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殺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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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蘇聽到「出人命了」就是一陣心驚肉跳,聽到「強盜」的時候才緩過來一點。他看了一眼,見祝纓表情不變,低聲問道:「義父,要去看一看麼?」

祝纓會查案,縣裡有案子她都會去管,趙蘇才有此一問。

祝纓道:「去看看。」

趙蘇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後,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強盜這樣的不長眼睛,還敢到福祿縣來犯案。

來的是當地的裡正,這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月要間係著一條白色的布帶,黝黑的皮膚,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見到祝纓便當地一跪:「大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呀!」

祝纓道:「慢慢說,怎麼回事兒?」

裡正道:「大家都忙著收稻子,男女都下地了,隻有些老人帶著孩子在家裡看家、做飯,強盜闖了過來,搶吃的、搶錢,不給就殺人……」

祝纓聽他口音裡的細小差別,覺得他應該是福祿縣靠近鄰縣邊上的,問道:「你是哪裡的?」

裡正道:「小人是河西村的,靠著思城縣的。」

河西村故名思義,在河的西邊,河也不是正南直北,而是從山中發源,西北斜向東南,這條河也就成了兩縣天然的分界點。河東村就在思城縣了。

現在正是搶收的關鍵時期,村裡能下得了地的都在地裡忙著,此外又有打穀的、曬穀的等等,凡能乾得動活的都在為口裡一點食不惜力氣。老弱病殘帶孩子在家裡做個飯、往地裡送飯送水的。連祝纓說的「防火」都被許多人疏忽,更不要提「防盜」了。

他們最大的財富都在地裡,防的什麼盜?該防著田裡的莊稼不能按時收割、曬好、入倉。

祝纓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昨天後半晌!」

祝纓道:「強盜現在是跑了麼?」

「是……嗚嗚……」裡正越說越憤怒,最後嗚咽了起來。自然的聚落幾乎都是同族,或者是二、三大姓,相互之間也要通婚,大部分人都是親戚,一家戴孝、家家著白。

祝纓問道:「有人目擊到了嗎?」

「是,好幾個人都看到了!他殺了咱家幾個人,又點著了屋子,曬穀場裡揚場的看到火光敲的鑼,將這強盜驚跑了。」

「強盜有幾個人?」

「三、三個,吧?」

「長什麼樣的?」

「一個瘦子,一個五大三粗,一個中等身材,穿著破爛,有個二、三十歲,頂多不過四十歲。」

「他們是一起逃的還是分開逃的?」

裡正的憤怒被漸漸問散了,他搖搖頭:「不、不知道。」

「你知道他們的相貌嗎?有聽到他們互相的稱呼嗎?」

裡正道:「小、小人當時不在。」

祝纓對童立,道:「請關丞過來。」

關丞就在縣衙裡,本就尖起耳朵聽消息的,聽了這一聲趕緊過來了。祝纓道:「河西村出了強盜殺的事兒,我得去看一看,出個告示,曉喻一下,各村都要當心,遇到生人速速來報。」

關丞忙道:「是。」

祝纓道:「叫上人,咱們走。」

裡正磕了一個頭,道:「小人帶路!」

祝纓去後麵換了一身衣服,佩刀而出,後麵跟著小吳等人,祝纓這回不帶高閃了,事實證明,高閃這位司法佐對查案是沒什麼天賦的,她這回帶上了另一個司法佐。

一行人出縣城,此時正是農忙時節,似斜柳村時跟著看熱鬧的人幾乎沒有了。祝纓命給裡正一頭驢騎,差役們也不用跑路,都坐一輛大車上。縣裡的仵作也帶著個小徒弟,小江帶著小黑丫頭坐另一輛大車,同往河西而去。

走不三十裡,前麵又遇到了一個月要纏白布條的人,裡正還以為是自家人,催動驢子往前要招呼,卻發現這人不是他村裡的!來人也看到了他月要間的孝帶,兩人對眼兒,指著對方的月要間,遲疑地說:「你這是?」

祝纓走近時,他們兩個已完成了默契的交流——又出一場命案了!

