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殘缺木梳（18）（2 / 2）
天上掉下來的獎勵，誰不想要？
[是燕星辰在呼救！？]
[哈哈哈哈他終於要死了，我從副本一開始就押注他會死了，押注了這麼久，我一定能得到特別多的獎勵！一會是不是就能看到他死亡的樣子了？希望水鬼手下留情啊，起碼讓他死得好看一點。]
[現在沒有人在他旁邊讓他躺贏，他隻能求救，可惜，來不及咯。]
[天吶為什麼我不在副本裡！！讓我去救他！！]
[齊無赦和岑依依快去啊……說不定還來得及……]
[啊啊啊啊啊快點啊！！]
何眠聽到這個聲音的這一刻，更是緊張地站了起來。
燕星辰遇到危險了？
天已經黑了，水鬼是不是對燕星辰動手了？
他那樣脆弱，若是……
何眠呼吸一滯。
他簡直不敢想。
他想給燕星辰打賞可以保命的道具，但是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玩家，新人區的觀眾多半也都是新人，把所有粉絲都湊在一起，也打賞不了一萬份足以救命的道具。
他剛才就應該把燕星辰的存在上報給組織裡其他人的，這樣說不定其他人會有足夠的道具能幫上忙。
要是他也在副本裡就好了，起碼他能陪在燕星辰的身邊保護對方。
彈幕中也飄過一些相似的言論，幾乎都是燕星辰的粉絲。
畫麵中，呼救聲傳來的方向似乎又傳來了一些碰撞的聲響。
岑依依快速朝公用衛生間跑去，齊無赦在她身後，不知何時突然吹起了竹笛。
[這就是變態的赴死者嗎？認識的同伴就要死了，居然開始吹笛子！？]
[人還沒死就開始奏哀樂了，哈哈。]
[這個笛聲會不會有音類攻擊技能？]
[別逗了，赴死者首副本沒有玩家麵板，他們沒有技能和數據，除了冷兵器攻擊，哪來的技能。]
[這個笛聲好像真的有用！燕星辰沒死！]
笛聲停下的那一刻，齊無赦踹開了緊閉著的衛生間的門。
青年虛弱地靠在牆上，嘴角帶血的模樣出現在了畫麵中。
逼仄的衛生間走道上沒有任何燈光，唯有小窗飄進的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在這般汙穢的地方畫出了他精致無暇的臉部輪廓。
他嘴角掛著鮮血，麵色蒼白，頭發有些亂，劉海都岔開了一些，眉心那一枚淡淡的淺痣顯露而出。這樣的狼狽非但沒有削弱青年身上的氣質，反倒加深了他脆弱的表象。
他似乎被嚇得厲害，見到了岑依依和齊無赦也沒有說話，反倒眉頭緊皺，眼神茫茫，像是個難受得蜷縮成一團的小獸。
容易激起人的施虐欲，也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讓人恨不得把他抱在懷中揉一揉。
看這樣子，像是差一點就死在水鬼手中了。
——差一點。
那便是還活著。
[為什麼會這樣？？新人副本水鬼一個晚上比一個晚上強，剛才為什麼水鬼沒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水鬼該不會也色令智昏了吧……]
[說不定水鬼想一點一點要他命，結果沒想到齊無赦和岑依依來太快了唄。燕星辰雖然肯定打不過水鬼，但是他可以想辦法拖延時間啊，用各種手段迷惑副本boss的情況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剛才押注他死的人出來走走？燕星辰沒那麼容易死，這都幾次了，你們怎麼還是不吃教訓。]
[我靠我剛才押注他會死，現在他沒死，要是他還活著出副本，我豈不是家底都要賠光！？]
[他好歹是破厲九澤紀錄的新人，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更何況他的同伴都不弱。有人關注他，也是因為他其實還是比大多數新人有潛力的，隻要他在這個副本裡活下來，就算下一個副本死了，現在關注的粉絲還是賺的。倒也不必盲目押注他死亡，關注他的人並不是因為臉，目前看來我覺得他可能真的可以活下去。]
[粉絲狂喜！！]
何眠和其他燕星辰的粉絲一樣，剛確認燕星辰活著，鬆了一口氣，又因為看到青年這幅模樣，立刻揪起了心。
這一回根本不用他來打算，直播間已經有人發起打賞。
他們看到了齊無赦給了燕星辰治療傷口的藥，這方麵燕星辰用不著打賞了——所以這一次的打賞是三張安神符。
這是個平復心緒的符咒，在這種鬼怪副本中最為適用，用了可以讓人平心凝神，短時間內不用擔心被鬼怪嚇破膽。和之前的創口貼一樣，是一個雖然不珍貴，但是人人都會有一些的日用品。
新人副本送不出什麼厲害的道具，這種道具已經算稀有了。
對於闖過幾次副本的玩家來說，安神符自然不難湊三萬份，光是何眠自己就有一千多份一次性打賞了出去。
