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2 / 2)
顧欽辭下意識往前遞的手頓時僵在半空,莫名有些許尷尬,他眉頭驀地蹙起。
好歹是堂堂長公主,怎麼會這麼不識貨!分明自己這麼大個人,就活生生站在她麵前,要力氣有力氣,要溫度有溫度,哪裡不比又冷又硬的柱子強?做什麼舍熊掌而取魚,顯得他這個駙馬爺很沒用一樣!
顧欽辭忿忿然,開始抽解月要封。
他脫下被雨水淋濕的外袍,內裡打底的白衫尚且乾燥,撣了撣披到寧扶疏雙肩上。
而後在寧扶疏麵前屈膝彎月要,蹲下身子,冷著一張臉言簡意賅:「上來,臣背你走。」
背脊覆來女子輕柔無骨的身軀,這對常年行軍打仗、身負千斤重的顧欽辭來說恍若無物,毫不費力地輕鬆站起來。剎那間,他仿佛嗅見一縷淡淡茉莉花香,自背後飄散。
顧欽辭望著前路雨簾瀟瀟,心想,他這樣做,隻不過是見寧扶疏被疼痛折磨著,身邊又無人伺候,可憐得緊。
而他,頎長身姿挺立,站在她麵前,漆黑眼眸含著居高臨下的意味,漠然俯視她發頂珠玉點翠華麗,鼻梁卻滲出虛弱細汗。
換他高高在上,施舍給她幫助。
顧欽辭又給自己的行為找好了理由,腳下步子漸快。
這晌雨勢不大,九十九級台階於顧欽辭而言也不長,馬車就停在下頭,應當不會讓嬌貴的長公主淋雨受寒。
「駙馬爺這是在做什麼?!」倏爾,一聲驚呼穿過雨幕。
顧欽辭雙手挽著寧扶疏的膝蓋,騰不出空擦拭被雨水模糊了視線的眼睛,遂繼續往前走了兩步。
「駙馬爺是要害死殿下嗎?!」更洪亮的喊聲在耳畔炸開,甚至破了音,伴隨著步伐急促,踩踏過水灘。
琅雲小跑到他麵前,踮起腳尖將油紙傘在寧扶疏頭頂撐開,而琳絮身後跟著八名內侍,肩扛鳳輦。
兩人不約而同齊聲道:「請殿下乘輿。」
作為貼身婢女,她們二人比誰都清楚,每逢雨天,長公主那雙腿就鑽心刺骨地疼。但凡她能使得上勁兒走路,也不會勞顧欽辭大駕背她,所以這話分明是說給熙平侯聽的。
要他識趣兒,將長公主放下來,免得招來陛下鬧不好看。
顧欽辭抬眸看向眼前那駕奢貴勝過皇後禮製的鳳輦,箱飾翟羽,絡帶為簾,革纏錦帷作頂,若坐於其上,定是丁點雨滴都淋不到,比被他背著前行條件好太多。
可什麼叫他要害死寧扶疏?
女兒家那細胳膊細腿都在他手裡握著,他若真有殺心,隻需稍稍用力,就能擰斷寧扶疏不盈而握的腳踝。甚至捏碎腿骨,直取性命,哪用得著這般費勁。
顧欽辭幽深眸底一片冰冷,但他手中動作卻格外輕柔,小心翼翼避著風雨,將懷裡人抱上鳳輦。
恍若他身上同時有冷暖兩種溫度矛盾地碰撞著,融合著,竟絲毫不違和。
琅雲連忙撣開隨油紙傘一道拿來的水貂絨毯,蓋在寧扶疏大腿與膝蓋,再放上一個湯婆子。
忙裡忙外地一頓操作,看得顧欽辭嘴角抽搐,如若寒霜的麵容崩出裂縫。他轉頭望了眼宮廊兩側的芭蕉油綠,雖然今日下著毛毛細雨,但確實是立秋伊始,天氣尚暖。這就用起了湯婆子,會不會太誇張。
寧扶疏坐上轎輦後霎時感覺舒服了許多,手爐的融融暖意傳進肌底,沿血液流淌。她對顧欽辭道:「本宮今日宿在宮內,侯爺自行乘馬車回府罷。」
語訖,琅雲當即拔聲高喊:「起——」
雕龍畫鳳的步輦漸漸融入雨幕,朦朧遠去,縈繞鼻間的淡雅茉莉清香也隨之遠去。
顧欽辭若無其事地繼續往階下走,值守巡察皇宮大內的金吾衛從他跟前行過,威嚴肅穆,目不斜視。
忽然,側後方響起一聲短而促的口哨,隱有熟悉之感,似軍營中探子傳遞互相傳遞信息的暗哨,顧欽辭不由自主轉頭張望。
楊子規朝他挑了挑眉,把人引到隱蔽角落。
剛運送完軍資糧草回來的青年官升一級,製服上的白虎繡紋愈發威武氣派。顧欽辭沒來得及開口問他父兄近況,楊子規錯愕的聲音先一步傳入耳廓:「橫渠,你真就那麼恨長公主啊?」
顧欽辭一頭霧水:「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楊子規狐疑看他,「這事兒雖說屬一樁宮闈秘聞,但你倆好歹是夫妻,應該有所察覺吧?」
「長公主殿下那雙腿,受不得潮,丁點水汽都能痛得她沒法走路,更別說雨雪天了。」
顧欽辭愣怔,他想起寧扶疏站在屋簷下寸步難行,想起琅雲對他憤怒的控訴,想起新婚時在長公主府短住的那兩日,縱觀府邸隻見亭台樓閣,不見水榭廊橋,隻見假山錯落,不見池塘清幽。
「怎麼回事?」語聲急促,他一把抓住麵前人的手腕,指骨無端收緊。
楊子規卻來了句看似不想乾的話:「你可知陛下為何待長公主殿下這般親近嗎?」
作者有話要說:顧狗委屈:她扶柱子不扶我
顧狗憤怒:忒不識貨!!!
祝看文小天使們兒童節快樂呀(這對小朋友來說可能太幼稚了,但對我們來說,剛剛好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