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求情(雙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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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鈴復又震出清響,似悠揚樂曲點綴靜謐宮闈。有人在曲調中酣然入睡,有人則輾轉難眠。

昭陽宮外懸掛著兩盞宮燈,重重燈影下有一人珠釵半斜,發髻鬆垮,額前兩綹碎發如垂楊柳隨風擺動,不知是原本便手腳粗糙沒梳理平整,還是梳理後又因匆忙奔跑而鬆散。

但瞧那華貴宮裝端莊不復,歪扭露出肩側純白褻衣,難免叫人猜想應當為後者。

寧扶疏下了鳳輦:「皇後娘娘,怎在外頭站著?」

李月秦低著頭沒有說話。

雖說寧扶疏上回和她不歡而散,但礙於原主和李皇後的手帕交情,她仍是道:「深夜露重,先進來吧。」

李月秦突然一把反扣住她的手,使了些蠻力將她往後拽。

寧扶疏不禁回身。

隻見上回相見嬉笑明媚如花的妙齡少女這晌麵色憔悴,唇色蒼白未抿口脂,眼底青黑未敷脂粉,一個勁兒地朝著她連連搖頭。李月秦眼角含著一點朦朧淚花,被燈火映得格外晶瑩。

寧扶疏猜到她為何來尋自己了。

能讓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紆尊降貴,深夜挨著夜風霜凍站在殿外等候的,唯有那一件事兒。

「娘娘想為趙府求情?」她直接開門見山。

麵前人搖頭當即變成了點頭,腦袋上下動了兩個來回,忽而又轉回搖頭。好像剛剛哭過,出口嗓音含著濃濃鼻音,聲線喑啞微喘:「不,不是趙府,我隻想替母親求個恩典。」

「朝歌,人命生死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趙參堂罪不容誅死有餘辜,這些我都知道。可母親——」

「母親她是無辜的。」

她口中的母親便是趙參堂的正妻李氏。

李月秦自幼父母雙亡,被親姑母趙李氏領回太尉府養著,吃穿皆以嫡小姐的用度供著。趙李氏待她視如己出,當年李月秦嫁於君王,為了給她抬高門第,在深宮後院不被其他貴女看輕了去,甚至將她認為義女。

可以說,沒有趙李氏便沒有今日的李月秦。她替之求情,算是在寧扶疏的意料之中。

但現實,往往比想象要殘酷。

寧扶疏輕輕拍了拍她拉住自己的手背,似作撫慰:「月秦,我不瞞你。我今日抄了趙府,也將趙氏九族送進了禦史台詔獄,得到不少物證與人證。加上大理寺審訊口供,你的母親,她不無辜。」

「趙參堂所做一切,她皆知情。」

聞言,李月秦愣怔一瞬,但僅僅隻是一瞬。

下一秒,她望向寧扶疏的眼神越發殷切。「就算母親知道,又怎麼樣呢?」

她好像用這個反問把自己說服了,語速漸快,繼而迫切地想要去說服寧扶疏:「母親一介女流,在趙參堂被賜死之後,趙府倒下之後,她就隻是個寡婦……」

李月秦眼角那滴淚逐漸凝聚眼眶中水霧,越結越大,終於在說到寡婦二字時不爭氣掉了下來。

「她隻是個寡婦,什麼都做不了的。趙參堂犯下的那些罪孽,她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麼的。對皇室,對你們寧氏江山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所以她知道其實也不能怎麼樣對不對?所以沒必要非得處死的對不對?」

眼淚如洪決堤,一發不可收拾。整條宮廊都能聽見她啜泣哭腔,哽咽不止,仿佛路邊執著要買玩具的小孩兒。

寧扶疏深吸一口氣:「月秦,你先冷靜……」

「不如就貶為庶人!」可惜對方似已經魔怔了,情緒激動壓根聽不進去她的勸解,自顧自說著那些天真而幼稚的想法,「對,和其他九族親眷一樣,貶為庶人就夠了!這對母親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

「朝歌,長公主,殿下,你點點頭,答應我好不好?」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容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很少求過你什麼。就這一件事兒,求求你好不好?」

寧扶疏幾次想開口都被她尖利嗓音打斷,難免心生煩躁,一時沒能克製住脾性,存在於潛意識中的長公主威嚴瞬間流露,擺出疾言厲色:「皇後娘娘!令在必信,法在必行!您身為國母更該懂得這個道理!」

