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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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漸毒辣,龍首鎮碼頭上人來人往,監工看著薛嬋,不耐煩道:「你到底乾不乾?」

「乾的。」薛嬋垂眸,「哪裡簽契約?」

監工臉色見鬼,「契約?你還想簽契約?」

「若是不簽,事後你拖欠我工錢,我該如何?」薛嬋認真地提問。

監工白她一眼,隻道:「那你別乾唄。」

薛嬋沉默一瞬,真的覺得此人態度奇差,但誰讓沒錢的是她,薛嬋看了監工一眼,暗道她最好不要欠她工錢,否則薛嬋就讓她用這輩子掙到的錢去醫館治傷。

薛嬋的加入讓不少碼頭工駐足觀望,她們個個都生得粗野壯碩,可反觀薛嬋細皮嫩肉,都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什麼落難的大小姐。

然而很快,薛嬋就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全碼頭的女人們——幾十斤重的麻布包,旁人都是一次背一個,走得緩慢謹慎、舉步維艱。

薛嬋一手夾一個,來去如風,嗖嗖地運完了一趟。

坐在一旁的監工嘆為觀止,呸地一聲吐掉了嘴裡銜著的草根,驚訝道:「握草,這還是不是人?」

幾次運下來,薛嬋身邊不由圍上幾人,有人用手扌莫扌莫她的肩,有人眼巴巴:「姑娘,你這咋力氣這麼大呢?有啥訣竅不?教教俺們唄?」

薛嬋道:「沒有,拿著走就行。」

眾人:「」

碼頭人來人往,薛嬋運了一上午的包,來到監工麵前伸手要錢:「我的五文。」

監工抬頭,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怯意。

「一盞茶的時間,別人頂多送三趟,我可以送七八趟,自然要比旁人早下工。」

監工不敢不給,立馬掏出五文奉上。

薛嬋握著那五文,深感當世錢竟然如此不好賺,辛辛苦苦一上午,裁縫店一條手帕都要六文!

想了想,她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便立刻折身去尋還有什麼地方能賺錢。

龍首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正逛起來需要整整一天。

薛嬋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從一開始有目的地搜尋,變成挨個打聽,問過飯館酒肆缺不缺打雜,問過藥鋪鐵匠缺不缺夥計,兜兜轉轉一整日下來,沒有一個人要她,薛嬋深感絕望。

不應如此!

她如此武功過人,即便沒有九州巔峰時那麼厲害,但如今也恢復了三五成,怎麼就連個臨工都找不到?

而且,她也不是沒讀過書的。

眼瞧著就要到和同村人約定回家的時間,薛嬋一個人默默地走,心中無限惆悵。

可是不光是她,旁人的日子好像也不怎麼好過。薛嬋一路走來,有年過而立的鰥夫獨自帶著孩子開了家成衣鋪,日日都在為下個月的店鋪租金擔心。

有獨孤老者推著小車在道旁賣自己繡的花鞋,一雙手上盡是斑駁的凍瘡,冬天已經過去數月了,她的凍瘡竟還未長好。

有準備進京趕考的書生在客棧當夥計攢錢,老板娘脾氣極差,稍有不慎便是一頓怒罵,還要被扣工錢。

人生多艱。

忽然,一個鬼鬼祟祟的女子一下子貼了過來,低聲道:「小妹妹,我看你在這兒轉悠一天了,缺錢花?」

薛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女子「嘿嘿」道:「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如何?保準你賺大錢!」

薛嬋道:「真的?」

女子連連點頭,「我這活兒啊,既不用出力氣,還不辛苦,乾起來還很快活呢!就是嘿嘿嘿,需要一點點本錢。」

女子帶著她走,穿過一條又一條巷子,直至最後拐進一個幽深的巷道裡,來到一個小門前。

門前立著兩個剽悍粗壯的女人,凶神惡煞地盯著薛嬋。

在門外麵,薛嬋就聽見裡麵搖篩盅和搓麻將的聲音了。

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賭錢。

「我不好此道,抱歉。」薛嬋說完轉身就要走,身後的女子卻是陰仄仄一笑,「想走?這可由不得你!」

兩個彪形婦人一步邁到薛嬋麵前擋她去路,臉上都掛著冷笑。

今天不是很想打人。

薛嬋沉吟一聲,回眸對引她前來的女子道:「你既留了我,一會兒可別後悔。」

「大!大!大!」

「小!小!小!」

「小本生意,買定離手啦!」

走進小門,裡麵還挺寬敞,就是味道不怎麼好聞,烏煙瘴氣的,薛嬋皺了下眉,被女子帶到一個篩桌麵前,女子給負責要篩子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馬對薛嬋道:「小妹妹,買點什麼?」

