樺說了不去州城,留了帖子請康樺代向魯刺史致意。

祝纓這邊,連夜又將京城的書信重新看了一通,上麵也有左丞淺提了幾句蘇匡「攀上高枝」「中飽私囊」的話,卻又沒有其他人的話來做個佐證。現在寫信去京城問,眼下肯定是來不及了的,隻得跟著下一封公文的時候一道送進京,多問幾個人才好定奪。

她給三人都置辦了些土產做禮物,親自將三人送到縣城外的官道上。禮物不多不少的,也看不出來怠慢。

康樺故意留在後麵,他另有魯刺史給的任務——應付完了禦史,得把祝纓叫到州城裡來問個話。不然禦史過來查了一回,刺史還不知道縣令跟什麼大案有牽扯,「以後」萬一有事,豈不要抓瞎了?

阮、樊二人怏怏地上馬,簡單地謝了土儀,正要驅馬回京,遠遠的、一隊騎士飛奔而來:「有令!有令!」

康樺心道:這又是什麼事兒?

阮、樊二人想這必是祝纓的事兒,他們懶得管這個,都打算催馬趕路。不想這一隊人卻是沖他們來的!

為首一人先不問祝纓,而是問:「阮、樊二位禦史在嗎?」

二人問道:「何事?」

來人道:「接令,命阮芝、樊路查問福祿縣駐軍案。」

祝纓心道:丁校尉犯什麼案子了?!!!

那邊阮、樊二人下了馬,取了身份憑證驗訖,來人這才取出一份公文交給阮芝:「著查福祿縣駐軍錢糧。」

康樺聽這事兒跟他們沒關係,對祝纓道:「魯大人有令,此間事了,你到州城一趟。我先回去向大人回話。」

祝纓道:「慢走。」康樺對阮、樊二人拱手,道:「告辭。」

二人道:「且慢。」

康樺問道:「何事?」

二人將康樺叫到一邊,將公文給看他了一眼,康樺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樊路道:「康大人,你且回不去了,得幫這個忙。」

阮芝又對祝纓道:「又要叨擾啦。」

祝纓道:「哪裡的話,還住驛館嗎?」

「也隻得如此啦。」

「請。」祝纓做了個手勢,心下暗暗警惕,這事兒不太對勁!二人看她的眼神有點怪,丁校尉才來多久?能有什麼錢糧上的問題?難道與我有關?又留康樺,難道是為了轄製我?

阮芝道:「我二人與丁校尉並不相熟,還請祝令代為延請。」

祝纓與他們一邊回驛館一邊說:「好。二位是要下公文,還是隻是問話?」

阮芝笑道:「不會讓祝令夾在中間難做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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