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雪落雲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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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秋漓立即操縱風雪圍繞在身邊,隻要白雲生沾到一片雪花,她就能發現他的行蹤。

忽然,雪花中一陣淩亂,薛秋漓長鞭即起,宛如蛟龍出海,咬向白雲生。

「太慢了!」

白雲生冷漠的三個字顫了三次,天地連理刀已幻出了數百個刀影,刀刀命中,薛秋漓華美的藍色宮裝,眨眼間被切成了條條縷縷的邋遢服。

金色的發髻被挑落,長發掩麵,九天玄女眨眼間變成了地獄女鬼。

七殺步停,白雲生顯出了身影。

那舞動的蛟神鞭,還在薛秋漓手中癡癡地搖動著。

「為什麼,為什麼九天神水獄無法控製你!」

薛秋漓淒厲的慘叫著,像是一個站街的瘋婦,神智不清。

「這個問題,恐怕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隻見白雲生雙臂張開,身上的血色業力飛速凝聚,血艷艷的妖火沖天而起,好像要將空間燒塌一般。

「妖慟焚天!」

冷幽幽的妖火頃刻間化作一條血河,包圍了薛秋漓。

在吸收滄溟的血海之力時,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有事跡,有武學,也一同進入了白雲生的意識,這妖慟焚天,就是其中一招刀法。

白雲生手心朝天,掌心一握,無數朵妖火像是聽到了命令一般,嘶吼著沖向狼狽的滄海閣宮主,仿佛不計其數的地獄妖兵,拿著鬼頭刀撲向新鮮美麗的血液。

四麵八方的鬼哭狼嚎擊潰著薛秋漓最後的防線。

突然,一把刀從血河中飛出,逸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薛秋漓。

正是那把奪命的妖刀滄溟。

心神大亂的薛秋漓已經來不及作出抵抗。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浮石上的人海中傳來:

「薛宮主,我來助你!」

青影閃動,隻見一個人直接沖進了妖火血河之中。

那血河忽然改變了方向,妖火四散而出,燒向了天字一號台的四麵八方。

「快閃開!」

白雲生大喝一聲,七殺步幾閃幾逝,將暮成雪、項無間和慕容塵,還有易風嘯的屍體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以他現在「藍魄境」的修為,用起七殺步已經足以媲美楚寒。

靠近天字一號台的一些江湖高手被嚇得幾乎要跳起來逃跑。

那血色的妖火迅速腐蝕了地麵,坐落在天池無數年的天字一號台,這次算是毀了個徹底。

「白青?」

白雲生剛剛怒聲說完,便一掌拍在月匈口,壓製住了要暴走的血海業力。

強行吸收的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

白雲生暗暗咬牙,他沒多少時間了,如果再打不下敵人,他的下場會會像滄溟獸說過的那樣淒慘。

要麼散去吸來的業力,廢掉修為;要麼被血海業力控製,變成一頭沒有意識的血屍。

此刻白青手持陰陽五行鏡擋在薛秋漓身前,若非這件至寶,也擋不住白雲生藍魄境業力凝成的妖火。

看見衣冠楚楚的水雲天掌門,白雲生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他用滄溟指著白青,跋扈道:「白青,你來的正好,小爺我正想找你算賬!」

白青光彩照人的臉上褪去幾分奸笑,捋著那幾根荒涼的胡須,正色道:「哼,白雲生,你這妖界孽子,殺我門中弟子,盜我易水經,老夫已與你百般忍讓,還不速速交出神功,然後自行了斷!」

了了幾語,說得是擲地有聲,義正言辭。

白雲生聽得不怒反笑。

「哈哈哈。」

白青當即拉下了臉,露出滿臉溝壑縱橫的褶子,喝道:「妖孽,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我笑你在找死!」

白雲生從後槽牙裡崩出幾個字,等到對手聽見第四個字時,滄溟已斬到了白青鼻梁前。

白青幾根青須一撇,不慌不忙地側身閃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嗖。」

隻是一刀,白青的半個左臂被滄溟切了下來,傷口整整齊齊,濺出的血立刻被滄溟吸食乾淨。

但閃到一旁的白家家主舉起左手搖了搖,露出不屑的笑容。

啪。那段被滄溟斬落的小臂竟然變成了一截爛木。

「移花接木!」

白雲生眉頭緊皺,白青所用的正是易水經所載的絕學,移花接木之術。可在受傷的瞬間,以業力幻化代替自己,與那泰阿山白澤一族的再生之力有異曲同工之妙,是易水經中保命奇襲的高深絕學,唯有歷代白家家主才可修行。

