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離京(1 / 2)
曙色蒼蒼,下了兩日的雪在夜間悄然停歇。
長公主府門前停著五輛馬車,聲勢浩大,占了半條烏衣巷,引來行人紛紛駐足側目。
今日天還沒亮,顧欽辭就起身了,在枕邊人眉心落下一個輕口勿,同她說自己還需要去安排一些私事,會在隊伍出發之前回來。
寧扶疏睡得正熟,迷迷糊糊沒多在意,覺得無非與顧鈞鴻有關。
畢竟公主府四周都有小皇帝安插的暗衛,要想讓顧鈞鴻一同前往朝歌,隻能想法子先將人暗中送出金陵城,再於京畿郊外接應會合,方能避開寧常雁的眼線。
此時已接近正午,寧扶疏手捧一盞熱茶端坐堂前,等候良久,沒見到顧欽辭的身影,倒是另一個人踩著規規矩矩的步子走到她麵前,揖身行禮。
「殿下,臣侍想跟著您。」宋謫業開門見山。
寧扶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沒有說話,眼眸微眯盯著他。一副慵懶姿態頗顯高高在上,直看得宋謫業心虛,雙膝彎曲跪了下來。
「怎麼,這回是宋丞也不肯幫你?」寧扶疏這才輕蔑哂笑,揶揄開口,「權衡利弊之後,又決定利用本宮?」
「不是利用!」宋謫業忙不迭解釋。
寧扶疏打斷他:「你可知,本宮請辭回封地意味著什麼?此前是不願幫你入仕,往後則是沒那個權力幫你。」
「臣侍知道。」宋謫業抿著唇點頭。
「知道還回來找本宮?」倒是奇了,寧扶疏悠悠反問,「說說看吧,逐利而往的宋郎君,這回又想從本宮身上撈些什麼好處?」
明晃晃被嘲弄了的人提起衣擺,在冰涼地麵上膝行挪了兩步,跪到長公主鳳頭雲履邊,祈求悲憫地仰起頭。他道:「臣侍無家可歸了。」
「父親知道賭坊裡趙麟豐殺死三弟是我動的手腳,盛怒之下,把我逐出了家門。」宋謫業說著捋起袖子,「這些,都是他上家法打的。」
寧扶疏垂眼瞥過,青年的手臂上幾乎沒一塊完好皮膚,棍棒抽打留下的傷口尚未愈合,隱約可見翻出鮮血淋漓的血肉,駭人眼球。難怪這人接連十數日不曾出現,想必是在養傷。
「臣侍愛名利財權,這點怕是改變不了了。」宋謫業續道,「但比起追名逐利,臣侍現在更想保住卑賤性命,好好活著。」
聽起來倒是真誠。
寧扶疏慢條斯理地吹開茶麵上漂浮的芽青色茶末,抿了一口熱茶。同時在心裡召喚係統:「007,你在嗎?」
一陣聒噪刺耳的機械滋滋聲後。
【連接成功,請問宿主有何需求?】
寧扶疏道:「我想查宋謫業的怒氣值。」
【收到,正在進行精準測量。】
【滴!測量完畢,宋謫業現有怒氣值為六十九!他的數據一直沒變過,所以我才沒有給宿主間歇性的提示。】
寧扶疏眯眸,再評判宋謫業方才那席話,便隻信個三四成。宋丞知曉小兒子死因,把人逐出家門是真,但至於為了保全性命非要跟著她,多半是假話。
宋謫業見她許久沒回應,低垂著腦袋也能感受到落在頭頂的目光充滿審視打量,害怕她不答應,當即俯下身。
不是磕頭在地上,而是拿自己的額頭去碰長公主高貴地鞋尖,恭順無比:「殿下,請殿下念在臣侍曾經給您提供趙參堂謀反密信的份兒上,別拋棄臣侍。」
寧扶疏微微抬腳,讓鞋尖抵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把頭抬起來:「宋郎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貪心。」
