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殺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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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蘇和顧同亦可謂遇見祝纓之後命運發生了些改變,他們二人對祝纓這個說法倒也覺得貼切。至於王小娘子,她的遭遇可憐,趙蘇和顧同想了一想,毆傷就毆傷吧,也算自家遠房親戚,誰沒事兒想把她逼上絕路呢?

兩人都說:「是。」準備告辭去休息。無論對王小娘子有多少同情,他們都是要抓住婁七並且將他正法的。那個思城縣的什麼常校尉,是別想拿到人的。

顧同想:是我們縣的犯人,怎麼能交給你?就在我們縣判個死刑斬了算了!

趙蘇想:當場格殺算了。

兩人立誌接下來的行動中都要好好表現,追蹤的本事比不上祝纓,出力的時候還是有機會的。

兩人拱手要開口,冷不丁瞥到了小江,隻見這個麵容姣好的女子神色間有些飄盪,他們又看看祝纓,這位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他們都有點猜不到。

小江察覺到了年輕男子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道:「大人,借筆紙一用。」

祝纓指了指桌子:「你自取就是了。要做什麼?」

趙蘇和顧同都放慢了辭出的動作,想看看她要乾嘛。

小江道:「給那小娘子寫兩張方子。」

這有啥好寫的?趙蘇和顧同眼中都有疑惑,顧同更自來熟些,道:「江娘子,她家會請大夫給她開補藥的。」

小江邊研墨邊嘆氣:「我寫的不是那個。我寫的,她最好用不上。」

她左手的五個指尖用力地按住了紙箋,右手好像握著千斤重的一塊生鐵,一筆一筆不像在寫字倒像在刻石頭。她慢慢寫完了一張紙,扯到一邊晾著,又寫下一張,這一張寫得比上一張稍稍地快了一點。

兩張紙都寫完了,她一手拿著一張字紙先後交給祝纓,道:「我獨個兒去他們家未必肯見我這個生人的,昨天的事兒,要是來得及就照著這一張方子。要是來不及了,就抓這一張方子。」

祝纓見她雖然克製,依舊神色有異,口氣也與平時稍有些不同,一手拿了一張,先看左手那張,上麵寫了幾段。第一段是「紫茄湯花方」,要紫茄花焙乾磨粉加黃酒。第二段是「油菜籽湯」油菜籽、白芍、生地、當歸、川芎一同煎服。第三段是「柿蒂湯」,柿蒂要帶柄,也是焙乾磨粉,黃酒沖服。第四段是「五味子湯」,五味子、三棱、文術、歸尾、葶藶各等分,人參少許。

另一張也是寫了幾段,有「牛膝湯」等。祝纓第一眼看到有一些活血化淤的藥如麝香、藏紅花一類還不太覺得,及看到這一張的後半頁還有些有毒性的藥材如夾竹桃。

祝纓心道:小江與王小娘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應該不是想要下毒害她。這又是……

顧同和趙蘇見她沒動,索性站住不走了。

祝纓略一想才明白,對小江道:「你想得很周到。」

小江勉強笑笑:「有什麼周到的?第二張能不用就不用,對身子沒好處。早些送給她,能趕上第一張就緊著第一張用吧。」

祝纓道:「你同我來。你們兩個傻站著做甚?還不去歇息?」

她自己則是帶著小江,對守在外麵聽使的王家仆人說:「前麵引路,我要見王翁和他娘子。」仆人還沒睡,慌忙點起了燈籠,也不敢問緣由,隻會說:「大人這邊請,留神腳下。」

仆人在前麵走著,祝纓和小江在後麵,落後小吳等人也追了出來要跟隨,祝纓道:「有些話還要問他們,不用你們,你們跟了去又嚇著人不會說實話了。小江跟著就行了。」

小吳等人隻得站住了,趙蘇和顧同也不好意思跟到人家後宅裡去。小江落後祝纓半步,沉默地走著,祝纓順手將兩張紙折成了兩個小小的長方形都交還給了她,說:「還是你對她說得好。」

仆人叩響了二門,裡麵問:「誰?」

仆人道:「我!王五,伺候縣令大人的,大人有話要對咱們家郎君和娘子講。」

裡麵將門拉開一道縫兒,就著燈籠一看,趕緊將門大大地打開:「大人!」

祝纓道:「不用驚動別人,有話要問王翁夫婦。帶路。」

王翁夫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倆這兩天遇到的事兒太多,正在說著私房話,也都還沒睡。二人急忙出來迎接,祝纓道:「小江。」