另一個月要纏白布帶的是個年輕人,聽小吳說:「這是本縣祝大人。」抬臉仔細一看,道:「大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個年輕人祝纓就有點印象了,她巡了全縣,這年輕人在他們村裡是有點跳脫的,很有特點。

祝纓問道:「你慢慢說來,出了什麼事?」

「有、有個賊人,在我們村害了人命!」

祝纓身後的車上,差役們跳了下來,尚不及列隊給縣令大人擺排場就聽到這一句,不由麵麵相覷。

祝纓問道:「什麼樣的賊人?有幾人?殺傷多少人,情形如何?」

與河西的裡正一樣,這個年輕人也沒有親眼見到歹人行凶,他說:「昨天夜裡,看場的大伯起夜時聽到動靜怕是有偷穀子的賊,就回去看看,看到一個黑影,害死了二小子,又將大伯毆成重傷!他們以為大伯死了,大伯沒死,敲了鑼。咱們才知道的。」

祝纓問道:「幾個賊人,可知賊人長相?以前見過沒有?」

「說就看著一個!生臉,五大三粗的,臉上有道疤!」

裡正「啊」了一聲,道:「是不是從腦門兒往下的?」

「你知道?」

從時間來看,應該是三個或者更多的賊人先到了河西村犯案,受驚之後分路跑了,其中一人又犯下了一樁命案。

祝纓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怕有人命案,但是「分頭流躥」就很麻煩了!

祝纓道:「大郎,你騎馬快去請丁校尉帶人來!」

趙蘇問道:「要多少人呢?」

祝纓道:「三十吧,或許還要分兵,請他安排好營盤,營裡一定要有人守住,尤其是兵器。」

「是。」

祝纓從路邊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簡單地畫了一下,一道河,圈出河西村,再圈出河西村周圍的幾個村子,可見年輕人的村子與河西村之間還有兩三個村子,這兩三個村子至今無人來報案。她估了一下這幾個人的腳程,他們沒有吃的,如今田裡到處都是收稻子的人,曬穀場等處也有人看守,他們多少得避著一點。

祝纓下令,命衙役們趕緊以河西村為圓點,去它周圍約扌莫七十裡範圍內的所有村子通知。司法佐道:「那大人您呢?」這些人一派出去,祝纓身邊就剩個小吳還有仵作了。

祝纓道:「丁校尉馬上就來!你們快去!」

他們先一齊驅車行個幾十裡,中途再分人手往各村去。這些衙役也是有講究的,祝纓選衙役有兩個標準,一是要擇優,二是也兼顧各鄉村都有那麼一兩個。此時就顯出第二條的好處來了,他們有路熟的、有臉熟的,自己分個工就跑了。

仵作也下了車,等著祝纓的安排。祝纓卻在等丁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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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校尉那裡聽到祝纓有案子也是欣然前往,與祝纓配合現在錢不太敢收了,一頓好吃好喝是有的。幫著拿凶匪,也可以小報一功。

丁校尉點了三十個人,自騎了馬,攜了兵器殺了過來。

兩人照麵,丁校尉問道:「賊人在哪裡?」

祝纓道:「得看咱們了!走吧。」她指著報信的那個年輕人,說先去他們那兒。他們村比河西村離縣城更近,河西的裡正也不反對,因為兩處命案的凶手其中很可能有一人是重合的。就算反對,在縣令麵前大概也是沒用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年輕人的村子。村口有人望風,見來了人,都喊:「請來衙門裡的人了!」

等看清了來人騎著高頭大馬,又是遲疑,年輕人道:「是縣令大人哩!」也有見過祝纓的人,哭著說:「大人!」

祝纓道:「都不要動!要發現命案的人、裡正同我先去曬穀場看看,旁的人都在家裡拴好門,都不許出來。」

她先不進村,一隊人殺到了曬穀場。這裡的曬穀場與別處也沒什麼不同,一大片平整的、用碾子壓實的平地,有堆的、有半攤開的穀子,還有未及脫殼的稻穗。旁邊兩間小土屋,就是看場人住的地方了。小土屋外麵有一張很舊的矮桌,上麵放著個打翻了的碗,地上一個摔破的水罐。

土屋簷下掛了個燈籠,地上許多的血跡,屍體、傷者都被移走了。因為壓得平實,來往人又多,有用的足印幾乎找不到了,祝纓道:「都站住,且別動!」

祝纓盯著那幾灘血,血有噴濺狀的,也有滴落的,還有拖拽的,又有像是傷者爬過的,還有幾個血腳印。

祝纓道:「不對,老翁不止是被毆傷的吧?案犯有凶器,老翁身上是不是有刀傷之類銳器劃傷的傷口?」

年輕人有點怔,他傳話也沒傳全。本村的裡正接口道:「是有的!」

祝纓又將血跡仔細看了一下,大部分人看到血是會繞著走的,沾了血漬的鞋印又是怎麼回事?