「你莫非忘了,給本宮提供趙參堂種種罪證,恕的是你先前侍二主的不忠之罪。如今既想跟著本宮衣食無憂,是不是還得拿出些旁的誠意。」
宋謫業咬著下唇:「臣侍,給殿下侍寢。」
寧扶疏倏爾一愣,不算太曖`昧的字眼,可偏就叫她紅了耳根。
腦海中沒由來浮現出昨夜床頭的燭光,鍍亮顧欽辭鬢如刀裁。那般驕傲的人為了討她開心,伏在她腹下,淡色唇瓣因吮口勿她的旖旎,添上綺麗殷紅,喑啞低沉的磁性嗓音一遍遍喚她殿下。
再看眼前宋謫業極盡諂媚的模樣,她眉眼突然就冷了下來,一腳把人踢開:「你也配?」
宋謫業臉上霎時多了一片腳印,腦袋歪在一邊。
正殿外頭,有人暗中將一切盡收眼底,薄唇愉悅地上揚。顧欽辭拍了拍身邊寵物,低聲:「去吧。」
「汪嗷——汪嗷汪嗷——」犬吠聲頓起。
堂下眾人俱是一愣。
寧扶疏聽見熟悉的聲音,幾乎是條件反射,下意識抓住桌角,塗抹了艷麗蔻丹的指甲緊緊摳住木材。琅雲最是理解她這份害怕,當即張開雙臂擋在她麵前。
宋謫業再不濟也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公子,從沒見過體型這樣龐大,不知是狗還是狼的東西,不禁想跑。可他跪得太久了,冰涼地麵積攢了一整夜的寒氣入骨,試圖站起身的剎那,一陣刺痛襲來,膝蓋發軟又狼狽跌了回去。
雪獒已然近在眼前。
沒沖著寧扶疏和琅雲的方向去,徑直對準宋謫業而來,瞅準他捋起袖子的那隻手臂,尖牙狠狠咬下。
「啊——」宋謫業痛得淒冽大叫,麵色煞白,「我的手!」
寧扶疏仿佛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雪獒卻並沒有就此罷休,它鬆開宋謫業的小臂後,圍著這個躺在地上嚎啕大叫的人轉了一圈。因步子邁得慢,反倒有種閒庭信步的錯覺。
每一秒鍾,每一聲呼吸,對宋謫業而言,都是宣判前的煎熬。
終於,雪獒在他身後停了下來。
這回,黏著鮮血的獠牙紮進他大腿根,生生撕扯下一塊皮肉。
寧扶疏閉眼別開了臉,血腥味入鼻,惹人乾嘔反胃,早晨剛進的膳食也有吐出來之勢。但下一瞬,鼻間血氣被鬆柏清香取代,一個高大人影站在她麵前,為她擋去殘酷畫麵。
顧欽辭將她攬入懷中,讓寧扶疏靠在他腹前,手掌一下下輕拍她的後背。
「臣在這裡,殿下別怕。」
寧扶疏抬起微微打顫的手,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衣裳裡,悶悶應了一聲:「嗯……」
公主府的下人把宋謫業拖了下去,顧欽辭則牽過寧扶疏的手,十指交扣,與她往外走。
上馬車之前,寧扶疏定了定神,回頭對琅雲道:「你去跟宋謫業說,本宮不會給他提供車馬,但本宮也管不住他那雙腿。如果他能在本宮之前到達朝歌,便允他今後錦衣玉食。」
她自從看清寧常雁的真麵目,也就知道了宋謫業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哪怕今日她不讓宋謫業跟著,對方必定會安插其他人到她身邊。而比起麵臨未知的惡意,她寧願笑納已知的風險。
等對方有所動作的時候,正是她反擊之時。
寧扶疏在車內坐了半晌,始終沒等到顧欽辭上來,不由得狐疑,拉開車門。
隻見一人一狗站在石獅前,寧扶疏探頭的瞬間,男人眸底陰翳斂去,換成幾分不滿與哀怨。
不等她開口問,顧欽辭就道:「為什麼答應讓他跟著?殿下明明答應過,等去了朝歌,身邊隻會有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