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本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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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裡的慶祝還在繼續,蘇鳴鸞歡喜之意卻變淡了,她開始考慮祝纓說的話。

祝纓的意思她能夠領會一些,但是山上不同於山下。慶祝結束之後,蘇鳴鸞回房,望著桌上擺著的敕書、銀印、官服,想了半宿才睡去。

第二天大家都早早的起來,阿蘇家要祭拜過世的老洞主,告知先人敕封之事,以告慰亡靈。祝纓又帶了趙蘇的東西來,也要給祭到墓前,也與他們同去。一行人沿山路又走了一回,阿蘇家沒有燒紙、燒祭文這樣的習俗,是由巫師來主持通靈,蘇鳴鸞立在墓前訴說。

祝纓留意看著阿蘇家眾人的神情,隻見人人臉上都帶著傷感,蘇鳴鸞的三哥哭泣之餘尚能抓個人訴說一下思念亡父的心情、勸蘇鳴鸞不要悲傷,大哥就隻是默默地沉著臉肅立在側暗自傷心。很容易就能從這些人的臉上分辨出他們如今與蘇鳴鸞關係的遠近,以及內心是否滿足。

蘇鳴鸞訴說完畢,祝纓將趙蘇托付的東西都祭在墓前,阿蘇夫人再對亡夫哭一場,這一次上山正式的活動就算結束了。

回到寨中已過正午,吃完了飯日頭已經偏西,今天下山就太趕了,蘇鳴鸞留他們再住一晚,祝纓也痛快地答應了。

晚飯後,祝纓回到房裡,蘇鳴鸞緊跟著過來了。祝纓將手上的小刀和竹片放下,問道:「有話要說?」

蘇鳴鸞點點頭,在祝纓對麵坐下,道:「義父,我一直在想您前天說的事,我想,暫時還是不做為好。」

「哦?」祝纓沒有追問,慢慢地說,「你想好了,便成。」

蘇鳴鸞不由自主地解釋道:「寨子裡的事兒與山下是有些不同的。義父為我好,是想寨子裡的人各司其職、行動迅捷。可寨子裡呢,也沒有文字,更不讀書。不能像山下那樣管束的。」

祝纓道:「人口繁衍,事務劇增,還像現在這樣約束恐怕會很吃力。不然,就隻能不斷往外分寨子,分出去的寨子能聽你幾分,不好說呀。你不將人都攏起來如臂使指,你能管的就隻有這麼點地方。」

蘇鳴鸞道:「我明白的。我也想,不過現在不行。」

祝纓點了點頭:「慢慢來,拔苗助長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大哥身後他們鬧了一場,要安撫好。」

「我也有別的辦法安撫,義父,朝廷敕封的阿蘇家的人,現在隻能有我一個。」

祝纓了然,道:「我知道了。」

蘇鳴鸞道:「我會將阿蘇家、阿蘇縣管好的!」

祝纓道:「我從來不懷疑。」

蘇鳴鸞笑道:「都是義父栽培。」

「是種子好,草籽長不出米來。好,就先這樣,咱們都不要急,要穩妥才好。」

蘇鳴鸞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從祝纓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她低下了頭:「是。」

「明天我就要動身啦,以後離得稍遠一些,心不要遠了才好。」

「當然!」蘇鳴鸞馬上說,「等小妹長大一點兒,我還想叫她也下山,跟義父也學些本領的。」

「好。」

蘇鳴鸞又問:「義父,我這個縣,歸誰管?」

祝纓笑道:「你知道羈縻,就該知道無論是南府又或者是州裡不能管你太多,你現在還是單列出來。你可以向朝廷上表,也可以請求朝廷敕封母親,追贈父親。如果有什麼要協調的事兒,可以來找我。」

