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1 / 2)
男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華幼安眉頭微動。
表兄怎麼過來了?
裴妃即將臨盆,表兄當關心裴妃的肚子才是,怎麼有時間來找她?
而且聽這聲音似乎與往日有些不一樣,往日的表兄永遠是氣定神閒的,縱然天塌地陷了,他還是那副矜貴優雅模樣,高高在上如神祇俯視螻蟻。
——凡塵俗世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似乎為歷劫而來,待塵緣了結,便會乘風而去。
清風朗月,粲然若神,很符合世家對世家子的要求。
絕對的克製,絕對的冷靜自製。
仿佛沒有感情的異類。
而現在,那個異類的聲音似乎有些低沉,並非他一貫的不急不緩。
這種情況委實不多見。
莫不是裴妃那裡出了岔子?
才叫表兄這般沉不住氣?
可隻是一個裴妃,如何值得表兄亂了分寸?
莫說隻是裴妃,縱然天子立裴妃為後,裴妃誕下的皇子為太子,隻怕表兄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長大後的表兄,早已沒了感情這種東西。
不是裴妃,又是誰?
華幼安微蹙眉,抬手推開陸滄藍。
倒不是因為避嫌,怕表兄看到她與陸滄藍舉止親熱會吃味,而是華蕭兩氏世代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能叫表兄破例毀約來尋她的事情並不多。
——更別提此時表兄的聲音似乎還有些失態。
「表兄?」
華幼安站起身,手裡的團扇錯開,西墜的金烏蘊開大片的淺金色,細碎灑在立在岸邊的蕭辭玄身上。
逆著光,她有些看不清蕭辭玄的神色,隻看到他負手而立,長風揚起他的發,鳳尾藍的衣擺散在落日餘暉裡,莫名的落寞與孤獨。
華幼安懷疑自己看錯了。
驕傲的貴公子是九天之上的鳳,供人朝拜供人瞻仰的,他當永遠氣質光華雍容華貴,落寞孤獨永遠不屬於他。
華幼安怔了下神。
殷勤的船工把畫舫靠在碼頭。
貴公子微斂袖,一步一步從岸上走了下來。
玄色雲氣紋的皂靴踩在木板上,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響。
「表妹讓我好找。」
男人似乎笑了下。
離得近了,華幼安終於看清了蕭辭玄的神色,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昳麗陰鷙,他麵上笑得清風朗月,笑意卻進不了他的眼底,殘陽如血蓄在他眼眸,淩厲的鳳目像是飲了血。
幾乎是下意識間,華幼安往後退了半步。
——那是一種生而為人特有的本能,遇到危險時的本能躲避。
陸滄藍見事不對,抬手將華幼安護在身後,「蕭世子——」
「蹭——」
回答他的是長劍出鞘,刺目的白光瞬間逼到陸滄藍月匈膛,高手過招隻需一瞬,陸滄藍月匈口一痛,長劍已刺進他的月匈口。
持劍的男人手轉劍柄,長劍在陸滄藍月匈膛絞肉似的打轉,陸滄藍悶哼一聲,鮮血瞬間染紅他的月匈衣,他抬手攥住劍身,錦衣男人的目光越過他看著他身後的少女,氣質光華,卻也陰鷙危險,「表妹,你怎麼不乖呢?」
——仿佛他的這一劍隻因為她的不乖。
他舍不得對她發火,所以隻能拿她身邊的男人出氣。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敗北?
