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1 / 2)
【請宿主牢記服務條約,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朝歌長公主寧扶疏。係統不會乾涉你的任何言行,但你的所有舉止都將改變歷史。】
一陣宛如鋸齒拉木頭的滋滋聲後,冰冷機械音如潮水退去,寧扶疏的注意力重歸現實。
濃稠苦藥在胃中翻湧,頃刻間刺激她想起麵前這位駙馬爺的生平。
顧欽辭曾是楚王朝鎮北大將軍武康侯的世子,自小隨父兄守衛燕雲十六州,立下赫赫戰功。
常言青出於藍勝於藍,他確實比他的父親武康侯更英勇,年僅十六歲就敢領精兵入敵營,孤身取對方將領首級,被先皇授為正三品雲麾大將軍,位比上卿。
本該成就一代良將帥才,奈何世事無常……
先皇駕崩。
新帝雖年幼,卻已多疑成性。聽聞北地百姓隻崇顧家父子而不知廟堂君王,深感憂慮。
在顧欽辭弱冠之年,一紙詔書為其賜婚,要他尚朝歌長公主為妻。
駙馬不得掌權做官是律例,身為人臣不得抗旨也是律例。
顧欽辭奉詔入都城,澤州統帥之位被下、雲麾大將軍之職被撤。小皇帝為犒勞他功勛累著,亦或者為堵住天下百姓悠悠眾口,給顧欽辭封了個空有高階厚祿卻無半分實權,亦不可承襲的正二品熙平侯。
明升暗降,仕途終究斷得乾淨徹底。
另一方麵,又用顧欽辭永留皇都做半個質子,牽製住鎮守北地的武康侯不敢輕舉妄動。
說一句殘害忠良,埋沒英才不為過。
後世人皆知顧家數代忠魂,月匈懷天下,縱然再不滿賜婚聖旨,也絕不會因一己之私謀逆,陷蒼生萬民於水火。
但不反,不代表不怨。
寧扶疏大抵沒有幻聽,那句突兀的埋汰正是係統透露給她,顧欽辭的心聲。青年發自骨子裡地怨小皇帝多疑,也怨配合小皇帝計策的朝歌長公主。而後者中毒臥床,是他唯一能稍稍發泄滿腔憤懣的途徑。
端藥碗進屋,不過想看看長公主死沒死成。
可惜,結果叫他失望了。
又一勺湯藥餵來,是在寧扶疏前一口還沒來得及吞咽下時,堅硬玉勺磕碰到牙齒,連著牙齦酸疼。在鋪滿舌苔的苦澀中,顧欽辭把湯匙一送到底,直戳姑娘家脆弱的嗓子眼。
朝歌長公主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寧扶疏也沒遭遇過,再也忍不住犯惡心,嘴裡湯藥悉數吐了出來。
「咳——咳咳——」
顧欽辭似乎早預料會有此結果,側身躲閃,忙避到距離床榻三步開外的位置。他將尚且殘餘大半藥汁的玉碗擱在木桌,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撣了撣袂袖,仿佛在嫌寧扶疏的舉動弄汙他衣袍。
吐出薄唇的話更是冷淡無比:「臣這雙手拿慣了刀槍劍戟,隻會殺人,不會照顧人。」
「侍疾這種事,殿下還是另請旁人為好。」
「嘔——」寧扶疏鼻腔和喉嚨裡皆漫有苦藥味兒,難受得開始上湧胃酸,隻覺耳廓嗡嗡作響,頭昏腦漲地壓根沒聽清顧欽辭具體說了些什麼。
當然,顧欽辭也不需要她聽懂,顧自借她乾嘔的由頭續道:「讓殿下感到惡心是臣的罪過,臣先行告退。」
語罷,敷衍地揖身行禮。
隻是在直起背脊的瞬間,顧欽辭腳步微頓,目帶狐疑地瞥了眼床榻方向。
適才他的言行和舉止,種種皆屬以下犯上,寧扶疏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要知道他們這位長公主殿下,自及笄之年臨朝攝政,坐在萬人之上的位置,脾氣絕對跟溫善平和沾不上邊兒。尋常時候若誰敢出言不遜,定會惹了她怒容威嚴,降令責罰。
顧欽辭就是沖著這一點去的。
他不想和寧扶疏共處同一片屋簷,寧願惹惱對方,把自己罰回駙馬府,各自不相見才好。
但寧扶疏始終對他的冒犯不置一詞,反倒像顧欽辭唱了出無趣獨角戲,叫唱曲兒的人無端生出幾分尷尬。
他望見長公主趴在床沿,小臂揉皺被衾,巴掌大的鵝蛋臉蒼白不顯血色,唯獨那雙時常用來瞪人示威的眼眸泛出紅意,彤如雲霞,成為灰調靜室中一抹濃艷淒美的靡麗,卻也楚楚可憐。
她是感到難受麼?
嗬,原來一向視臣子如塵泥,將其碾踩腳下的高傲長公主也會覺得難受啊。
顧欽辭眉梢輕挑,心底忽而生出報復性的快感。
當初他跪謝賜婚聖旨,解甲離開澤州,意氣風發的戎馬將軍從此隻能彎下脊梁骨,在金陵城做一個空有虛名的花架子駙馬,他比寧扶疏此刻更難受千倍萬倍。
榻上女子眼含薄淚,咳得呼吸促亂,顧欽辭反而唇角勾起輕蔑弧度。
他汲取她的痛苦為樂。
但生理上的難受終會逐漸褪去,顧欽辭覺得無趣了,大步流星地扭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