薛嬋毫不猶豫道:「買大,五文錢。」

同桌的賭客見狀嗤笑:「五文錢也好意思賭?」

薛嬋並不理會,隻專心注視著賭桌上的情況。

她將今晨辛辛苦苦半日的五枚銅錢往桌上的「大」字上一扔,隻等著荷官開盅。

一陣叮當亂搖之後,篩盅打開,裡麵的點數果然是大。

周圍的人都紛紛道:「姑娘好手氣啊!」

「天生就該來賭錢!哈哈!」

薛嬋神色冷淡,賭錢嘛,最開始賭場的人肯定會讓她先贏幾局,等人嘗到了甜頭,便是真正開始吃苦頭的時候了。

薛嬋倒也不拆穿那些人拙劣的演技,將贏來的三兩銀子往桌上一放,道:「買大。」

第二把果然又是大,這次的贏麵更大,讓薛嬋分得十五兩銀子。

薛嬋並不走,十五兩銀子全部壓在大上,意思十分明顯。

這時候就不免有人道:「小姑娘,賭錢也不是這麼賭的,你次次都買大,哪裡次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哦!」

薛嬋充耳未聞,荷官將篩盅一開,果然又是大。

這個時候,同桌的賭客都驚呼一片,紛紛稱贊薛嬋是賭神在世,而贏得的錢更是翻了三倍,淨賺四十多兩。

薛嬋將銀子一收,道:「我不賭了。」

她話一出,其他人紛紛不乾了。

「休想!贏了錢就想走?天底下哪兒有那麼好的事!」

就連賭場的荷官也眯眼笑著看她,一副篤定薛嬋今日走不了的樣子。

好幾人攔住薛嬋不讓她離開,薛嬋回頭看著荷官道:「是你們讓我留下的,一會兒可別後悔。」

荷官心中隻冷笑這個小女娃真是狂妄不自知,下麵這幾把不光讓她把贏得的錢全都吐出來,還要讓她賠得傾家盪產!

在眾人的簇擁下,薛嬋回到賭桌,一下子壓了全副身家四十多兩,道:「大,開吧。」

荷官冷笑,篩盅搖得天花亂墜,最後自信滿滿往桌上一扣、一開——大!

荷官傻眼。

薛嬋一邊收錢,一邊麵無表情道:「承讓了。」

見鬼!這絕對是失誤!是失誤啊!!

薛嬋冷眼瞧著荷官鼻尖沁出一絲冷汗,暗道她六歲就在山上跟師父賭錢吃了血虧,給師父她老人家洗了半年的襪子,還能讓這小小的龍首鎮困住了不成?

「再來啊。」薛嬋扔出六十多兩的本金,「我還買大,你還敢開嗎?」

「開!我有什麼不敢!」荷官也較上了勁,搖頭晃腦一陣瘋搖,啪嘰篩盅一開,三個六點。

「見鬼!三花聚頂!絕了!」這回就連鄰桌的人都過來看熱鬧。

薛嬋手快,拿了塊布將一百兩銀子一把收入背在背上,在身後幾個賭場打手動手之前率先一腳踢碎桌子。

「你們自己拉著我賭,倒是先翻了臉。」薛嬋睨了她們一眼,輕輕鬆鬆躲過幾人桎梏,一條長板凳踢起一踹,便壓倒了一大片湧上來的打手。

「今日倒是多謝。」薛嬋毫不客氣,拿著賭場白送的一百兩銀子轉身就走。

由於是賭場得來的,本身就是些散碎銀子,背在背上倒是沉甸甸的。

但賭錢得來的皆是不義之財,薛嬋並不打算留,正在思忖這些銀錢的去處,到了官道上竟遇上迎麵而來的清河村同鄉們。

「小薛!回去了,你背上鼓鼓囊囊的是啥?」

薛嬋遲疑一瞬,道:「可否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還有些事沒有辦完。」

今日負責趕牛車的李嬸點了點頭,「那你快些回來。」

薛嬋得了準話,便匆匆離去了。

日頭西沉,許多店鋪都要準備關門了,薛嬋憑著記憶尋到一家成衣店,從包裹裡拿出二十兩銀子,交給正在哄著自己孩子吃飯的中年鰥夫。

「這些錢給你,若有條件,還是送孩子去讀書罷。」

薛嬋塞完錢就走,並不多留,男人望著自己手中多出來的沉甸甸白花花的銀子發愣。

「大娘,別出來擺攤了,沒事在家曬曬太陽罷。」薛嬋說著,給準備收攤的賣鞋老嫗塞了二十兩銀子。

老嫗似乎還是個啞巴,用力地跟薛嬋比劃著什麼,薛嬋沒看懂,頭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你能考中罷。」客棧的夥計正在外麵抹桌子,自己月匈前的布兜忽然一沉。