小江捏著兩個小小的方塊兒,上前對王翁的妻子一禮:「大娘子,借一步說話。」

王翁的妻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王翁點了點頭,她才說:「鄉下地方外麵蚊蟲多,娘子跟我來。」

兩人往一邊廂房裡點了燈,開始說話,王翁拱手上前:「大人,不知……」

祝纓朝他擺了擺手,王翁住了口,祝纓將手背在身後,兩人站了一會兒,秋天竟真有蚊子想來叮人,祝纓眼看著一隻蚊子飛到自己的麵前,突然伸手將蚊子給抓住了。

王翁心道:大人總不能是到我麵前抓蚊子玩兒的吧?

祝纓心道:這破蚊子還真多!

又一陣兒,王翁的妻子與小江一前一後出了廂房,兩人手裡都沒有東西,王翁用眼神詢問妻子。他的妻子先不理他,往祝纓麵前拜了三拜,又拜了小江一拜,道:「大恩大德。」

祝纓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小江緊隨其後。

兩人出了二門回客房,路上,小江低聲道:「我、我不是故意心狠想殺生,有多少人,恨不得自己的親娘當年有這樣的一碗湯。」

「哦。」

再走幾步,顧同和趙蘇都還沒回房,跟小吳等人站半道上等著呢,祝纓道:「問完了,明天一早王翁也會找兩個幾導,拿人的時候有個當地人帶路會好些。」

她一擺手,所有人都陸續回了自己的房間裡休息去了。小江的房門前,小黑丫頭正踮著腳尖張望著,看到她,小黑丫頭綻出笑容來:「娘子!你回來啦?」

小江道:「在這兒乾嘛?餵蚊子麼?」

「我拿扇子了。」

主仆二人進了房裡,小江道:「你是不是想學怎麼查案的?」

「呃,嘿嘿。」

「我記得你說過,」小江道,「趕明兒再遇上案子,你靠我緊一點兒,我往前站站,你也跟著那些衙役們一起聽聽,我瞧著大人的意思,是想開導他們的,他不藏私,你跟著偷聽一點兒。能聽出點兒門道來了,再說。聽不出來了就死心,給我打下手。」

「我兩樣都學!」

「你先把字兒認全吧!」小江說。

——————————

祝纓好好睡了一晚,神清氣爽,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十足地爬了起來。隨行的人裡也有睡得好的,比如趙蘇,也有睡得不好的,比如小江。

祝纓一起身,所有人都集合了起來。

王翁又仔細招待了這些人,早飯也有肉食。丁校尉一通猛吃,吃完一抹嘴,嫌顧同和趙蘇吃得慢,再看祝纓,人家已經漱完了口、擦完了嘴了。

竟然比自己吃得還快!丁校尉有點不服氣。

祝纓等大家都吃完了,將沒有驢馬代步的人都留在了王翁家,自己與騎馬的人前去搜拿人犯。小江答允了小黑丫頭要幫她偷師,見此情況伸手攔了一下小黑丫頭,道:「現在不是時候。」

祝纓卻回過頭來,問:「你們兩個能騎馬麼?」

考慮到婁七這人剛才犯的案子,他不止殺人可能還會侮辱婦女,祝纓打算帶上小江。萬一有意外,詢問的時候小江更頂用一些。

小江道:「行的!」

小黑丫頭幫腔:「趕車都會的,騎馬當然也不在話下。」

王翁給他們配了兩個向導,又尋了匹馬給小江,小江和小黑丫頭兩人共剩一騎,一同隨著祝纓追蹤。

王翁之前故意隱瞞了一點線索,現在讓向導陪同祝纓等去搜尋,倒省了祝纓一些事情。祝纓時不時地下馬看一看,這婁七從王宅逃走時是步行,但是他又不大走尋常路。一般人逃跑,無論是大路小路都要走個路。他有時候偏偏會走個田埂之類。

