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還湊合,跟以前比肯定是要更好點,」李緘看了眼仍未止歇的雨,「開宴還早,去喝杯茶?」
「不急,」雲稚歪了歪頭,指了指李緘身後,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裡麵的叫罵聲也沒止歇,「你先忙,別耽誤正事。」
李緘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麵上有剎那的遲疑,隨即露出一點滿不在乎的笑:「這算什麼正事兒……」
「既然這樣……」雲稚收回視線,轉了轉手裡的傘,雨水順著傘的邊緣滑落到地上,和青石磚上的積水融在一起,「那走吧。」
連句多餘的客套也沒有。
李緘看著那張臉上的理所當然有一瞬的沉默,跟著笑了一聲,幾步下了石階徑直鑽進雲稚傘底:「正廳人多,我帶你去個清靜的地方。」
油紙傘不算太大,堪堪遮住兩個少年。
雲稚往旁邊稍稍傾斜了傘麵,意外發現身邊這個年歲更小看起來也更清瘦的人實際要更高一點,需要稍稍低頭才能正好被罩在傘下。
「我來吧。」
李緘朝雲稚伸出手,低頭的瞬間看見自己的指尖,沾染的血跡已經乾涸,隻留下黏糊糊的觸感。
幾乎是同時,一方錦帕落到他掌心。
「剛才就想給你了,」雲稚看著他,「好歹這次沒濺臉上。」
「你……」
李緘想說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毛病多,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一聲笑。
他拿了錦帕,沾著雨水細細地擦乾淨手指,而後直接從雲稚手裡接了傘:「這邊。」
荷花池前有一個涼亭,地勢頗高,正好能將整個花園的景致收入眼底。
雨勢逐漸轉小,淅淅瀝瀝地落在荷花池裡,碧綠的荷葉被雨水沖洗一新,散發著勃勃生機。
雲稚隨手往池裡扔了塊小石子,看著漣漪慢慢散去,回過頭看向端坐在石桌前沖洗茶具的李緘:「其實不用這麼費工夫,我不懂茶,隨便喝喝就行。」
「我也不懂,隨便煮煮,」李緘說著話,端起泥爐上的茶壺,倒了一盞,「好了。」
雲稚笑了起來,回到石桌前坐下,端起茶盞輕輕嗅了嗅,喝了一小口。
他確實不太懂茶,卻也能喝出這是上好的雨前茶。
和眼前的雨景意外的相稱。
李緘也給自己倒了盞茶,淺淺地喝了一口,視線在低垂眼簾喝茶的雲稚臉上短暫停留,最後轉向亭外的雨簾。
這種情景讓他莫名想起了除夕那夜,兩個人也是這麼相對而坐,守著個泥爐對飲——他也和那晚一樣不知要說點什麼。
他和這位雲小公子說有緣也算有緣,說熟悉,又不夠熟悉。
他們知道彼此的身份,也在不同的場合見過對方不同的麵目,也曾對坐共飲,共度過一個特殊的除夕夜。
在這陌生的都城裡算得上互相了解,卻也還沒到成為摯友卸下心防袒露心事的關係。
雲稚察覺到李緘的沉默,輕輕抬眼。
「剛聽蕭管事叫你『宣之』,」他放下喝了大半的茶盞,抬頭看著對麵的人,「新取的字?」
李緘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才回道:「是。」
「名『緘』卻偏偏要字『宣之』,」雲稚笑了一聲,又喝了口茶,「淮安王還真是和傳言一樣不拘一格。」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聰明。
字確實是蕭鐸取的,寓意也確實如他所說——李徊要他「緘口」,蕭鐸卻偏要「宣之」。
李緘笑了笑,端起茶壺替雲稚添滿茶盞:「我以為你會問點別的。」
「剛蕭管事說你現在是淮安王府的典簿,我確實有點意外,仔細想想卻又在意料之中,你主動回李府替李紹來都城,自然不會就為了衣食無憂、苟且偷生,」雲稚接了茶,「幽州雖遠,也有不少都城的傳聞,來之前有人告誡過我,淮安王府的事兒,不要輕易打聽。」
「雲家到底不一樣,我來都城前……算了,」李緘笑了笑,抬眼看著雲稚,「那你呢,千裡迢迢到都城來,隻是為了當個人質?」
雲稚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你覺得呢?」
「我覺得……」
「府裡忙得焦頭爛額,你跑這兒來躲清閒。」
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了李緘的回答,明顯嚇了他一跳。
他回過頭順著聲音瞧過去,看見人後反倒放鬆下來,甚至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管事讓我幫忙招待雲小公子,王爺不信可以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