「哼!我倒要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也能換!」

白雲生恨恨一語,滄溟再刺。

然而就在此時。

無數條透明的水線宛若一張鋪開的大網,忽然從身後牢牢地套住了白雲生。

薛秋漓臉色陰寒地出現,精神恢復正常的她恨不得把白雲生剁成肉泥。

有些女人的怒火不會太烈,卻足夠致命。

因為在她們對你生氣的那一刻,心裡就隻剩一個念頭,那就是要你死。

薛秋漓的妖嬈玉指間凝著一滴藍色的水,宛如剛剛落下的一滴眼淚。

看此陣勢,戰場外同樣想把白雲生劈成兩半的薛晴兒瞬間動容。

「觀音有淚……」

相同的四個字同時出現在薛晴兒和白鷺洲的嘴裡。

觀音淚下,蒼生盡泯。

這一招是薛家極其隱晦的禁術,威力極大。

據傳任憑你修為再高,業力再深,也是淚過無痕,十死無生。但其對心脈損害極大,若控製不好,很可能給身體留下不可修復的傷勢。

觀音有淚已經幾千年未在江湖現身。

薛秋漓修成此招以來也從未用過。

冰鑾台上的白鷺洲在心裡暗暗嘆息,看來白雲生這次是真的惹上事了。

白雲生也已經感受到了那滴溫柔的水中蘊含的洶湧力量。

滄溟神威一震,業力切斷束縛。

「休想逃跑!」

白青也畏懼地看著正在凝成的那滴眼淚,他知道決不能讓白雲生脫身,否則又多生麻煩。

「木魂,縛!」

白青雙手飛快打落三道業力,霎時間,數十根蜿蜒粗壯的巨大樹枝拔地而起,仿佛一條條森蚺,張牙舞爪地伸向白雲生。

白雲生還沒動身就被捆了個密不透風。

厚厚的藤蔓一層覆著一層,像十幾條纏住獵物的蛇蟒,蠕動著粗壯的身軀,要將獵物壓抑窒息。

白雲生揮舞滄溟切在樹枝上,卻像切過水流似得穿體而過,當真是砍不斷、理還亂。

囚牢越收越緊,樹木纏上白雲生全身,不停地摩擦壓迫,很快撕開了皮膚,血染藤蔓。

「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薛秋漓輕輕吐出一句話。

此刻,她手心中的眼淚像青葡萄一般晶瑩透徹,惹人垂憐。

可誰又能想到,這滴觀音淚是為了泯滅眾生而「流下」的。

薛秋漓目光低垂,雙手微顫,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使用禁術,心裡不免小心又緊張。

「去吧。」

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地劃過空氣,沒有驚起一絲波瀾,卻毫不費力地穿透厚厚的木牢,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間。

巫雲山上,眾生皆默。

若不細細感觸,根本不會發覺剛剛發生了什麼。

天字台上,待白青散去業力,木牢解封,白雲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頭重重地垂了下去。

九天神水獄中的湖心島,像是大雪過後的深山,安靜得可以聽見雪花融化的聲音。

薛冰、項無間和慕容塵的臉上已經掛滿了絕望。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慕容塵木然地張開嘴,又合上,口音不全,口齒不清地說著話,不知是在問誰。

白青春風得意地走到白雲生跪倒的屍體前,五指按在他的天靈上,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迫不及待道:「讓我看看你把易水經藏在哪裡。」

他要施展白家獨有的祭魂術,即使人死了,隻要時間不長,一樣可以搜刮生前意識中的信息。

突然!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冷得讓白青打了五六個哆嗦。

「你死了,我就告訴你。」

「誰?!」

白青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厲吼。

回答他的,是插在自己小腹上的一把漆黑的刀。

「嘭。」

白雲生跪在地上的「屍體」猛然站起,一掌震飛白青,七殺步剛要殺過去,身體卻停滯在那裡,再也無法移動。

隻見一柄青色短劍插在他的月匈口,劍刃深深地沒了進去,碧綠的毒液已侵蝕到了心髒中。

白雲生頭冒冷汗,吃力地一字字道:「白青!」

剛剛爬起來的白青迅速止住了傷口的血,輕蔑一笑,冷冷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敵人會在什麼時候給你留了一刀。」

剛剛的突變發生在一剎之間,除了鑾台上的五位,其他人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隻有繼續沉默地關注著戰局。