陸滄藍笑了起來。
親衛學的是以命換命的打法,陸滄藍手握劍身,直視著蕭辭玄,貴公子眼裡從來瞧不見庶民奴隸,他猛地用力,哢擦一聲,劍身斷裂,他扯著半截長劍把劍尖從自己月匈口拔了出來。
劇痛襲來,他有片刻的眩暈,他閉了閉眼,身體仍牢牢橫在蕭辭玄與華幼安之間。
陸滄藍嘲諷出聲,「世子爺,您隻是縣君的表兄,似乎管不著縣君與誰要好吧?」
像是終於注意到橫在自己與華幼安之間的陸滄藍,蕭辭玄眸光微動,瞟了眼月匈口染血的陸滄藍,那無疑是一道極重的傷口,但男人仍堅持著以保護姿態護著華幼安,仿佛唯恐他會傷害華幼安一般。
又仿佛,無聲嘲弄他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蕭辭玄微眯眼。
「南星。」
蕭辭玄聲音淡漠。
南星頃刻間帶人湧入畫舫。
華幼安身材嬌小,又被陸滄藍護在身後,看不到陸滄藍與蕭辭玄的劍拔弩張,但再怎麼看不到,濃重的血腥味她是聞得到的,更聽得到長劍斷裂的聲音,以及陸滄藍的涼涼嘲諷聲與來勢洶洶的南星。
事情似乎要奔向不可控製的地方。
「表兄,你要做什麼?」
華幼安不悅蹙眉。
但蕭辭玄似乎並不打算向她解釋,他隨手拋下斷裂的佩劍,抽了方帕子擦拭著自己被鮮血濺到的手指,而另一邊,南星已帶人與陸滄藍混戰在一起。
「南星,別傷他!」
華幼安輕呼出聲。
薄涼寡情的少女出聲袒護,陸滄藍微微側目,隻這一瞬,南星已窺到機會,長劍一揮,抵在陸滄藍脖頸,其他侍從見勢一擁而上,冷冷劍光瞬間包圍陸滄藍。
饒是華幼安不懂拳腳功夫,也知是自己導致的陸滄藍被擒,手裡的團扇被她緊緊攥在掌心,她不滿看向導致這一切的蕭辭玄,男人剛擦拭完手指上的血跡,雪原灰的帕子染了血,金箔線繡得歪歪扭扭的團花紋蒙了紅,越發顯得繡工的笨拙與生疏。
錦衣男人華貴風流,身上卻帶著這方帕子,滑稽又格格不入。
——那是華幼安繡的帕子。
很多年前送的,他竟仍帶在身上。
也曾有不知帕子底細的人打趣他,說他堂堂蕭世子,怎能用這般帕子?用料雖好,繡工卻慘不忍睹,著實辱了他的身份。
他垂眸撚著帕子的團花紋,聲音輕柔又寵溺,「慘不忍睹麼?我覺得很好。」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柔軟模樣。
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備,整個人沐浴在暖陽之下,身上在發光。
陽春三月,桃花鋪滿地,他竟比三月的桃花更春/光無限。
華幼安別開眼,有些不想看蕭辭玄手邊的錦帕。
——事後她曾信誓旦旦告訴他,一定會練好繡工,給他繡一方漂亮的帕子,讓所有人都為之艷羨的那一種,他揉著她的發,笑笑說好。
可是直到現在,她也不曾提起針線,更別提給他繡一方帕子了。
她似乎總是在對他說著漂亮話,然後不斷食言。
他似乎也早已習慣了她的食言,將一方舊帕子帶在身邊多年。
直至現在。
莫名的,華幼安有些心虛,原本想責問的話無端軟了下來,「表兄,陸滄藍從未招惹過你,你何必傷他呢?」
「表妹,你似乎仍未明白一件事。」
蕭辭玄並起手指疊著帕子,繡工粗糙的舊帕子被他整齊疊好,世家公子的禮儀被他浸在骨子裡,簡單的疊帕子動作也是極好看的,他疊好帕子收在手裡,展眉看著華幼安,「他招惹你了。」
男人眸色幽深,聲音無端低沉。
華幼安捏了下團扇。
——不對勁。
「世子爺,您管得未免太寬了。」
被人用長劍抵著脖頸,陸滄藍卻依舊氣焰囂張,挑釁看著蕭辭玄譏諷道:「我招惹縣君如何?不招惹縣君又如何?豈是——」
「閉嘴!」
華幼安不悅打斷陸滄藍的話。
她不是傻子。
她太清楚陸滄藍想要激怒表兄的心思。
男人這種生物,爭風吃醋起來遠比女人要火藥味十足。
女人隻是吐吐口水紮紮小人,而男人,則是要命。
可表兄並不愛她,傷陸滄藍也隻是覺得她在胡鬧,不好對她發火,所以才拿她身邊的人出氣,典型的長輩對待晚輩的心態。
——堂堂平原華氏的嬌嬌女,天子親封的縣君,怎能與一個奴隸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