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學琴(二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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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長公主府邸偏門。

風穿窄巷,顧欽辭將輪椅搬上馬車,和顧鈞鴻相對而坐;「兄長決定留在金陵,不後悔了?」

顧鈞鴻遍布疤痕的手指扯過絨毯,撣開蓋在大腿上。他低笑了聲:「我如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殘廢,不能策馬行軍,不能提槍上陣。回去清州,也不過拖累他們罷了。」

顧欽辭聞言驀地緘默,目光遊移,怎麼也不肯落在顧鈞鴻那雙不良於行的腿上。他太清楚了,即使掩蓋在厚重絨毯和層疊衣擺之下,仍舊明顯透著勝比常人的瘦削羸弱。

誠如顧鈞鴻自己所言,是徹頭徹尾的殘廢。

空有謀略智慧卻無法行軍打仗的人,在邊關隻能混個謀士職。做不了將軍,更當不了主帥。顧鈞鴻此前雖有腿疾,但經由軍醫精心調理,騎馬和短時間的行走已經不成問題。

可此番峽穀遭遇伏擊,巨石滾落,砸在他不堪一擊的舊傷上。腿骨碎裂,筋脈寸斷,這輩子注定站不起來了。

想昔日壯誌淩雲少年郎,看今朝身染沉屙空悲切,任誰都難以接受這般落差。顧欽辭雙唇逐漸抿成一條直線。

「橫渠,別想那麼多。」顧鈞鴻見他神情忽然黯淡幾分,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年之事,我從未怪過你。我甚至時常慶幸,趕在父親下軍令之前把你救了出來。」

「而今清州有徐向帛守著,我相信他能護好一方百姓。至於我回不回去,也就沒那麼要緊了。何況我決定留在金陵,確實還有些私事。」

「私事?」顧欽辭反問,「兄長的心上人,在金陵?」

「你……」顧鈞鴻向來雲淡風輕的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你如何得知?」

「很早之前就猜到了。」顧欽辭說,「咱們還在邯州那會兒,你就貼身揣著一枚護身符,每次上戰場前都會掏出來看一看。那東西明顯不像營中弟兄的手筆,倒是母親給父親求過一枚。」

「後來我到了上京城,跟長公主去過一趟玄清觀,恰巧發現那觀裡的護身符和你隨身帶的差不太多,多少猜著一點。」談及自家兄長的終生大事,顧欽辭忍不住打聽,「是誰家的姑娘?」

顧鈞鴻眼神閃爍:「你怎麼跟爹娘一樣。」

「這不是爹娘也為你操著心嘛。」顧欽辭從來不知道,原來外人眼裡運籌帷幄、成熟穩重的顧大將軍居然也有害羞的時候。他盯著顧鈞鴻耳根一點淡紅:「顧應璞,你說你今年都已經二十五了。咱爹當初這個年紀的時候,你連路都會走了。」

「……」顧鈞鴻凝眉瞪他,「沒大沒小。」

「你同我還藏著掖著?你不肯說,那我就隻能猜了。」顧欽辭琢磨道,「玄清觀是皇家道觀,能進去裡頭的求符的,要麼是皇室宗親貴女,要麼是朝內高官之女。」

「你最後一次隨父親進京述職是十年前,當時你十五歲。能在那會兒跟你說得上話,至今又沒嫁人的姑娘……這年紀好像有點大啊?」

他越說,顧鈞鴻耳垂薄紅越深,每一點都和記憶中十年未見的那人相符。

生怕當真被顧欽辭猜中,連忙握拳抵唇,咳嗽了兩聲:「任她是高門貴女也好,大家閨秀也罷,我現在這副樣子,就不必耽誤人家了。」

「你有這操心我的工夫,不如想想看自己,怎麼和長公主的關係更進一步。」

顧欽辭倏爾愣怔:「這跟我和長公主有什麼關係。」他嗓音不自覺就小了幾分:「我又不喜歡她。」

顧鈞鴻輕聲一笑:「我還不曾說喜歡二字,你著急否認什麼。」

「沒事,以為你誤會了。」顧欽辭別開臉,奪過他略帶審視的目光。

「還說我藏著掖著,你不也一樣?」顧鈞鴻看著他堪稱欲蓋彌彰的神情,這回用的是肯定語氣,「橫渠,你是我弟弟,我比誰都了解你的性子有多傲,做事向來不在意旁人感受。唯獨長公主,是第一個例外。」