李月秦被她吼得一愣。

寧扶疏也在這句不留情麵的申斥出口後,緩緩平復月匈腔煩躁,覺得自己多少有些過分了。

李月秦終究是名十七歲的姑娘而已,自小嬌生慣養被寵著長大,沒見過朝堂風雲和百姓疾苦,如今沉溺在痛失親人的悲慟中,難免意氣用事,不理智些。

寧扶疏想平心靜氣地同她解釋兩句,李月秦卻已經冷冷拂開了自己按在她衣袖上的手掌,仰頭試圖將眼淚倒憋回去。良晌,唇間漏出一聲好似失望的譏誚:「朝歌,你好生無情……」

「和陛下一模一樣,在呼風喚雨的位置坐久了,連心腸都會硬成石頭。我原也想學學你們,可……」

這個方才還哭得撕心裂肺的人,突然嘴角上揚笑了一聲:「你知道嗎?我懷孕了。」她右手撫上如今尚且平坦的小腹,慢悠悠揉動著:「這裡,有了陛下的孩子,我要當母親了。」

寧扶疏看著她溫柔的動作,難掩驚喜:「阿雁知道嗎?」

「還沒同他說。」李月秦輕描淡寫,「但他素來不喜歡我,就像先帝不喜先皇後,沒有愛屋及烏的感情,大抵也不會喜歡我生的孩子。」

「可朝歌你同我都是女子,應當能夠明白我為人母親,為人子女的心情。我想用腹中這個孩子求求你,求你饒母親一條性命,好不好?」

寧扶疏柳眉輕仄,微抿的唇線足以透出她的答案。

朝歌長公主之所以能在男尊女卑的時代穩坐朝堂巔峰,靠的不僅僅是尊貴的出生和先帝給予的監國大權。更是她比尋常男子更了得的魄力與氣度,手段非常,殺伐果決,當斷則斷。

被李月秦淚眼盈盈地注視著,她一時間沒細想那句用腹中孩子相求所謂何意,到底是極盡無奈地長嘆出了聲:

「對不起,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月秦!」話沒說完,寧扶疏驀地瞪大眼睛,急忙伸出手臂阻攔突然沖往昭陽宮殿門的女子。

可李月秦不知從哪兒來的巨大力氣,猛地推開寧扶疏擋在半空的手。

拿自己的頭,狠狠撞向鐵製門環。

獸目怒睜,露齒銜環的朱雀鋪首頓時浸染殷紅血跡,如威猛凶獸食人肉飲人血,在昏暗宮燈下異常森譎可怖。

李月秦額側的血窟窿源源不斷滲出鮮血,她那懷著胎兒的肚子似乎也撞著了殿門,有血珠蜿蜒流淌過腿根滴落地麵。重傷之人瞬間失去渾身力氣,背脊虛靠結實殿門緩緩下滑,屈膝跌倒。

寧扶疏何曾見過這等場麵,霎時被嚇得後退半步,不慎踩到曳地衣裙,一個踉蹌險些也同李月秦一樣摔倒。

她抓著琅雲小臂,闔了闔眼,血汙卻恍似刻在眼皮子內揮之不去。這反倒促使她鎮定回神,淩厲眼刀掃過愣愣站在原地的抬輦太監:「都愣著作甚?還不快傳太醫!」

月影弄宮牆,小太監匆忙奔跑的身影倒影其壁,聽聞腳步淩亂。琳絮天生大力,打橫便將李皇後兜膝抱起,三步化作兩步走,把人放在昭陽宮偏殿床榻上。

一早備著給長公主沐浴之用的熱水此時盛滿銅盆,巾帕浸沒又擰乾,琳絮欲替皇後娘娘擦拭頭上血跡。

卻不料,床上的貴人別開了臉。

似拒絕收拾傷口,低低喚了聲:「朝歌——」

寧扶疏接過那塊布巾,走上前。

李月秦這回沒有閃躲,任由她動作輕柔,碰過自己陣痛不已的傷口和久皺不舒的眉頭,但並不能緩解什麼。因頭部與腹部劇烈疼痛,隻能勉強發出打顫氣音:「朝歌,我這一生坎坷,時至今日屬實沒什麼可留戀的……」

「蹣跚學步時痛失父母,雖幸得姑父姑母悉心照料,可他們終究是要離我而去了……及笄婚配之年難違父命,嫁入這四四方方的深宮,自此與心上蕭郎陌路永別……與一個互相不愛對方的人,表演外人眼中那和睦的帝後伉儷情深,身心疲倦……」

「自入宮後,更沒有一刻屬於我自己。」

她低低一笑:「如今,總算是到頭了。」

「別說傻話,禦醫馬上就來。」寧扶疏給她蓋好被褥,繼又往裡頭塞了一個湯婆子。

無論她和李月秦私交如何,寧扶疏都做不到看著兩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她盡力安慰:「就算從前再難熬,現在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母子連心,往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母子連心?」李月秦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眸中水汪汪的苦澀驀地結成森寒冰棱,陰戾刺向她,「長公主也會懂這般親情深眷嗎?」

「你重欲冷情,鐵石心腸,此生注定落個眾叛親離,孤寡一生的下場!可我仍舊不死心,妄想用自己和這個未出世孩子的死,換你一點點心軟與憐憫,將對我的一點點情意轉移到母親身上,給她一條生路。」

她沙啞聲音落下,換作沉寂如灰的眼睛閉上,仿佛再不願看這八苦人世。

隻將平生最後一點留戀交到朝歌長公主手裡,而自己,精疲力竭,蒼白唇瓣暈開一抹幾不可見的淺淡笑意。

寧扶疏無端從這絲笑中,讀出了解脫意味。喉嚨似驀然被堵住,幾度張嘴,都發不出丁點聲音。

她緩緩攤開手,看血水洇染掌心紋路。

先有趙參堂罵她冷血無情,後有關押詔獄的趙氏九族戳著她脊梁骨罵心狠手辣。

而今就連李月秦也說了同樣的話。

注定眾叛親離,孤寡一生嗎……

作者有話說:

寧扶疏(自我懷疑中):他們都說我會眾叛親離,孤寡一生。

顧狗:長公主殿下和熙平侯琴瑟和鳴,永結同心!再學不會就把你們燉了!

沒錯,疏疏搞了兩章事業,而顧狗還在馴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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