白青一步瞬身,化指為劍,刺向白雲生的天靈。

「老夫親自送你上路。」

此刻,就算是白雲生想躲開也已回天乏術了。剛剛的觀音有淚打穿了他的心髒,瞬間爆炸的冰寒業力已將他的五髒六腑和周身經脈全部凍傷。

白雲生體內磅礴的血海業力頃刻間脫離了壓製,正在他身體中肆意遊走,侵蝕著他的生命和意識。

眼前的景象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即使不死,白雲生很快就會變成一具殘暴的血屍。

此刻的他隻能無力地苦笑。

「白大哥!」

就在這千鈞一刻,暮成雪的聲音忽然從白雲生越來越淡的意識中響起,可絲毫沒有作用。

業力聚在白青指尖,凝成一柄碧綠的光劍,毫不留情地刺下。

不知為何,那幽幽的綠光竟讓白雲生想起了金鑾大澤中那些山山水水的樣子。

這個世界最後的畫麵消失了。

白雲生緩緩閉上雙眼,等待著死神的裁決。

「住手!」

白鷺洲怒起鑾台,一聲怒喝劃破雪空。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碧綠的光劍泯然消失。

白發飛舞,劍影穿透了暮成雪和白雲生的身體,一黑一白的兩個人,寂靜地倒在了地上。

暮成雪燃盡所有的業力,在最後時刻擋在了白雲生身前。

她絕不能讓白雲生一個人麵對死亡。

那樣無論對她,還是白雲生,都太殘忍了。

暮成雪的臉貼在冰冷的雪地上,眼中滾落著淚花,看著咫尺旁已經失去氣息的白雲生。

她努力伸出手指,輕輕地,蹣跚地靠了過去,抓住了白雲生冰涼的手。

暮成雪淒美一笑,看著白雲生落雪的遺容,安靜地合上了雙眸。

歲月蒼蒼,塵世茫茫。

過往如煙,雪似狂潮。

人間此行,我隻為君生,也隻為君死。

誰言別後終無悔,寒月清宵綺夢回。

深知身在情長在,前塵不共彩雲飛。

倒下的白雲生和暮成雪已作比翼靈鳥,雪中彩蝶,在雪中雙宿雙飛。

天字一號台上。

此時此刻,天一學院還站著的,隻剩項無間一人。

這場萬眾矚目的六合決戰,也到了尾聲,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

薛秋漓收起了九天神水獄。

但風沒有停,雪還在落。

滄海閣的五人毫發無傷地站在雪地裡,除了白鬆,薛冰、慕容慶、司馬破虜、公輸峰四人皆是神態木刻,目光裡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我們贏了嗎?」

四人在心裡不約而同地自己問自己。

「我們贏了。」

「我們就這麼贏了。」

天一學院死了三人,項無間和慕容塵也都是重傷之軀,強弩之末,難有再戰之力。

可沒人站出來判定勝負。

鑾台上的五位至強者誰也沒有出聲。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誰也沒有出聲。

這樣的結果已經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已經出來所有人的預料。

所有人漠然地看著白雲生和暮成雪的屍體,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妖孽死了也好,以後難免成為中原大患!」

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終於從沉悶的牢籠中逃了出來,打開了籠子的鎖。

須臾間,應和的聲浪如潮如汐。

「妖族之孽,終不可留。」

「此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重的妖氣,再過百年,妖族又要掀起腥風血雨。

「不錯,也算為日後免了禍患。」

「斬草要除根,還有一個妖族沒死呢。」

恍然間,這群從「牢籠」中逃出來的江湖高手,已經全然忘記了荊州天一學院的存在。

被砸得崎嶇不平的天字一號台上,忽然一道身影矯健地點閃而過。

項無間抱起白雲生和暮成雪沒有溫度的身體,身形跳躍回到慕容塵身邊。

兩人和易風嘯躺在冰涼的雪地上,暮成雪的手一直拉著白雲生的手心不放。

「小塵,你照顧他們。」

項無間最後露出陽光的笑容,起身拔劍。

「項大哥,不要去!」

慕容塵跪坐在地上,無力地抬起手想拉住項無間。

項無間回過頭,臉上的笑容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別怕,等我回來,我們一起走。」

慕容塵臉上剛剛風乾的眼淚,又添了幾道新痕。

她乖巧地點點頭,還給了項無間一個溫馨的笑容。

她隻能在心裡祈禱——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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