「你傾心於殿下。」

話說到這份兒上,顧欽辭再想隱瞞也是徒勞:「兄長別說了,給我留點麵子吧。」

「這與麵子有何關係?」顧鈞鴻問。

「我是喜歡她不假,但她……」顧欽辭撇了撇嘴,嗬聲,「好像隻喜歡後院和朝暮閣裡那些漂亮的小白臉。」

「你怎麼會這樣想?」顧鈞鴻奇怪,「我倒覺得,殿下對你並非無意。」

「兄長在安慰我?」顧欽辭不以為意。

反問的口口勿被他用陳述的語調說出來,尾音漸而壓低,平添苦澀。

每個動了真心的人,怎麼可能沒想過郎情妾意兩相濃,他幾乎日日夜夜,乃至在夢裡都盼著。可顧欽辭連在夢裡都知道,這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奢求,寧扶疏根本不愛他。

顧鈞鴻微微皺眉:「我有何必要安慰你。」

還是他初到金陵的那日夜裡,站在旁觀者清的角度,他明顯看見長公主怒而瞪向顧欽辭的眼神中帶著點嬌俏。以及後來一行人走在暗道中,長公主任由顧欽辭兜膝抱著,放下高高在上的倨傲,安靜順從,還有幾分依賴。

這些他都知道,隻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也因此這晌不由得狐疑更甚:「你總那麼好麵子,是不是從沒向她表明過那層心意?」

顧欽辭眼底神色愈暗,半邊唇角耷攏,仿佛連呼吸間都盈滿酸楚:「這麼說吧,兄長,你覺得一個壓根不信我會喜歡她的人,又怎麼可能喜歡著我?」

顧鈞鴻忽然笑了一聲。

笑音落在顧欽辭耳中,分外刺耳,眉峰不禁皺出三撇深痕。

「橫渠,你有沒有想過,長公主為何不信?」顧鈞鴻端起案上茶壺,倒了半杯熱茶暖身子,同時也壓下笑意,「她站在權力的巔峰,看似呼風喚雨、應有盡有。可實際上,她身邊的人有幾個待她是真正的真心?」

「府裡下人伺候她,是指望她給予更優沃的月錢。朝中官員敬仰她,是指望靠她的提攜平步青雲。包括後宅那些麵首,圖的也無非是她的財與權。」顧鈞鴻道,「她受到的恭維和聽到的喜歡比常人多百倍千倍,但她得到的真心,也許比不過路邊乞討的叫花子。」

在寧扶疏的世界裡,朝暮閣中小倌兒圖她美貌且出手闊綽,宋謫業把她當作步入朝堂的踏腳石,駱思衡滿心隻有一己之身的清白和翻案。就連本是同根生的嫡親胞弟,也跟她玩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

寧扶疏都知道,她看得心知肚明,還如何能輕易相信旁人說的喜歡。

她眼中看見的,各取所需是隨處可見的家常便飯,反倒是最單純的赤誠之心,緲如皓月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那我該怎麼辦?」顧欽辭一隻手伸進衣襟裡,指尖在那塊質地細膩的玉牌表麵反復摩挲,「我做的,對她而言是稀疏平常。我說的,在她看來都是巧言令色。」

「我還能怎麼辦?」

他語速不由自主加快。

又耐不住性子追問第二遍。

顧鈞鴻忽聞幾聲骨節活動捏出的脆響,在封閉空間內格外清晰,垂眼便瞧見顧欽辭手背青筋如藤蔓凸起,搖了搖頭:「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沉不住氣,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

他的性情素來不急不躁,在邊關時,人人都笑稱他是最溫文爾雅的大將軍。這也是為什麼,相比起顧欽辭,武康侯早些年更看重這個長子。

「先喝杯茶降降火。」這晌亦是一派從容淡然,新倒了杯溫茶推到過去。

顧欽辭沒看那盞清茶:「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見她和其他男人曖昧調情,看見她躺在其他男人的懷裡,想到朝暮閣那些諂媚賤奴作踐她的身子,我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

「嫉妒得發怒、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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