蘇鳴鸞釋然一笑:「沒有義父在旁,我心裡總是不安,現在知道您仍在南府,真是令人安心。」

蘇鳴鸞有許多心事,並無一人可以全部訴說,隻能這個說一點兒,那個說一點兒,內心中最艱難的部分,竟是誰也不能講。對祝纓,她感激,也敬佩,自己的盤算卻又無法合盤托出。心道:義父雖好,我終究是要靠自己的。他是好人,朝廷裡未必都是他這樣的人。不可說,不可說。

祝纓看出來她有心事,也不逼問,蘇鳴鸞才掌家麻煩肯定不少,不過蘇鳴鸞之能力控製一個阿蘇縣還是可以的。她說:「安心就好。千頭萬緒,自己的心要穩,吃好睡好,好好休息,才能有精神乾事兒。」

「哎。」

蘇鳴鸞一塊心病就是朝廷,她擔心朝廷再給她的家裡弄個「副貳」,副職有了朝廷的敕封萬一封的還是她哪個哥哥,味兒立時就不對了。仿佛給皇帝指定了一個太子,事是那麼回事,但是很難讓人不疑神疑鬼。祝纓答應了不弄這個,她就放心了。隻要祝纓不算計她,自家的事兒,她沒有怕的。她笑著讓祝纓也早點休息,輕快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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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陰天,蘇鳴鸞準備了許多禮物給祝纓帶走。祝纓道:「咱們之間不用客氣,你弄這些家裡可還應付得來?」

蘇鳴鸞道:「可以的。」

「那我就收下了。」祝纓不再客氣,又與阿蘇夫人道別,還說:「等我在南府安頓下來,過年熱鬧的時候,請阿嫂來做客。」

阿蘇夫人道:「隻要我能走得動。」

祝纓又與大侄子等人道別,對他說:「打起精神來,事情沒那麼糟。」她也想給這大侄子有個安排,實話。阿蘇家應該是她做出來的一個「友好典範」,既是典範,就要盡量皆大歡喜,實在不行,再快刀斬亂麻。

在那之前,先給蘇鳴鸞一點時間,她自己也要先回南府整頓一下。

南府的情況可比她初到福祿縣的時候要更麻煩一些。

蘇鳴鸞這回帶領幾個哥哥親自送祝纓、趙娘子等人下山,她還給祝纓隨行的府衙官員送了些禮物。在縣城居住數年,蘇鳴鸞多少學著了一些山下的「潛規則」。

一行人途中又宿一夜,一入福祿縣境,雙方隊伍都停了下來,祝纓道:「開始吧。」

蘇鳴鸞道:「好。」

福祿縣與山裡的界線之前是比較模糊的,一個約定俗成的「勢力範圍」大概是從西鄉再往西的山裡就算是阿蘇家的地盤了。具體從哪裡開始算,有時候是從山腳下一棵古樹,有時候又是從那一片樹林。現在又有一種新說法是榷場,但是榷場更靠近西鄉。

現在二人要做的是立一塊界碑,將福祿縣與阿蘇縣的地盤固定下來,以後與之相關的一切才好有一個清晰的界定。

界碑立在山腳下進山的道路開始變得崎嶇的地方,路邊立了一塊大碑,正反麵刻上兩縣的名字。她們殺了一隻雞,將雞血灑在地上、淋在碑上,這個儀式才算是結束,蘇鳴鸞目送祝纓進入西鄉地麵。

祝纓自入福祿縣,路上又被圍觀、尾隨到了縣城。

縣城裡,張仙姑等人幾日來已與熟識的人道了別。五年來,他們在縣城的茶館裡消磨了不少時光,又在集市裡尋找到了許多的樂趣。鄉紳們的想法有時候讓他們不舒服,也受鄉紳不少奉承。眼看著這個縣城一點一點的變好、變得熟悉,這就要走,女兒升官的喜悅在回到福祿縣城之後又添了一點傷感與不舍。

縣城的百姓又是一陣的挽留,祝纓道:「莫縣丞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會照顧好大夥兒的。」