因有血的浸潤,堅硬的土地被泡開了一點,在血還沒有乾之前硬是比周圍多留了一點痕跡。看出帶血的鞋印往曬穀場外麵走了。

天色漸暗,祝纓又將土屋周繞了一圈,拿起馬鞭在地上開始畫圈,圈出血腳印,一路往前,在半攤開的稻穀堆上又畫了幾個圈,將這些圓圈連出一條線,直指——村子!

鞋印在稻穀堆上顯出一點滑步的痕跡,祝纓在一個穀堆旁邊用馬鞭挑起了一隻帶血的草鞋。在不遠處又發現了另一隻。

他把鞋扔了!穀粒上也有點點血跡,居然拿穀子洗了腳!如此一來,曬穀場上就再難找到他的足跡了。

祝纓道:「悄悄進村,咱們去看看受傷的老翁,他現在還能說話,對吧?」

裡正道:「是。」

祝纓猜想也是,因為年輕人沒有親見凶案發生,則他能描述得比較仔細,必是幸存者說的。

他們安靜地進了村子,村子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立著一些石碑,祝纓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有幾通石碑前堆了一些柴草,有幾通石碑前還有羊糞。可見並不是所有的識字碑都是被人珍視的。

突然間,祝纓在一塊碑附近看到了一點紅色。皺了皺眉,她不動聲色地轉過頭道:「帶路吧。」

家家或從門縫裡、或從牆頭上圍觀這一群人。祝纓在年輕人的引路下去了看場老翁的家。

老頭兒家一排四個院子,自己住最東一個,往西三個是他的三個兒子——都已分家了。其中一家搭著靈棚,就是死了孩子的那一家了。他們進了老翁的院子,一個老婆子在哭,一個婦女在勸,又有一個男子在院中井裡取水。

報案的年輕人道:「三哥,縣令大人親自過來了!」

一家人慌忙跪下來,祝纓道:「老翁可好?我來看看他,他現在還能說話嗎?」

老頭兒在屋裡躺著,屋裡光線很暗,打開窗子才看清老頭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身上橫七豎八綁著些雜色的布帶,布條上已滲出了血。祝纓問道:「沒有請郎中?」她從身上扌莫出一把錢,遞給他的老妻:「拿去請個郎中抓藥吧。」

然後才是看這老翁,老頭兒一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房梁,身邊有蚊蠅飛舞。小吳趕緊上前,抽出月要間別的扇子驅趕。祝纓低聲問道:「老翁,你看到賊人了嗎?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老頭子激動了起來,動一下又疼得躺下了,祝纓俯下身道:「你說。」

老頭嘶聲說了起來——

收下來的稻穀通常在曬穀場的一邊脫粒,然後再攤開晾曬,一邊曬一邊揚場。場上有穀子的時候多半會有人看場,一般是中老年人。老頭帶了個孫子一道住在曬穀場,祖孫倆累了一天已經睡下了,他聽到動靜問了一聲,那人躥上來就打。

把個老頭打得鼻青眼腫、鮮血長流,老頭大聲呼救,小孫子驚醒了跑了出來要與賊人拚命,被這賊人一腳踢在心□□給踢死了,老頭子要與賊人拚命,又被賊人打了一頓,最後又挨了一刀,這賊人手裡有把鋒利的柴刀!