不過片刻，三份安神符就出現在了燕星辰的手中。
這三份安神符等同於間接告訴了燕星辰，他那不跌反漲的一大堆被保護值是從哪來的。
他對岑依依和齊無赦呼救，本以為25點被保護值已經很多了，沒想到進入岑依依的直播視角以後，加的被保護值更多。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還是沒想到示弱的效果會這麼好。
燕星辰：「……」
不過這安神符居然意外地對他來說很有用。
他用了一張，發現這東西能稍稍緩解他的頭疼。
他立刻把三張全用了。
直播畫麵中，青年蒼白的臉色稍有好轉，麵容卻仍然掛著些許憔悴與虛弱。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竟還不如他皎潔。
[燕星辰這是第幾次成功收到打賞了？我以前看的新人副本別說打賞成功了，就是打賞發起都少見啊。]
[又不是什麼珍貴道具的打賞……]
[新人區本來就沒有珍惜道具打賞的可能性好嗎？燕星辰這種打賞頻率已經破記錄了。]
[他的粉絲不會真的隻是看臉吧？他一下子就把三張安神符給用了，明顯是嚇得不輕，這也太中看不中用了，就這樣，我覺得還是押注他死亡能獲得獎勵的可能性大一點。]
[我也覺得，這就被水鬼嚇破膽了，就這還好意思說什麼有潛力超越厲九澤？要是沒有齊無赦去救人，他說不定已經死了，別人又不可能一直形影不離地保護他。]
[他真好看。]
[他粉絲數還在漲，好像還漲的更快了。兩百個粉絲，從來沒有人第一個副本就有這麼多粉絲，這個應該也破了隱形記錄了吧？]
[……]
副本內，燕星辰眉頭稍稍舒展。
這個打賞而來的安神符雖然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隻能緩解些許他靈魂有缺帶來的頭疼，但三張都用了之後，他好歹沒有之前那樣說句話都費勁了。
或許，如果之後能有更高級的安神符，他可以想辦法搞到手，必要時刻可以幫他壓製一些。
「水鬼聽到笛聲就離開了，」他緩緩起身，對岑依依和齊無赦說，「我們先回去吧，我聽著這個水聲還是有點不安。」
岑依依自然同意，她還心有餘悸地說：「幸好剛才齊無赦聽出你在的方位，要是來遲一步……」
齊無赦正轉動著手中的竹笛走在前頭。他聽到這句話，優哉遊哉地說：「應該的，畢竟我是活菩薩。」
燕星辰：「……」
岑依依想扶著燕星辰回去，他擺了擺手，拒絕了。
走出衛生間之後，外頭亮了許多。
還沒到午夜斷電的時間，這破舊的天井樓裡，走廊亮著暗黃的燈，燈泡顯然年久失修，時不時「滋啦」地閃爍幾下。
有齊無赦從刀疤那邊「借」來的治療道具在，還未回到客房那邊時，燕星辰已經恢復了許多。但他不但沒有加快步伐，反而突然停下腳步。
和他一同並排走著的岑依依疑惑地看著他。
他沒有開口，走在前頭的齊無赦就聽到了他止步的動靜，也腳步一頓，微微側過頭來，一小半側臉對著他，顯然已經在等他開口了。
他說：「彩娘不是投河死的。」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你應該問我，今天知道了什麼。」
岑依依沒聽懂他們之間的啞謎：「我們……一定要在這裡說嗎？」
她看了看閃爍的燈泡，「其他人都在客房，大家一起會不會好點……」
燕星辰搖了搖頭。
他本意也是回去說。但是剛才水鬼離開之後，直到現在，那種被什麼陰沉沉的東西暗中窺伺的感覺仍然存在。
提示音說得明明白白，他身上水鬼的標記已經沒有了。不僅沒有，他還有了「水鬼短暫的厭惡」，其他人沒死之前水鬼根本不會再來盯著他。
可這種如影隨形的感覺居然還在。
水鬼至今沒有顯出本體，長發虛影越來越強。
他們卻不知道這東西到底在哪。
這個副本裡的很多東西根本不是表象上看到的那樣。
所以他臨時改變了主意——起碼齊無赦和岑依依是可信的。
「我隻是覺得……」他頓了頓，「謹慎為上。」
齊無赦沒有問題，而是直接肯定地說：「你在彩娘身上看到了她生前的傷痕。」
燕星辰低頭，輕輕笑了笑：「是。或者說，這不是傷痕，而是勒痕，痕跡很寬，並且是有規律的，」他指了指齊無赦手中的竹笛，「很像那種用竹子編織成的網狀。彩娘是怨氣不散化作的鬼，這種鬼因為死前怨氣而生，一切記憶、仇恨、外表都會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所以她才會是水鬼。但她如果真的是投河死的，那她應該隻有溺水的痕跡，這種全身上下的網狀勒痕從何而來？」
前方，男人站在走廊的拐角處，側身回頭聽他說著。
「李家村靠著竹林，很多東西都是竹子做的。這個網狀勒痕特別像我們在村子裡看到的那種竹籃。」
