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安(1 / 2)
明月高懸,星燦銀河。
枕邊人呼吸平穩,安然熟睡。
無邊闃寂中,一雙黑眸緩緩睜開,側目望著寧扶疏,眼底暈開極致繾綣。
他抬手,將女子額前碎發歸攏到耳後。又屈指,輕輕描摹過她漂亮的臉部輪廓與眉眼五官,不放過任何一寸。復而低頭,深口勿寧扶疏柔軟如雲的耳垂,隱有水聲,怎麼都覺不夠。
「紫茄花……」
他唇邊笑意倏爾深了,嗅著屋內燃香淡裊。
「殿下,您就這般不想要與臣的孩子……」
「殿下,在您的心裡,究竟愛不愛臣……」
他獨自在黑夜中呢喃,聲聲質問他的殿下。
可他無需他的殿下回答什麼,顧欽辭冷俊眉眼間沒有一絲怒容。他溫柔,他含笑,他眉目盈盈,他薄唇上揚。
他說:「沒關係,您不愛臣也沒關係……」
隻要您一直乖乖在臣身邊。
隻要臣深愛著您,就夠了。
披著夜色,顧欽辭掀開被褥下榻,悄無聲息地取走爐內香屑。一身玄衣推門而出,柔和與笑意瞬間盪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目色暗比深淵,遍布濃稠陰翳。
上元佳節無宵禁,時值三更,街頭仍有寥寥行人,閒庭信步,遊賞花燈。
顧欽辭走在如晝明燈下,卻無心欣賞美景。
香料鋪的掌櫃正掛上打烊木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
「幫我配點香。」說話的男人整張臉都被黑紗籠罩著,嗓音低沉,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掌櫃道:「抱歉啊,咱們店今天已經打烊了,客官明日再來吧。」
顧欽辭拿出一錠金子,映著燈火燦燦發亮。
掌櫃的眼睛霎時也跟著變亮,迅速摘下那塊寫著打烊二字的木牌,推開店門:「客官請。」
「敢問客官想配什麼香?」
「我說你記著。」顧欽辭道,「沉香一兩,茉莉五錢,白芷三錢,廣藿香四錢,安息木三錢,甘鬆一錢……」
「還有嗎?」掌櫃頓筆,抬頭問。
「就這些。」顧欽辭坐在搖椅上,二郎腿隨意翹起,閉著眼道,「多久能做好?」
掌櫃揣著金子,態度格外客氣:「老朽把後院幫工都喊起來,差不多半個時辰可以做完。」
「嗯。」顧欽辭不鹹不淡應了一聲,「盡快,我在這裡等著。」
後院中,碾缽與碾槽的搗藥聲相應響起。顧欽辭掌心攥著方才取走的零星香屑,他眼皮子始終沒睜開,眉宇仄痕卻越皺越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過多久,掌櫃輕聲喚他:「客官,這香做好了。您來聞聞味道,如果沒問題,老朽就給幫您打包……」
「有問題。」顧欽辭忽然坐起身。
掌櫃看了眼擺放櫃台上的香粉,又看了眼坐在距離櫃台五尺遠的這位顧客,嘴角止不住地抽搐。這還沒聞呢,怎麼就知道有問題了。
隻聽顧欽辭道:「剛才那張配香的方子裡,我漏說了一樣,勞煩掌櫃給加上去。」
「……紫茄花,兩錢。」
掌櫃嘴角抽動幅度頓時大了好幾倍,不禁多嘴說兩句:「客官調製這香是自己聞嗎?家中可有妙齡女眷?這紫茄花雖是良藥,但它……」
「我知道。」顧欽辭眉間已有不耐之意,直接又掏出一錠金子打斷他,自己則邊說邊往店外走,「照我說的加進去便是,不必連夜趕工,我抽空再來取。」
花燈絢爛依舊,街巷則已然空空如也。
頭頂燭光曳曳搖晃,深更重露,冷風拂麵,卻吹不散他月匈口鬱結。
顧欽辭在空曠街道上站了良久,煩躁扯下帷帽,淩厲掌風將輕紗劈成無數碎片,和掌心香屑飄零著散落一地。
他找到一家徹夜開門的武館,脫去外袍,沒拿刀槍劍戟,用最原始的攻擊方式徒手劈打木人樁,一掌又一拳。
他渾身肌肉緊繃,因出招太過狠厲,手臂上凸起駭人的青筋。痛覺沿著四肢清晰傳導至大腦,沒讓他動作放慢下來,反而刺激了壓抑的神經,愈加興奮,愈加用力。
片刻不停的發泄,汗液如瀑,淌濕了衣衫,給他發紅的皮膚鍍上一層鋥亮水光。
木人樁飽受摧殘,一個多時辰之後,終是不堪重負地散了架。斷木殘屑倒刺進顧欽辭手背,頃刻間滲了血。可他恍若未覺,躺倒在冰涼地麵上,任由冬日寒氣鑽進體內,安撫躁動的熱血。
他大口喘著氣,總算逐漸冷靜了下來。
從不否認,他骨子裡就是個貪婪的人。
他有深入脊髓的執念。
想用鐵鏈鎖住寧扶疏的手腳,把她關在寢殿裡;想要她眼底隻有他一人,那張千嬌百媚的臉隻對他一個人笑;想將她縛在懷裡,滿足他所有肆意妄為的欲`望;還想讓她和自己生兒育女。
顧欽辭不喜歡小孩子,可他喜歡一切融合了他們眉眼的產物。比如他射下來的那隻像野狼和白兔,前者像他,後者像寧扶疏。
但縱使他再貪婪,也始終沒有忘記。他的殿下不是任由揉搓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寧扶疏那麼驕傲高貴,她合該是翱翔海天的鯤鵬,水擊三千裡,扶搖九萬裡。他既愛她,便更應尊重她,保護她的羽翼,不被任何人折斷。
隻要她肯在他身邊,其餘一切,都不及她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