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求情(雙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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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交晚來風急,宮門落鑰,肅穆寧靜籠罩下的東西六宮逐漸陷入沉睡。

倏爾,一陣清亮金鈴細響打破夜幕寂寥,鈴音連綿不絕,終驚醒幽長甬道。

闔宮上下便知,是朝歌長公主進宮了。

高坐鳳輦紗簾後的貴人單手支額,閉目養著神。錦繡宮裝外比晌午多添了一件貂絨鬥篷,外加一條狐皮圍暖纏著脖頸繞了兩圈,將呼嘯夜風盡數擋在衣裳外。

腳邊還擱有一隻小火爐烘烤禦寒。

寧扶疏協同禦史台眾官員將將清點完從趙府抄出的財物,清單列得密密麻麻。若將紙張平坦鋪蓋,可從禦史台門前連綿延至正堂,足有三丈長。

趙府的奢貴,比之公主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長公主府內囊收得,大多是各番邦小國進貢的稀世珍寶,還有她自個兒從拍賣場裡高價購回的稱心好玩意兒,每一樣都來得問心無愧。趙參堂那等搜刮民脂民膏裝點自家高門之輩,哪裡配與她相提並論。

縱然闔著眼,眉目間也難掩厭色。

忽然就理解了,為何顧欽辭當日因一隻百爪蝶蚌便想殺她。

此時的自己憎惡著趙參堂食君俸祿卻不忠君之事,彼時的顧欽辭何嘗不是憎惡著她身在高位,不謀高位之職。皆魚肉百姓,橫行鄉裡,以盈私欲,無甚區別。

虧得此番查明趙參堂惡性累累,鏟除這胃口貪婪的巨大蛀蟲,否則,大楚還不知被他如何啃噬根基腐蝕掏空。

而模糊印象裡,似乎史書記載的趙參堂很是長壽。朝歌長公主英年薨逝之後,他仍站在朝堂上,與愈漸壯大的太尉黨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直至年邁,身染沉屙痼疾,方才告老還鄉。

至死受君王尊敬。

但趙參堂枉顧律例犯下的這些罪,始終沒被翻出來麼?就連被百官稱為鷹眼瘋狗的禦史台,也毫無察覺?

寧扶疏穿越時空來到大楚,改變的隻有朝歌長公主的行為舉止罷了,卻無法操控旁人的心性或脾性。譬如顧欽辭與顧鈞鴻誌在疆場,歷史上的趙參堂就是個實打實的老狐狸,用一張偽裝麵具騙過滿朝文武數十年。

莫非老狐狸那句狂妄之語其實是真話?

如若沒有先帝網羅天下的情報暗樁,單憑禦史台和京兆尹,壓根抓不住他的把柄。

寧扶疏驀地睜開眼,情報暗樁……

她確實沒聽說過此物,正史與野史也都沒有相關記載。但細細想來,卻極其合理。

君王高居廟堂,所看到的聽到的,不過是臣子想讓他看到聽到的。若滿朝忠良,聖人自然耳聰目明;可若朝多奸佞,寡人知之難免蔽塞。

不如培植隻效忠於自己的暗衛,將耳目暗樁遍布天下。既可看天下景聽天下事,又可辨金鑾殿下是忠是奸。

但這所謂的情報暗樁,如今認誰為主人?或者換個角度想,先帝臨終前,會把這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交給誰?

先帝算不得子女的好父親,更和妻子的好丈夫沾不上邊兒,但他是黎民百姓與後世史學家公認的好皇帝。有懷天下之仁心,治天下之聖德,還有深諳君臣製衡之術的手段。

寧常雁登基時年歲尚幼,先帝一封遺詔震驚朝野。將監國大權交到嫡長女朝歌公主手裡,輔國之權交到宋丞相和太尉趙參堂手中,邊境兵權準允武康侯顧家握著。

看似分權,實則在為小皇帝集權。

防止任何一方生出異心,皇權皆能聯手餘下兩方與其抗衡。

是以,這情報暗樁極有可能就在寧常雁本人手中,是先帝給幼帝微弱皇權增添的分量。

可假設這個推斷成立,是否能夠說明寧常雁一早知曉趙參堂的為人處事,身為一國之君斷然容不下逆反之臣。那麼,究竟是她在鬥趙參堂,還是寧常雁利用了長公主黨與太尉黨不和的矛盾,借她之手除去趙參堂。

……細思恐極。

穿廊風忽而大了,刮過刺耳的係統電流音。

又開始頭疼了。

寧扶疏攏緊鬥篷的同時,強迫自己把對寧常雁生出的那點不信任,趕緊撇離腦海。

而後,她深呼吸了幾口冰涼空氣,身體隨之恢復正常。

其實換個角度,照先帝擅弄製衡權術的慣用手段,不排除他將情報當做另一份權,再度分給了其他信任之人。

有一個名字徐徐浮出水麵:沁陽大長公主。

先帝幼妹,不愛權勢愛美男,不摻和朝堂黨爭,不存在乾政外戚,不失為最中庸的合適人選。

暮色四合,月澹霜冷。寒雁孤飛徘徊,高殿鴛瓦碧甍。恍恍惚惚沉吟了一路,不覺更深夜闌棲鴉鳴啼,直見搖曳燭光倒映軒窗暖,方才剝離思緒回神。

殿前伺候的小黃門聽見鳳輦金鈴聲,立刻打起精神,端正月要板。

待聲響近了,又伏身跪地行禮。

其中服飾品階最高的一人拾起倚門而放的錦帛繡傘,小跑到鳳輦前,躬著脊梁將傘撐在寧扶疏頭頂。這是長公主殿下冬日出行的規矩,縱使天公作美未降雨雪,也必得撐傘遮擋砭骨寒風。

