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李緘喚了兩聲,意料中沒得到任何回應。
他垂下眼簾看著雲稚的臉。
從上次見麵到現在也不過幾日,這人瘦了整整一圈,兩頰上原有的一點嫩肉消退的無影蹤,先前白皙稚嫩的少年此刻無比虛弱狼狽。
大抵是第一次見麵時的印象太過深刻,那滿臉斑駁的血跡格外礙眼。
李緘突發奇想,說不定拿麵銅鏡過來照照,這人立刻就能從昏死中醒過來,掙紮著擦乾淨臉上的血。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在懷裡扌莫了扌莫,卻沒找到錦帕,索性撩起衣袖,用中衣的袖口一點一點擦拭血跡,直到露出那張因為失血而顯得過分蒼白的麵孔。
李緘盯著那張臉看了一會,忍不住心生感慨——這雲小公子還真是天生的一副好皮囊,都這副模樣了,依舊難掩眉眼精致。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原本守在靈堂的陳禁最先趕到,迎麵瞧見渾身是血的雲稚昏迷不醒地靠坐在李緘懷裡,加緊幾步搶到跟前,瞧著那滿身的血卻又下不去手:「怎麼傷成這樣?!」
「血大都不是他的,」李緘垂眸看向懷裡,「身上有幾處傷,但不嚴重。」
陳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到雲稚身上,還是忍不住蹙眉。
「最好還是請個大夫過來,」李緘抬頭,「天寒地凍的早點抬進去。」
陳禁神情復雜,到底擔憂雲稚的情況,也沒再多言,一麵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麵帶著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將雲稚抬進府裡。
短暫的喧鬧過後,街巷上又重新歸於寧靜。
李緘從地上爬起來,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土和浮雪,回身看見方才雲稚丟下那個
被血浸透的包袱。
門房還站在一旁,也跟著瞧了一眼,輕聲道:「小公子剛剛好像說,這是人頭……」
李緘低頭看著,沒接話。
先前他有納悶過,年根底下,家裡又出了這麼大事,雲小公子不趕緊回府,孤身一人是要去哪裡。
眼下已然明了。
不用打開便可以確認,包袱裡裝著的是害死雲稷的凶手的頭,看分量個數應該不少,也怪不得好好一個人搞成那副樣子。
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還得說是雲小公子身手了得。
卻也難免震驚於其拚上這條命,也要親手殺光害死他大哥的人的果決和不計後果。
李緘沉默了一會,突然彎月要將那個包袱撿了起來,朝門房指了指被忘在一旁也是血跡斑斑明顯十分疲乏的馬,而後拎著包袱,頭也不回地往靈堂方向而去。
鎮遠侯府裡一片手忙腳亂。
失聯了好幾日的小公子渾身是血的昏倒在府門口的消息很快在府裡傳開,幾乎所有人都湧到了雲稚院子裡,靈堂裡倒是靜悄悄的。
李緘一路拎著個沉甸甸的包袱過來,隱隱地感覺到手腕和小臂的酸痛,正要把包袱扔下,抬眼看見了跪坐在靈柩前的小小身影。
雲樞在同齡的小孩裡也算得上是身高腿長,但到底隻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即使身上裹著件厚重的狐裘,落在大人眼裡也不過是小小一隻。
孤零零地跪在寂靜的靈堂裡,怎麼看都有點可憐。
那日李緘吃了藥不久,就有人來將雲樞叫走,之後兩日李緘一直在房裡養病,不太清楚侯府現狀,也再沒見過雲樞。
但想來這孩子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緘沉默了一下,回手把包袱放在了門後,正猶豫要不要轉身離開,雲樞聽見動靜看了過來,一雙大眼睛又紅又腫。
李緘腳步微頓,乾脆直接走過去:「怎麼自己在這兒?」
「他們去看小叔叔了,」雲樞抽了抽鼻子,「我在這兒陪爹爹。」
李緘四下裡看了看,靈堂裡格外寂靜,隻有兩個小廝守在角落:「你怎麼不去?」
「我不敢,」雲樞抽噎了一聲,「他們說小叔叔受了很嚴重的傷,和爹爹一樣就要死了……」
「聽他們胡扯,」李緘挨著雲樞蹲了下來,「你小叔叔那個人……」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放在門口血淋淋的包袱,而後才繼續說了下去,「命硬著呢。」
雲樞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完全理解李緘的話。
「我聽說你小叔叔自幼習武,早早入軍中,經戰事無數,受過的傷應該也不少,不也一直身強體健活蹦亂跳的?」
李緘伸手在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上抹了一把:「別人說的話未必都是真的,等明早他睡醒了,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