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克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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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欽辭!你混賬!」

顫栗聲線混雜濃重鼻音。

她雙手腕骨被顧欽辭握著,又縛上一件硬質物什,比冬夜空氣更寒涼的溫度緊緊貼著皮膚。

寧扶疏想起以前看小說時,書中總會出現的一個情節:囚`禁。

那是一種再也看不見陽光明媚與月色皎潔的生活,花紅柳綠、奼紫嫣紅隻屬於繁華塵世。而她成為他人掌控的附庸,失去自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從沒想過會應驗在自己身上。

憤怒逐漸湧入她的頭腦,但更多的,是充斥滿心髒的委屈。

水霧霎時蒙住眼睛,使黑夜搖晃出斑駁陸離的光影,凝成淚珠,仰望著床板也盛不住。

許是已然在顧欽辭麵前哭過一次,因此眼淚也變得沒有沉重的包袱。淚水很快溢出了發紅眼角,滾燙的、晶瑩的、鬥大的,砸在白玉枕麵。

「啪嗒」一聲,如清泉拍石,珠落玉盤。

「殿下怎麼哭了?」顧欽辭的嗓音依舊是那樣輕柔,屈指細細拭去她的眼淚,「是臣弄疼您了嗎?」

寧扶疏眼淚掉得越發凶猛,「啪嗒啪嗒啪嗒」接連不斷許多聲,似雨打芭蕉,古琴撥弦,像忽而傾盆的驟風急雨,將男人袖袍打濕成深色。

顧欽辭怎麼擦都擦不完。

盡管寧扶疏用貝齒咬住下唇,卻仍然有哽咽啜泣聲溢出,像針尖紮著心頭肉,連綿不絕地泛起尖銳刺痛。顧欽辭深吸一口氣,鬆開了鉗製寧扶疏的手,將人按進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殿下別哭,臣會心疼。」他溫熱的手掌順著女子飄香墨發輕撫,拍著後背哄得耐心。

寧扶疏這晌並不想聽見他的聲音,更不想嗅到他的氣息。雙臂被迫舉高良久,早已酸脹泛出痛意,一朝得以放鬆,當即失去所有力氣,動了動。

但這一動,她倏爾怔住……

哭勢不由自主地減小。

她的手,是自由的。

且隻有左手腕部扣著明顯的異物感,卻並不使人感到壓迫笨重。

她能來回運動自如,方才縈繞耳畔的鐵器鏗鏘聲響反而沒有了。

「你,給本宮戴了什麼東西……」寧扶疏悶聲,疑惑脫口而出。

顧欽辭捧起她的手。

寧扶疏定睛,一抹通透瑩潤的翠色穿透子夜昏暗撞入眼底,淺薄月色折射出溢彩流光。

隻聽顧欽辭鄭重其事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也不算什麼太重要的東西,就是我接到賜婚聖旨那天,母親留給我一隻翡翠玉鐲。」

「說是顧家的規矩,無論娶回房中的是何人,這鐲子需得交給心中真正的妻子。唯此一隻,無愧於情。」

寧扶疏的眼淚徹底止住了,嘴唇反復張合,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滴!危險警報解除,新數據生成!】