莫縣丞忙團團一揖:「我要不好,父老鄉親隻管到府城去告我。」

府城的官員肚裡一陣哂笑。

祝纓上山的這幾天,張仙姑等人將衙裡東西也都收拾了一些。大件的家具都是竹器,笨重又便宜,府城已定製了新的,舊的就都留了下來,隻帶細軟、雜物之類,都裝了箱子。五年間,家中又零零散散添置了好些東西。張仙姑心裡有數,比如府衙那兒還缺幾個掃帚,她就把縣衙的掃帚也給帶上了。

侯五、小吳等人比她瀟灑得多,將幾件衣服、鋪蓋一卷,就大功告成了。小江主仆二人也比張仙姑痛快,她們也是各一個包袱卷兒,小江再多一口藤條箱子,裡麵裝著一些她當仵作的家什,江舟是多一個布袋子,放著自己的文具和卷了邊兒的幾本記的筆記。

各人收拾好了行李,祝纓又叮囑童立童波要好生幫著莫縣令,二人也灑淚答應。

一家人這才往南府進發。

福祿縣的百姓一路將她送到思城縣,思城縣的百姓又接著,兩縣都有人送到南府。祝纓又讓顧同去訂了席麵,招待這些人吃了一席。

赴任交割之事,至此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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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同忙上忙下,他舅緊趕慢趕地監工,在祝纓離開的這幾天將府衙的家具給督造了出來。祝纓這裡回來,他舅那兒將家具往府衙裡運。顧同親自在後門那兒點驗。

花姐兒拿了個賬本,與他一起點貨、算錢。每間房幾件家具各多少錢,便宜的如院子裡隨便放的小竹凳子、小竹椅子,也有幾文錢的,也有十幾文錢的。搬進來一件,花姐就勾一件,在後麵注上錢數。

數到大件家具的時候,花姐皺眉道:「這不對!」

顧同緊張地問:「大娘,怎麼了?」

花姐道:「剛才給丁貴他們的訂的那幾張床,一百文,做工簡單。這一張給小祝的床,快頂上木床了,床柱上頭還有雕花,也是一百文?別欺負人家買賣家。」

顧同一頭汗,他光顧著點數了,好險沒留意到:「舅舅。這怎麼回事兒啊?」

他舅搓搓手:「呃,這個……」

花姐道:「咱們要與買賣家算清楚。杜大姐,你幫我請項安過來。」

杜大姐答應一聲,跑去前衙將項安請了過來。項安路上詢問杜大姐何事,杜大姐說:「大娘說,家具的錢數不對。」項安道:「大娘算賬一向仔細,家具那點賬她怎麼會吃不準?又叫我做什麼?」

到了才知道說的是「價格」,她是縣城的商人,因為常在外麵行走,府城竹器的價格也能估出一二來:「小件兒的價差不多,大件兒的收得少了,工貴得再加點兒。這是拿了尺寸趕工製出來的,不比隨手買的小件成品。這一件,少說得有五百文了。」