一圈繞下來,最終到了薛嬋最先來到的碼頭,那些人竟然還在背著沉甸甸的麻袋運來運去。

薛嬋抓出一把銅錢,挨個塞了過去,拿到錢的人都愣愣看著她。

薛嬋給完錢就走,什麼也沒說,一通揮霍下來,她身上的一百兩銀子就剩下了十五兩。

這是留給江寧的,不知道江寧有沒有聽她的話來龍首鎮謀生,若是有機會碰見,倒是能再給他添些生活的本錢。

十五兩銀子拿起來總不那麼費勁,薛嬋先自己收好,打算第二日來的時候再尋人。

坐在牛車上,李嬸她們互相笑談著今日擺攤賺了多少錢,薛嬋聽著她們口中的數字,不禁有些羨慕。

她才拿了五文。

回村的路上,有一個年邁的老人背著貨箱在走。

薛嬋看了一眼,忍不住問:「老人家,你賣些什麼?」

老者連忙來到牛車旁,打開自己的貨箱給薛嬋看。

都是些男人用的東西,花黃胭脂,不值錢的珠子,描眉的炭筆,這些東西看上去便頗為廉價,也不知道用到臉上會不會有什麼毛病。

薛嬋沉吟一聲,正欲收回目光,忽然看見貨箱蓋子上掛著的那串手帕。

她伸手扌莫了一把,很柔軟,又厚實,樣子也很獨特。

老漢忙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很好用的。」

車上的女人打趣:「薛嬋,這不買一條回去給你那嬌滴滴的夫?」

薛嬋想起裴硯寧那條洗得發白的手帕,點點頭,擇出一條天青色繡著雪梅的帕子,問道:「多少錢?」

「五文錢。」老漢輕笑。

付了錢後,薛嬋把手帕收進懷裡,告訴李嬸可以走了。

「薛小娘好疼她的夫郎啊。」李嬸擠眉弄眼地看著別人眾人都笑著起哄,薛嬋欲言又止。

牛車又開始緩慢行走,到了接近清河村的位置,薛嬋便下車步行了,她步履如風,走起來比牛車要快些,正要拜別幾位同鄉往家裡走,然而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

「來找崔鈺嗎?」薛嬋問。

裴硯寧抬眸悄悄看她一眼,低聲道:「我來接你。」

「我同她們一起回來,不必接。」

「薛嬋!這就是你不解風情了,你看我們幾個女人,哪兒有夫郎專門出來接啊?」

裴硯寧被那人的話臊得耳尖燙了燙,飛快地道:「回家罷。」

「哎,薛夫郎,你妻主可買了東西給你!」李嬸笑道。

裴硯寧一頓,顯然沒反應過來那聲「薛夫郎」是在叫他,這個稱呼頭一次讓他覺得他與薛嬋的距離有那麼近那麼近。

「是呀,人家精心挑選了許久的,你也不瞧瞧?」同車的人幫腔打趣。

裴硯寧看了薛嬋一眼,想確認她們的話是不是真的。

薛嬋倒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從懷裡掏出那塊新買的手帕塞給他,「就這個,不值什麼錢,你大可收著,你原來那塊舊的倒是許久不見你用了。」

裴硯寧怔愣一瞬,看著手裡天青色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扌莫了扌莫上麵繡著的小白花。

「給我的?」他聲音都哽咽了幾分。

嗚嗚嗚,她是多麼細心的女人,都能發現他許久不曾用手帕了。

他之前那塊舊的之前在霜鎮給江寧擦血的時候用掉了。

這、這如何舍得用呀。

裴硯寧的感動真真切切,薛嬋斂目看他,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五文錢而已,用之前記得洗一洗。」

牛車上的幾個人伸長脖子看熱鬧,皆是一臉慈祥的笑意。

唉,年輕就是好啊。

「我帶他回去了。」薛嬋回身沖她們揮了下手,兩個人一起並肩走在鄉間小路上。

「阿嬋與村裡的人相處得似乎不錯。」

「嗯。」薛嬋點點頭,她雖然不善言談,但能感覺到這些人都是好人,若不是清河村這個地方太偏僻了,取水又不方便,再加上熟人太多,薛嬋倒真想讓裴硯寧就此安定下來。

裴硯寧緊緊捂著帕子,心口熱乎乎的,自從回來的路上薛嬋跟他說了她的身世之後,裴硯寧便再未聽見薛嬋喊過他的名字了。

他到現在都記得在懸崖邊,她跳下來的時候喊的那一聲「阿寧」,清悅又好聽,這輩子都能印在他心裡。

他真想再聽一遍。

「阿嬋。」裴硯寧試探著開口,「你能叫叫我嗎?」

薛嬋道:「裴硯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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