【顧欽辭,怒氣值驟降,再次清零!】

神出鬼沒的係統突然又冒出來機械音。

「可我剛才明明聽到那……那聲音……」寧扶疏愣了神,恍恍惚惚之間,原本想在心裡問係統的話,不經意說出了口,落進顧欽辭耳裡。

「臣倒是想那樣。」顧欽辭喑啞笑道,「不計後果、不計代價地一意孤行。」

雖然腦海中幻想出的畫麵令她心有餘悸,但寧扶疏不得不承認,那才更像是顧欽辭的作風。

「可臣如果真的做了,殿下會生氣,會恨我吧。」卻聽他續道,顧欽辭的語聲中,無奈與壓抑不知哪個更多一些。末了,他低低嘆出口氣:「殿下,臣既愛你,便不會傷害你。」

語罷,又是一陣漫長的無言與沉默。

寧扶疏未乾涸的眼淚掛在下巴尖,顧欽辭像對待玉潤珍珠般,用指骨溫柔拭去。然後將她戴著玉鐲的那隻手放進被褥中:「睡吧。」

「不然明日醒來,眼睛該腫了。」

寧扶疏肩頭皺亂的被角也被他攏好,透不進一點風。冰涼翡翠逐漸生出暖意,沁入肌膚。

她維持著躺靠顧欽辭懷中的姿勢,良久沒有掙動。聽他月匈膛下心跳沉穩有力,自己思緒也漸漸平息澄靜下來。這一刻,寧扶疏比任何時候都相信,顧欽辭對她動了真心。

並非由於這隻手鐲,而是因為他的克製。

沖動與放肆很容易,困難的是,克製放肆的沖動。約束她之前,他先約束住自己。

無端有一絲隱秘的竊喜,如雨後春筍冒出鮮嫩芽尖兒。

顧欽辭抬手靠近唇邊,抿去了那滴淚。自是鹹的,他卻品出一絲淡淡的甜。

寧扶疏在不知不覺間入眠,後半夜驟有狂風大作,如鬼哭狼嚎拍打門窗與屋簷。她卻安穩無夢,一覺天明,竟是絲毫不受影響,睡得格外好。

翌日清晨睜開惺忪睡眼,看見的不是繡花帳頂,也不是雪白牆壁。顧欽辭睡意正熟的眉目靠她這樣近,晨曦微光傾灑幔帳,清晰可見他鬢角有幾縷碎發,胡須卻收拾得很乾淨。

再湊得近些,隱約能聞見淡淡鬆柏清香自他襟領散發,是他熏衣常用的香料。

寧扶疏慢慢收回摟在他月要上的手,不欲將人吵醒。便是這時,顧欽辭睜開眼,清澈眸光與她迎了個四目相對。

「……」寧扶疏意識到,這人其實早醒了。

再收手的動作則略顯急促,抬起腳尖輕輕踢在顧欽辭小腿上,催他起身下榻。換作琅雲與琳絮進屋,伺候長公主梳妝打扮。

待她推門而出,顧欽辭始終站在屋外廊簷下。他道:「殿下您瞧,下雪了。」

寧扶疏順著他的話音抬頭遠望,銀藍色的天空果然飄著一點點純白,零零落落,似潔白無瑕的細碎瓊花墜下玉樹枝頭,翩躚著、盤旋著,風一吹,拂落手背,送來絲絲寒意。

金陵地處江南,多雨而少雪。

從立冬至立春,不見紛紛白雪是常態。就算偶遇凜冬,也多是雨雪交雜,雪花落在地麵,下一瞬就融化在潮濕雨水裡,極難堆積出皚皚白色。

像今年這般,剛逢冬至便降雪的年頭,實屬罕見難得。

寧扶疏沒穿越前就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鮮少見到壯闊雪景。因此如今雖隻有小雪簌簌,也足夠使她驚喜,明亮杏眸裝進了微爍星光。

「瑞雪兆豐年。」她笑道,「來年定是個五穀豐登的好年頭。」

隻是既下了雪,他們便不宜繼續待在玄清觀了。若崎嶇山路積上雪,平添泥濘潮濕,馬車行著甚是危險。

想著明天就是冬至,寧常雁攜領群臣祭天,大設宮宴的日子。寧扶疏原本計劃掐準開宴的吉時入宮,但瞧如今這情形,隻怕多拖一個時辰,他們就有多一分被困在山上的可能性。

為了不耽誤她進宮赴宴,更不耽誤她動身回封地,寧扶疏當即去向老道長辭行。

趁雪還沒覆蓋山路,匆匆下山。

冬至祭天意在祈風調雨順,願國泰民安。在楚朝,這比歲除封篆的意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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