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毒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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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顧欽辭咀嚼咽下她塞來的肉。

寧扶疏一字一頓重復:「本宮說,有法子讓你回到澤州,回到你至親的父兄身邊,過命的兄弟身邊。」

顧欽辭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眸底一潭死水隨之暈開波紋。

隱有爍動的眸光落入寧扶疏眼中,心想幸好,幸好顧欽辭沒有真的栽進泥潭裡爬不起來。

「侯爺莫不是當局者迷了。」她道,「同樣的話,旁人說興許是無關痛癢地寬慰你,可換成本宮……」

寧扶疏話音戛然而止,顧欽辭卻聽懂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寧扶疏沒必要安慰他,朝歌長公主是小皇帝的幫凶,是折斷顧欽辭羽翼的兩把利刃之一。

猶如捅你一刀的人在動手之後說:沒事兒,這不還沒死嘛。不僅安慰不到人,反而顯得很諷刺。寧扶疏最是沒資格說顧欽辭「沒有無用」的,可她偏偏大聲喊出來了,便意味著言為心聲,實乃肺腑之語。

這是表層的,自然還有更深層的。

正因寧扶疏是罪魁禍首,是鑄造金絲牢籠的獵鳥人,所以也隻有她能打開沉重鎖鑰。

「什麼法子?」顧欽辭語調有些急切。

寧扶疏道:「侯爺熟讀兵書,應當知道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啊——」

驟然受驚被嚇出一聲銳利尖叫,她話說半途,樹上突然掉下來個什麼東西,掛在她手臂上。

顧欽辭亦是愣怔,他眉宇間蘊出煩躁,不滿話說到最關鍵之處被打斷。看著緊緊黏住寧扶疏的那團黑黢黢、髒兮兮,且臭烘烘的東西,像隻畜生。

可下一秒,那畜生竟是張口說話了:「救……救……我……」

是人!

顧欽辭猛地伸手,以擒拿的動作揪住那人後頸,像丟燙手山芋般甩開。

那人被丟在地上,齒間溢出幾聲悶哼,瞬間又抬起頭來,就這麼匍匐在泥地裡,磕磕絆絆往前爬:「長公主,救救我……」

寧扶疏:「你認得本宮?」

顧欽辭:「你是什麼人?」

兩人同時開口,語調盈滿詫異。顧欽辭更是站到寧扶疏身前,短刀橫握,擋住這個來歷不明之人牢牢定在寧扶疏身上的視線,眯起眼睛警惕打量。

瞧著應當是個小男孩,年紀約莫十來歲的樣子。他一身破爛不堪的粗麻布衣沾滿淤泥,散發出陣陣惡臭,也不知多久沒洗澡了。饒是顧欽辭這個在戰場血泊裡扌莫爬滾打慣了的人,一時也被熏得屏氣皺眉。

再看那張臉蛋以及手腳,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和衣服幾乎一樣髒,看不清男孩樣貌,卻明了可見他瘦得好似隻剩下皮包骨頭,渾身沒有一點肉。

但他的瘦,又和自小營養不良的骨瘦如柴有所差別。

顧欽辭從前學過骨相,他能看得出來,眼前男孩這幅骨骼其實發育得很好,像是好吃好喝葷素搭配養大的,隻是最近餓得狠,才掏空了體內營養。

果不其然,男孩望不見被顧欽辭擋住的長公主,便艱難開口:「家父,是司徒禹。」

「你是司徒禹的兒子?」寧扶疏和顧欽辭第二次異口同聲。

這個名字,他們兩人都熟悉得緊,前任戶部尚書司徒禹,因長公主徹查六部賬目掘出其貪贓行賄,克扣軍餉總計千萬餘兩而收押大理寺詔獄,罪無可赦,定於秋後問斬。

也就是十來日之後。

可在寧扶疏印象裡,她當時雖下令抄了數十名官員的府邸,卻並沒有累及他們的家人。冤有頭債有主,懵懂稚子無辜,屈居後宅的妻妾和被買入府的下人亦無辜。

沒有貶為奴籍的自由身不會被肆意買賣,這小孩兒如何成了這樣。

男孩五指陷在泥地裡,眼睛從髒亂發絲後露出來,寫滿痛色:「是,父親釀下大錯,罪不容誅,但求長公主殿下救救我和我的妹妹,我們願給長公主殿下做牛做馬。」

寧扶疏拍了拍顧欽辭的肩膀,示意他稍稍往側邊站些,坦盪望向男孩:「你且說說看,要本宮如何救你?」

男孩如遇菩薩,迫不及待道:「父親下獄那日,母親帶著我和家裡姨娘連夜逃出金陵,在京畿不起眼的客棧落腳。但當晚突然來了一群黑衣人,趁我們睡著把所有人迷暈。」

「再醒來的時候,大家都被關在一間柴房裡,手腳帶著鐐銬。」

「起初我還以為是運氣差碰上了劫財的惡霸,可自從我們被抓,半個多月以來每天都有人按時往柴房送飯菜,且那送飯的男人是個聾啞的,回回把飯桶放下就走,不論我們怎麼問他話都沒用。」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像是有誰將我們困住又要我們活著一樣。這種吃喝拉撒全在柴房裡的日子過了兩個多月,直到有天晚上外麵亮起火光,我沒睡著,聽見外頭動靜……」

