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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日出三竿,照在茫茫雪原之上,耀眼炫目,卻沒什麼暖意。
陳禁單手勒了下韁繩,讓飛馳的駿馬稍稍慢了點,空出的那隻手揉了揉發僵的臉頰。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原本還在身旁的白色身影已經飛掠而去,留在陳禁眼底的隻有翻飛的衣角。
「公子,」陳禁趕緊策馬追了上去,「這雪原天氣莫辨,要是趕上暴雪什麼的,耽擱一兩日也正常,世子他們可能跟咱們一樣半路去找地方借宿了。」
話說出口,卻並沒得到回應,或許是耳邊風聲太大,雲稚沒聽見,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想接話。
陳禁抬頭看見他緊繃的側臉,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半個時辰前,雲稚先前派出去的人傳回消息,他大哥雲稷前日便已抵達北鎮,休整一夜後於第二日一早繼續踏上歸程。
從北鎮到平州隻有半日的路程,到現在已過去整整一日,卻再沒有一丁點的消息。
雲稚麵上不顯,直接帶了人馬出城,一路往北鎮而去。
「公子!」行在最前麵的手下突然勒馬,指了指前路,「前麵!」
一行人紛紛駐馬,順著瞧過去。
冬日漫長天寒雪深,眼下又臨近年關,鮮少再有旅人或是商隊上路。他們一路過來連個人影都沒看見,近前卻是一片雜亂的馬蹄印,再往前還有兩行深深淺淺的車轍印,看起來是一路從北鎮過來,在這裡有過停留,而後被一支馬隊阻攔,轉了方向,朝著西邊那片白樺林而去。
陳禁看著白樺林的方向,突然開口:「那邊好像有輛馬車!」
雲稚緊緊地攥著韁繩:「過去看看!」
白樺林看起來遙遠,騎馬過去隻需須臾。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原本還隻有一個模糊輪廓的馬車逐漸清晰。
雲稚下意識勒緊了韁繩,飛馳的駿馬嘶鳴著停了下來——白樺林前不僅有馬車,還有幾具未被大雪掩埋的屍首。
猩紅的血跡染紅皚皚白雪,又重新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一直蔓延到白樺林裡。
這一瞬的猶疑,其他人已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各自散開去查看屍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人靠近那輛翻倒的馬車。
緊握韁繩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雲稚低頭看了一眼,慢慢捏緊拳頭,直到手背泛起青筋。
他閉了閉眼,翻身下馬,踩著齊膝深的積雪,一步一步走到馬車跟前,掀開被鮮血浸透的車簾。
一個年輕男人,被一支利箭穿透月匈膛,死死地釘在車壁上。
雲稚緩緩跪了下來,茫然地盯著那張熟悉的麵孔。
雲稷無知無覺地靠在那裡,雙眼緊閉,微長的眼睫上結了一層白霜,俊秀的麵容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又因為在冰天雪地裡待了太久,隱隱地透著青灰色。
他身上穿著件白色的錦袍,考究的衣料被鮮血浸透,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
雲稚慢慢低垂視線,看著那支插在心口上的利箭。
他抬起手,想把那支礙眼的箭□□,卻發現他那雙可以輕而易舉擰斷別人脖子的手沒有一丁點力氣。
「大哥……」
雲稚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丁點聲音,甚至感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就好像那支利箭也插進了他的心口,讓他和大哥一起死在了這茫茫雪原之上。
白雪皚皚,寒風瑟瑟,世間萬物在這一瞬如雲煙般消散。
雲稚無聲無息地跪在馬車前,除了因為顫抖而弓起的脊背,整個人宛若一座靜止的雕像。
陳禁遠遠看著,眼圈整個紅了起來,終究還是沒上前。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艷陽被烏雲遮蔽,洋洋灑灑的飛雪,冷冰冰的落在人臉上。
陳禁低低嘆了口氣,朝著那道在這一瞬顯得尤為單薄的背影走去。
雲稚被腳步聲所擾,在陳禁靠近的一刻突然動了一下,而後緩緩轉過視線。
陳禁低頭,正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在裡麵看見了洶湧的殺意。
他下意識停住腳步,隻感覺莫名的涼意順著後脊蔓延開來,常年習武的本能讓他確信,隻要再向前一步,雲稚月要間的長劍就會脫鞘而出,劃破自己的喉嚨。
幸好那殺意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