花姐道:「就先照這個價來。等會兒咱們去拿錢給店家。」

顧同他舅道:「大娘,您看這事兒辦的。」

顧同忙給他舅打圓場:「老師一向是這樣的,從來不貪這些小便宜的,舅,你心思別放在這上頭。我要的東西呢?」

顧同他舅道:「那個不得現安?等這些搬完了,府裡內眷方便了,才好叫工人進來。」

花姐問道:「是什麼?」

顧同笑笑:「好東西!大娘,項三娘,你們先叫丁貴他們帶幾個白直把家具搬到屋裡,我去帶人過來!」

他拖著舅舅一路跑了出去,路上又小聲抱怨幾句:「舅,事兒辦岔了不是?」

「兔崽子,長本事了?說你舅。你阿翁還在會館住著,咱們去他麵前理論理論。」

「不敢不敢。舅,親舅,我要的東西呢?快些裝好了,我給你陪罪。」

他舅白他一眼:「喏!就在前麵了。」

兩人到了鋪子裡,喚掌櫃帶著夥計拖著兩車東西往後衙去,後衙小黃看了一眼,道:「這是要乾什麼?」

顧同笑道:「我看老師京城的宅邸裡有樣好東西,想在這兒也裝上,你瞧!」

小黃幾個人湊上來瞧:「秋千架我認得,這麼老粗的毛竹弄這麼多是要乾什麼使的?」

「梅花樁!」

祝纓白天在前衙裡翻閱卷宗、研究輿圖、方誌等等,晚上回到後衙吃飯時,後衙已煥然一新。

後衙兩進,第一進有一道門與前衙連通,平常不開。前廳是日常見客之所,祝纓在這兒設一內書房,顧同把梅花樁給立到了這個院子裡,順手設了箭靶之類。祁家父女、顧同、小吳住在這一進東路的屋子裡。西路是項安、項樂以及幾間客房。

二進是祝家人住的地方。

這裡比縣衙更寬敞,幾乎與京城的宅子一般舒適了。正房五間進深三架,極寬敞,雖隻有一層,房間卻很多。正中客廳、東間住人,西間是書房、起居之處,青竹家具做工用料都紮實,上麵掛著青色的紗幔。張仙姑老兩口、花姐住西路,小江住東路。再往兩邊擴展,就是男仆房、馬廄、廚房、柴房等處。張仙姑把錘子、石頭放自己院子裡,給兩人安排在廂房住著。

從正房後麵繞過去,又是一道門通向一個小花園。地方不大,花木不多,有一塊空地,顧同把秋千架放這兒了。

至此,祝家的住處終於可以稱為「府」了。

顧同道:「仆人還是太少了,園丁也至少得有一個。廚娘、燒火丫頭也得有……」以他鄉下財主孫子的眼光來看,老師的生活太簡單了,不像個五品官。

祝纓道:「不急。」

張仙姑喜滋滋地催她去後麵換了衣服吃飯,祝纓換好衣服出來,大家到前麵廳裡吃飯。今天才算安頓好了,故而一起吃個飯,依舊是祝家的風格,男女也不用分開,大家都一張大桌子坐了。仆人們另開一桌。

小吳伸腳往侯五一桌去坐,被侯五笑著往前一推,將小吳推到了主人桌。小吳挨著顧同在祝纓左手邊坐下了。

祝纓道:「終於安頓下來了!以後咱們就要在這裡過活啦!都看了自己的屋子了嗎?」

顧同道:「都看啦,沒想到竹器也挺好的。這兒比在福祿還寬敞呢。」他的小廝在仆人桌上附和他。到了這裡,比在老家還好,小廝都能另得一張屬於自己的竹床而不是打個地鋪。不但有床,還有新帳子,好歹不用被蚊子叮了。他以前用的帳子是主人家用舊了的,上頭破了兩個洞,補了之後依舊覺得有蚊子。

祝纓道:「那就好。都歇兩天再乾事吧。」

眾人連日奔波忙碌,都歡呼了起來。

顧同心道:休息?才過來,不乾活了?

他留神著,等吃完了飯,張仙姑她們起身去後麵,他不好跟隨過去,緊跟著祝纓身後,祝纓察覺了,站住了問:「有事?」

顧同道:「老師,真要休息?」

祝纓道:「過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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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衙第一進也是五間,中間的廳是他們剛才吃飯的地方,左邊是祝纓當擺設用的書房。小吳和顧同的住處都是從第一進這裡往東去,小吳回頭看顧同沒過來,他腳跟一轉,也小心地跟了上來。那邊祁小娘子見二人都留了下來,將她父親也推了一把。

侯五剔著牙,原想好好休息的,見狀也跟了過來。丁貴等人不是曹昌這樣的老實人,四個人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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