曬穀場離村子稍遠一些,這動靜沒人聽到。

賊人劈了他一刀之後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沒死透,又活了過來。為了防火防盜,曬穀場是有鑼的,他爬去拿了鑼敲響,這才引來了村民。

祝纓問道:「你看清了?隻有一個人?」

老頭兒呼吸得像個風箱:「是。」

祝纓讓仵作來看老頭兒的傷,仵作看了一回道:「是被毆打的,應該是拳頭,興許還有腳。刀傷麼就……」他主要是看死屍。

祝纓對老翁道:「你好好歇息。」出了這一家的院子,去看那讓孩子的屍身。孩子的父親一臉的恨意,孩子的母親抱著一個幼兒坐在小小的薄皮棺材邊哭——這家有三個孩子。老大跟著父親下地,母親背著最小的乾活,中間這個就跟著祖父看曬穀場。

孩子的母親身邊也有一個婦女在勸道:「二嫂,你這樣,孩子也走得不安心。」

他們見到祝纓就撲到腳下:「大人,求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祝纓道:「扶起來。」然後去看孩子。

孩子已被清洗過了,穿上了一身還算新的衣服,補丁很少,小臉慘白慘白的。仵作上前一扌莫,道:「月匈骨碎了,力道很大,沒有別的傷,走得很快。」小江上前看了一眼,仵作道:「且莫看。」人家爹娘在那兒呢,不合適研究孩子。

一行人不便在喪家久留,出了門,丁校尉罵道:「什麼狗東西,對孩子下手!有種來與老子對陣!」

趙蘇低聲問道:「義父,現在要怎麼辦?」

祝纓道:「丁兄,讓你的人打起火把,將村子的出路都圍住。那裡、那裡、還有那裡,上人去放哨,監視四周!隻要有人出門,都記下來,喝止!裡正,你們聽到了就去將人拿下。」

丁校尉道:「好!」裡正也忙不迭地答應了。

祝纓又命整個村子的人也不許動,她重返了識字碑那裡,將碑上的紅色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是個模糊的血手印。有人試圖在石碑上蹭掉手上的血,好像沒蹭乾淨,又將石碑下的乾草拿了一點來擦手,擦完了丟在了地上。

這裡的腳印祝纓就看得非常的清楚了——不是!與曬穀場上的血腳印完全不同!沒有與草鞋相合的赤足印記,倒是一雙磨平了底的布鞋的位置與手印的位置完美地契合了起來!

祝纓親自帶人搜村,一間一間地搜下去,找到了一個年輕的後生,問道:「你手上沾血了?」

後生還不明所以,傻乎乎地點了點頭,笑道:「大人怎麼知道的?」

裡正氣得一巴掌抽在他的後腦勺上:「你這殺千刀的!找死呢?血哪兒來的?」

「幫忙把大阿翁抬過來的時候蹭上的啊!進了村兒他們接了手,我就……」

天色暗了下來,祝纓道:「不是他那就繼續!問一問村裡,誰家丟了一雙九寸或者更大一點的鞋子!要快!」

掌燈的時候,整個村子裡依舊不見多出來的那個人,有一戶人家報失:「丟了一雙新做的鞋子,九寸,還沒來得及穿呢!」

祝纓到了這一家,問道:「鞋是誰做的?有舊針線嗎?最好有相似的鞋子我看一看。」

那家媳婦紅著臉,又找出一雙鞋來,低聲道:「是奴的針線,這雙已穿過了。」

祝纓將鞋子看了看,又翻看了鞋底,道:「知道了。」

看天色已晚,當晚就在該村住下來,讓村民依舊不許動,丁校尉的人換崗,輪流放哨。他們幾個人分住在裡正及裡正的鄰居家裡。正在此時,村裡一戶人家傳來了尖叫聲:「我驢呢?!!」

祝纓隻得再往他家去看,卻是他養的一頭驢沒了。祝纓在他家裡意外地發現了一雙九寸的鞋印,新鞋,鞋底納得跟那雙九寸舊鞋手藝非常相似。鞋印隻有進、沒有出。祝纓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驢子是什麼時候?」

這人一家人急得不行,你一言我一語的:「大前天還拉車去曬穀場。」「不對,是前天。」等他們核對完了,發現驢子竟然是今早不見的!當時村裡鬧了一夜凶案,一大早的有些亂,父親以為兒子牽了驢走、兒子以為是兒子牽了驢走。直到現在不許所有人出村,才發現驢沒了!

攢頭驢可不容易!一家人有嘆氣的、有跺腳的,也有流淚的。

祝纓道:「姑且記下吧。」她往驢棚裡看了下,地上落了些乾草,驢蹄印還有一點。然而天黑了,不利追蹤,隻得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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