最初是個嗓音粗獷的中年男人:「裡麵有多少人?」

守門的護院回答:「一個夫人,三個孩子,還有八房姨太太。」

中年男人啐道:「把那八個女人拎出來,隨便找家店賣了,應該能換個幾十兩銀子,夠弟兄們半年酒錢了。」

護院有點猶豫:「要是被老爺知道……」

「嘖,你慫什麼?」中年男人剔了剔牙,「老子既然能來找你,就說明老爺那邊事情差不多穩當了。幾個沒利用價值的人,老子留著她們作甚,吃老子的白飯嗎。」

「再說了,老子也沒動正房和那三個孩子,幾房小妾而已,就算司徒禹非要在行刑那天看過家人才肯帶著秘密入土,咱也隻需要把剩下的四個人拎過去就行,誰會在意幾個妾室。」

趴在地上的男孩痙攣著接連打了幾個哆嗦,續道:「八個姨娘不知道被他們拖去了哪裡,柴房中隻剩下母親和我,還有兩個妹妹。之後啞巴送飯的頻率越來越低,從一天兩次到一天一次,到後來兩天一次,三天一次……」

「母親的身體很快就因為扛不動生了病,他們口頭上答應請大夫,可過去了五天也沒個消息,母親她就……」

男孩喉嚨驀地哽咽,眼淚不由自主往下掉,邊用髒手擦邊繼續說:「沒過幾天,兩個妹妹也染了病,這回我看明白了,他們已經不在乎我們的死活了。等過了秋分,父親被斬首,就不會再有人送飯,任我們自生自滅。」

「我是趁外麵護院睡著了才逃出來的,求長公主,求求您……」他膝蓋拖著地,曳出長長血跡,伸手想要抓寧扶疏又被顧欽辭攔住,男孩哭腔喘`息著顫音,「求您,救救我,和兩個妹妹。」

寧扶疏秀眉輕蹙,消化著他說的話,末了問道:「那你可知抓了你們的人,是誰?」

男孩搖頭:「我昨晚逃出來後才發現,關著我們的地方是座別院。但柴房的位置太偏了,平常除了送飯的啞巴沒有人會經過,我隻在那一晚聽見他們喊老爺。」

寧扶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別院在哪兒?既要救你兩位妹妹,本宮總得知道要去哪救?」

這回男孩連連點頭,生怕寧扶疏看不見似的,下巴險些戳進泥裡:「記得記得,我可以給長公主殿下指路。」

寧扶疏攥著顧欽辭的衣袖站起身,意思明顯,想辛苦他帶自己下山,而後回府召集人手。

她信了男孩之言,並且願意出手相幫。

可顧欽辭卻不這樣想。

八月初一沒過,他對棲霞山上出現的所有人都心存警惕,這個小孩能準確知道長公主的行蹤並扌莫到此地,就已經很不尋常了。更何況聽話裡行間的意思,什麼做牛做馬,沒準就是借機潛伏在寧扶疏身邊的借口。

顧欽辭腳底似生了根,杵在原地無動於衷。

在寧扶疏又拽了一下他的袖袍後,開口說道:「殿下,臣以為他剛才所言不過片麵之詞,真假尚且不明。」

「便拿身份來講,他說自己是司徒禹的兒子,但誰能證明?臣也可以對外頭一個不認識臣的人說自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楊子規,不是嗎?再者,他說家中阿妹仍在惡人手中,求您搭救。可臣若想甕中捉鱉,必然也會先用一招苦肉計請君入甕。」

顧欽辭想得周全:「殿下不如先查明他的身份,以及近三個月來的經歷,再做打算。」

男孩一聽這話立馬急了,爬起來跪著,眼睛通紅:「殿下,殿下,兩個妹妹年紀小,她們撐不過這兩天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求您信我,求您救救他們,求……」

「讓本宮想想。」寧扶疏打斷了他的嚎哭。

她承認顧欽辭說的在理,輕信陌生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唯獨在這件事兒上,她願意破例相信男孩一次。

五月肅清超綱,處置掉一大批貪官汙吏的案子,是寧扶疏親自監督著辦的,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各中細節。而其中,便有一處關鍵是顧欽辭不知曉的,也是朝中沒有直接經手這樁案子的官員不知曉的。

當初六部賬簿的每一條每一目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從賬麵上來看,至少有九千萬兩本該納入國庫的紋銀流進了各個貪官的口袋,這個數目隻會少不會多。可後來,大理寺連同禦史台與刑部三司會審,追回七千萬兩銀子。

還有兩千萬兩,無跡可尋。

寧扶疏堅信明晃晃的物件不可能不翼而飛,隻可能銷聲匿跡,還有一個或者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躲在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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