收割水稻的時候,狹窄的田埂無數人踩過,甚至會將一部分田埂踩塌掉。蹤跡難尋。

祝纓隻好擴大了範圍搜一搜,看到足跡再走。

漸漸搜到了下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沒有王翁這樣的大戶,裡正與普通富戶雖然忙著秋收,陪著笑的臉上仍然透著點急於秋收的焦慮,態度還是很正常的。祝纓道:「忙你們的。」

裡正哪裡敢扔下她不管?仍是鞍前馬後,跟著祝纓到了一處穀倉。

裡正道:「大人要看穀子?這是今年的新穀,才入倉的,那邊,那是還沒封門的。」他指著另一處倉庫,那裡有人在往裡麵運穀子。祝纓看的這一個,他說已裝滿了,就封起來了。

祝纓對丁校尉點點頭,丁校尉做了個手勢,他的手下裡有人爬上了相鄰的穀倉,居高臨下張弓搭箭。祝纓問裡正:「村裡這兩天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麼?丟沒丟過東西?」

裡正道:「那倒沒有。」

祝纓道:「你這穀倉不錯。」裡正有點得意地說:「馬上就要交糧了,不如打糧食的時候就叫他們將今年要交的都收集了,一總放到村裡的倉裡。要繳的時候拉到縣裡去,省得到時候再挨家挨戶的收。多虧了大人,咱們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以往可不敢想,有不想交的,也有實在交不上來的,看著也不忍心收他的……」

祝纓慢慢聽著,心道:倒不如在每個村裡都設一個小糧倉,豐年存些糧食,收成不好了或誰家遇了災可以救濟了,也免得家破人亡。譬如河西那戶房子被燒了的人家,如果村裡有點存量……

趙蘇、顧同看丁校尉等人動人,也都躍躍欲試,他們小聲地詢問祝纓:「是在這裡麵了嗎?能進嗎?」

祝纓道:「小心一點,他應該有凶器。」估計得是菜刀。

命人拿梯子,將穀倉的透氣窗先給釘死了,再讓打開穀倉的大門!

衙役用力將門板踹開,門板轉了個半圓重重地拍在了牆上!裡麵是穀子!眾人小心地往前搜去,一個黑影從穀倉裡躥了出來!

婁七!

婁七跑得很快,饒是衙役們與官軍有心理準備了,還是被他驚了一下,沒能第一時間動手。婁七跑的方位很刁鑽,他試圖從兩隊人中間的縫隙裡穿過。隻要他能跑得足夠快,就能跳進附近的一條小河裡。

兩邊穀倉頂上,官軍也放箭將他幾麵退路堵死。因為怕誤傷了下麵的衙役,婁七跑近衙役的時候,官軍反而不射了。都預備著萬一婁七走脫了,再亂箭給它射死。

此時,趙蘇張弓搭箭,一箭射到婁七的左肩上,趙蘇不慌不忙,再射一箭,這下正中他臀上,婁七腳步開始踉蹌,趙蘇又一箭射到他腿上。

顧同扼腕:「你這手行啊!學裡也不見你特別出彩呢!」

趙蘇矜持地笑笑,縣學都是花胡哨,樣子貨,射個靶子就當是武藝高強了,他打小射得更多的是活靶。

衙役們一擁而上,四個彪形大漢飛身撲上!兩個人搶到了他的兩側,一人扯住他的一條胳膊往後一別一壓!一個人一腳踩在了他的月要上揪起了他的頭發往後一拽,讓他仰麵向天。

最後一人抽出樸刀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祝纓踱了過去:「婁七?」

「什、什麼?」這個麵目普通的男人一臉的茫然,帶著哭腔道,「饒、饒命啊!大人,小人收穀子太累,在裡頭睡了一覺。」

衙差們也吃了一驚,以為抓錯了人,他們手裡的這個人看起來是一點也不窮凶極惡的,就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普通的男子。他們甚至想現在就拿出畫像來確認一下!

祝纓喝道:「按住了他!」衙役們手上忙又加重了一點。

祝纓對裡正招了招手,裡正小跑著上來,他也很驚穎,好好的穀倉裡怎麼來的生人?他仔細一辨認,道:「這不是我們村的人!」

顧同喝道:「婁七!你還裝?!!!老師,您看他手上!」

拽著婁七胳膊的衙役微微動了動手,將他的手腕更往外扯開了一點。

婁七的腕子上一枚已變了形的金鐲子,鐲子圈口略細是個女式的鐲子,往他的粗胳膊上一套,幾乎要套不下。這鐲子顧同不確定是不是王小娘子的,以顧同的眼光來看,得是個縣裡富戶才能戴得起的樣子,上頭還嵌著珍珠哩!