「長公主殿下安。」那太監行禮後道,「您可終於來了,陛下已經候您多時了。」

寧扶疏淡淡「嗯」了聲,步態雍容行到簷廊下,突然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太監嗓音格外尖銳:「奴才方緣貴。」

寧扶疏仿佛隻是隨意詢問,沒再多言,雲履跨過朱漆紅木砌的高門檻。

她將袖中卷宗取出遞給小皇帝,姐弟二人之間從不講究那些虛禮。寧常雁接過卷宗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開查看,而是讓皇姐坐到自己對麵,再將小案上的茶點推去她麵前,說是特地命膳房做的。

寧扶疏確實有些餓了,撚起碟中的龍井茶酥及百果鬆糕各吃了一塊。

香甜鬆軟,全是依照她口味準備的。

又端起鳳紋瓷盞,抿了兩口新鮮竹瀝水泡製的洛神花茶潤喉,看似不經意問道:「今日怎沒瞧見黃世恭?」

適才引她進門的那個方緣貴,身著緋紅宦官服,衣前團繡荷花,是正四品掌印太監的袍子。

而從前東宮掌印太監便是黃世恭,太子登基後自然順勢成為禦前掌印大太監,什麼時候這位置竟換了人。

「嗐,皇姐別提了。」寧常雁煩心地擺擺手,「老東西興許是最近年紀大了,總愛說糊塗話,交給他的差事也辦不好。朕實在沒法繼續用他,就讓人歇著了。」

「原是如此。」寧扶疏點點頭,「年歲大了,犯糊塗也無可厚非。」

隨後又思及禁軍副統領上次來府裡,說寧常雁賞了黃世恭一頓板子,下手沒留情,事後也做得絕,默著想了想終是忍不住多囉嗦幾句:

「不過話說回來,他到底是母後留給咱們的,這麼多年來伺候你也盡心盡力。如果實在沒法用了,不如叮囑兩句放出宮去。憑著他在宮裡存下來的積蓄,能夠安度個晚年。」

寧常雁笑笑:「阿姊說的是,朕晚些便讓人去傳口諭。」

恰好進來更換炭火的小黃門不由得手腕一顫,抖落兩點碳灰,地麵絨毯瞬間添染些許髒色。他連忙不動聲色側身,用袍子擋住貴人視線,同時布靴踩上碳灰,小心碾磨、抹除痕跡。

長公主殿下被蒙在鼓裡,可他們這些在殿裡殿外伺候了一整天的奴才卻心底門兒清。

這宮裡哪兒還有什麼黃世恭,有的隻是天子一怒,流血五步吶。

換完銀絲炭的小太監匆匆退下,仿佛一切差池都沒發生過。寧常雁端坐龍椅,撣開那封長度誇張的卷宗。

一目十行,眉間皺痕仄起便再沒舒展開。

時間在漏壺滴答中緩慢流淌,寧扶疏手側的糕點碟子見了底,花茶添了兩次水。寧常雁才終於從頭到尾讀完,壓著瞳孔怒意盛然,啟唇道:「皇姐對趙參堂處刑的日子有什麼看法?」

「盡快。」寧扶疏言簡意賅,「如今證據確鑿,沒必要拖著。」

「朕也這麼覺得。」寧常雁將卷宗收好,起身坐去她身邊。習慣性的動作抹去君臣尊卑有別,宛如尋常人家的姐弟促膝而談。

他續道:「但馬上就到冬至了,祭天大典上由文武之首領百官拜謁祈福。到時候如果隻有丞相,卻不見太尉的話,終歸不太合適。」

寧扶疏聽懂他言下之意:「阿雁想在祭天大典之前,敲定人選接任太尉之職?」

「知朕者,阿姊也!」寧常雁眉眼彎彎笑得摯誠,問道,「皇姐有合適的人選舉薦嗎?」

寧扶疏眼前霎時浮現出一張男子冷顏。

劍眉濃黑、斜飛入鬢。瞳仁墨黑如淵,又犀利似鷹。唇色淺淡,慣會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吐不出幾句好話,唇瓣卻不算薄,若唇薄寡情是真,那人大抵不涼薄。

顧欽辭戰功煊赫是大楚百姓有目共睹的事實,且自小生在邊境長在軍營,腹有詩書又對軍中事務了如指掌。放眼滿朝武官,除卻身份無法暴露的顧鈞鴻,沒人比他更適合統帥天下兵馬大權的太尉一職。

那聲發自心底的「有」險些漏出了口。

幸虧理智及時拉住沖動,在小皇帝以為顧鈞鴻遇難陣亡,剛剛放下對顧家過甚忌憚的節骨眼上,她不能再給顧欽辭招去禍患。

……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倏爾轉了個彎。

「太尉乃武官之首,執掌天下軍政事務,手中權勢過重。」寧扶疏道,「因此居其位之人,必得對陛下忠心不二,鞠躬盡瘁,萬不能是第二個趙參堂。如此重要人選,我得慎重考慮之後方能決定。」

寧常雁點頭:「皇姐慢慢想,左右後日才是大朝會,朕現在也不著急下旨。」

「對了,今夜天色已晚,皇姐不如就歇在宮裡吧,省得來回奔波勞神費力。」

「也好。」寧扶疏近期的嗜睡之症始終未有緩解,今日勞累了大半天,早已困乏纏身,私底下悄悄打了好幾個哈欠,這晌順勢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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