事關破局，齊無赦難得正經了些：「你怎麼確認彩娘是被人困在竹籃裡扔進水裡的？」
「是你帶我去看的那竹林深處的李二的墓。」
當時，他沒有立即說，是因為這其中的邏輯他沒有想明白。
而剛才近距離看到彩娘身上的痕跡之後，這一切就能串起來了。
李二的那個墓地四方都立著白絛，白絛原意是引路歸家的鬼魂，立於兩側如同一扇可以自由來去的「門」。
可是四方都立著，這引路門有進無出，變成了個看不見的囚籠。若是立在墓地之上，亡者陰氣散不開，隻會凝結在籠內。而那個放在墳頭的布包裡放著的，則都是避陰符，但這個避陰符是倒過來寫的——不僅不會驅散陰氣，還會凝聚陰氣。這麼一困一凝，攏在籠內的陰氣會比一般的墳地濃鬱上百倍，從而造成一種亡者死去多時的假象。
這樣的牢籠叫做「福祿籠」。
名字聽上去很好，實則湮滅人性，是非常有損陰德的延壽之法。
這一門道上有一個說法，就是一個人的壽數會受到子女壽數的影響，若是子女因意外而太過短壽，這其中的福祿會轉移到長輩身上，有補償之意。這種說法本就有些陰損之意，久了，有人便生出了別的心思，這才創造出了這種福祿籠。
福祿籠用在死去的子女的墳頭之上，能夠人為地造成一種子女早死的假象，給自己延年益壽。
李二的墓地有福祿籠，受益的自然是村長和彩娘。
而若是彩娘死了……
那便隻有村長了。
燕星辰把這些說出來，冷冷道：「這法子有損陰德得很，但會心生歪念動用這法子的，大多也是本來子女比自己早走，漸漸生了點別的心思的那些人。主動殺了兒子的，我也是第一次見。」
岑依依聽完，險些驚駭出聲。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過了片刻才說：「所以、所以是村長故意殺了李二，把彩娘扔到河裡，就為了能獨享延壽的好處？」
齊無赦眉梢微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家村的村民都說，是村長一氣之下失手殺了兒子，之後彩娘也投河自盡。這應該隻是村長故意放出來的謠傳，半真半假。李二多半是他用彩娘的木梳假意『失手』殺的，彩娘也是他扔進河裡的。隻是他沒有想到，彩娘死後直接化作了厲鬼來索命。不過他身上有特殊的避陰符，可能還有那個觀音像的幫助，彩娘的力量暫時殺不死他，這才要殺其他人來變成厲鬼。那些村民恐怕也不無辜，村長做下這些事情，不可能沒有其他人知道，隻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人會想到，彩娘死後戾氣不散化作厲鬼索命。
「村長應該過不了河，水鬼在河水中能力會更強，他又是厲鬼報復的目標，在河麵上用金拆繡成的避陰符也保不住他。所以村長和船夫可能有交易，村長給船夫避陰符和香灰，讓船夫把那些村民送走，而船夫也可以從村民那裡拿到好處，兩頭通吃。這樣彩娘無法變強，村長就不用擔憂。我們這些玩家也一樣，他給我們對付水鬼的方法根本不是出於好心，隻是希望我們能幫他對付彩娘罷了。」
【編號13玩家燕星辰，由於您正確點出副本真相，您獲得20點劇情點獎勵。您現在共有43點劇情點，若您成功通關副本，您獲得的所有獎勵將會增加43%。】
話已經說完，自然該回去了。
不用燕星辰說，幾人便抬腳往客房的方向走。
岑依依被這一番推論嚇得不輕，下意識走得更快了一些，走在了最前頭。
「也就是說，」齊無赦同燕星辰並列前行，對他說，「死的人越多，水鬼獲得的力量越多。剛才……」
剛才別人不知道，清楚燕星辰實力的齊無赦是知道的，燕星辰方才沒死，水鬼也沒有繼續出手，必然在燕星辰手上吃了癟。
——它確實吃癟了，還被燕星辰扯走了一小縷頭發。
它吃癟之後……
「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這話剛問出口，前方突然傳來一串「咕咚」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滾了過來。
「啊！！！」
走在前頭的岑依依發出一聲驚叫，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燕星辰趕忙扶住她，往地上看去。
濃鬱的血腥味驟然在空氣中散開，暗黃光線下，走道上流出一道鮮紅的血跡，血跡的終點，一張恐懼到五官變形的麵容浸泡在血泊當中。
頭顱之上，那雙僵硬的眼睛正正地對著燕星辰。
——那是刀疤的頭。
燕星辰平靜地看著這顆孤零零的頭顱，緩緩回答了齊無赦方才的問題。
「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