婁七的不哭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一種麻木的凶惡,沒想到有人會搜到穀倉。新穀入庫,已經裝滿了的倉庫近期都不會有人再進來仔細看的。

現在被叫破了,他也不怕,不過是抓起來問罪。從審到判,有的時候機會越獄出逃。

祝纓問道:「你就是婁七?」

「是你婁七爺爺!」

無論衙役、官兵都露出氣憤的神色,祝纓嗤笑一聲,問道:「河西村的火是你放的?」

「當然。」

祝纓指著他手腕上的金鐲,道:「這個也是偷的了?」

婁七笑得猥瑣而瘮人,司法佐大喝一聲:「王家大院的案子是不是你犯的?!說!」

「那小娘們兒,滋味不錯。」婁七笑著,看向祝纓身側的小江,將舌頭伸得很長,靈活而快速地將上下唇舔了一周,發出咋嘖聲響。

祝纓皺皺眉,而手將司法佐的佩刀抽了出來,將刀尖捅他的嘴裡,一拉一旋!

婁七發出淒厲的悶哼!

祝纓將刀柄遞給司法佐,道:「帶人搜穀倉去!」

裡正慌忙道:「小人叫人來幫忙,就回來,就回來!」他跑得飛快,一氣找了好幾個人:「快!跟我走!好容易收成還行,叫這群鬼一陣兒亂翻,豈不糟蹋糧食?」

村民們聽了也有點著急,都跟著跑了過來。

有村民乾活,衙役們也沒閒著,他們也搜一搜,村民們看衙役們沒有胡亂潑灑糧食,漸漸放下心來。

忽然,一個村民大叫:「這是什麼東西?!!!」

又一個村民說:「我這兒也有!」

他們一套翻,後一個村民那兒翻出一個籃子,裡麵是些還沒吃完的食物。旁邊另一個後生說:「這不我家的籃子麼?才說少了飯,還道已經送到地裡去了,竟是被他偷了嗎?」

第一個村民已經在罵了:「天打五雷轟的畜牲!他不得好死!」

衙役們圍了上來,問道:「怎麼了?」

「畜牲在穀倉裡大解,我扌莫了一手!」

普通一個村民也不知道該搜什麼,隻是覺得地上突然出現的一堆沒歸攏的穀子有些乍眼,伸腳撥了兩下,軟乎乎的像爛泥,蹲下拿手扌莫了扌莫,居然是糞便!

衙役們也生氣了:「真不是個東西!!!」

村民們趕緊將周圍的穀子撥開,將好穀子又查了一遍,往外取簸箕清理穢物,還有人跑去向裡正告狀,說著說著,狠啐了婁七一口,裡正氣得要打婁七。

衙役們要攔,裡正恨恨收手,心裡又苦又氣:「這下可得重新翻倒一遍了,糟蹋多少糧食!」

婁七一嘴的血,疼得臉也抽搐了,他的舌頭隻有一半連著舌根,祝纓下刀向來是要見血的。她對衙役使了個眼色,衙役鬆開了手,婁七又要跑。祝纓又對裡正道:「去,把賊拿了。」

裡正兩眼放光,還沒動手拿掃帚簸箕的村民回來了,就手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村民們跑了出來,見祝纓也不阻止,都上來圍毆婁七。

祝纓看了兩眼,對司法佐道:「一會兒這個遊街。再巡諭各村,還有一個毛六也跑了,凡有生人,都留意著。記著,是生人,我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要生人,我都要他們留意上報。」

「是。大、大人……」

「嗯?」

「快、快,快打死了。」

祝纓笑笑,道:「停手。」

衙役們這才上前阻止了村民,隻見婁七已是滿臉血了,祝纓道:「好了,咱們走。」一行人押著婁七帶回了王翁家。

王翁家的向導快跑幾步去報信,王翁帶著兒子出迎:「大人!」

「是他嗎?」

王家父子見婁七的慘狀先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登時氣怒:「就是這個禽獸!」他們就要取刀來殺婁七。

祝纓道:「是他就行了。不許動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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