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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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的是皇室血脈。

就這樣,先帝定了輔國公謀逆的罪,收了太·祖賜下的世襲罔替的丹書鐵劵。輔國公父子六人在詔獄中畏罪自殺,先帝念及太·祖,免了韓氏其餘族人的死罪,流放他們至苦寒之地勞役。

「我希望哪怕不能活,他也能享安息。」

「夫人生前那般良善,積下的福分您沒享到,肯定都是報在少爺身上了。少爺一定還活著,您信奴婢。為著與少爺相認的一天,您該好好活著。」

溫朗氏見她去開箱拿藥丸,嘴裡都泛苦:「等會你取十片金葉子,讓奶兄去幫我好好打聽一下邵關府邵家。」

「是。」

「瑩然的胎不知怎麼樣了?太醫院裡沒有自己的人,還是不行。」一聲嘆息,無力又悠長,溫朗氏斂起雙目:「好好的胎,四個月突然開始不寧。看來即便是上交了兵權,好似…也沒能讓皇帝放下整顆心。」

瑩然這胎,怕並非在計劃之中。

「怎麼會放心?沐寧侯府掌悠然山大軍近百年,在軍中的威信,哪裡是沒有兵符就能消弭的?」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自沐侯夫人著小公子來看過小姐,她就打心眼裡望著宮裡沐貴妃好。

沐貴妃好了,沐寧侯府就是她家小小姐最後一重仰仗。

「是啊。」溫朗氏深吸氣,上回晨煥在時,她該攛掇兩句的。要想消減皇帝疑心,晨煥最好在外自帶個媳婦回去,萬不能再娶高門了。若是可以,連官家女都不要碰。

……………………

河上盪了一夜,次日巳時正,船終於抵達邵關府城郊外花木碼頭。周如意娘家兄弟雇了馬車,將雲家一行送到邵家在城西的一處三進宅子裡。梳洗後稍作休息,齊氏便催促往邵家老宅拜見。

一催,就是有誰身子不適,也得強打起精神。

雲從芊夜裡吐過一回,她沒想到眩暈裝裝竟鬧真的了,心裡暗罵姓木的是個庸醫。隻罵歸罵,還是翻出五兩銀子買來的那瓶藥,倒一顆出來含嘴裡。

緩了幾個時辰,這才好受一點,門外就跟催著去投胎一樣急切。她惱得鼓著腮,連翻白眼。往臉上刷了點胭脂,看不出病色,換了身鮮亮衣,佯作訕訕地出了房門。

「芊姐姐這身是新做的吧?我都沒見你穿過。」雲從嫣梳了垂鬟分肖髻,一把子發摻著五彩線編了鬆散的魚骨,放在月匈前。不止瞧著漂亮,還顯嬌憨。裙子也換成了蝴蝶戲水,真是沒少捯飭。

「祖母給的料子做的。」雲從芊嘴裡嚼著脆梅:「那會你不在家,不然肯定也能攤著兩匹好料子。」守個太爺孝,就他們四房被拘得緊。

一行人到邵府,被門房告知,邵老夫人及三位太太都不在府中。盛裝的齊氏立時就蔫了。不過沒影響,本來雲崇仁陪媳婦回門,也不用拜見主家。當然主家召見,那是貼金,得臉。

梁氏帶著雲從嫣回了娘家。齊氏蔫過之後去尋老姐妹了,雲忠恆跟府裡管事喝起了茶,隻四房一家沒去處。

「爹帶你們往鮮滿樓吃午飯。」雲禾回頭看了一眼邵氏的廣亮大門,不無羨慕。這開在東南角上的廣亮大門,是真氣派。

此刻雲崇青卻在想,邵家老夫人去哪了?會不會是去拜見溫三夫人了?溫三夫人來了邵關府,住哪,什麼時候離開?

這些他無從得知,現在就靜等著邵府老夫人的接見了。想來不會太久,不是明天就後天。連著兩月的晨讀背誦,他沒在裝樣子,還有熊、櫟兩嬤嬤也非瞎子聾子。

如雲崇青所料,隔了一天,瘦臉熊嬤嬤來了,傳了邵老夫人的話,請雲家人到府裡見。

邵府老宅,五進五出占地得有十餘畝。人家這個十餘畝,不像雲家宅地那樣散落,而是一整座宅子。宅子裡麵什麼樣,七尺高牆圍著,外頭很難窺見。

雲家這等身份肯定是不能走正門的,從北角上的一個小門入,跟著熊嬤嬤左拐右轉地走過一條又一條石子道。雲崇青有心觀賞,發現邵家大宅裡並不比他想象的富貴。

亭台樓閣,是應有盡有。花草樹木也繁盛,隻都是一些常見的。屋宇,青磚紅瓦,年份久了透著幾分古樸。單從眼見,邵府肯定是遠不如《紅樓》裡描述的賈府那般雕梁畫棟,美輪美奐。

可不應該呀!據他爹透露,自雲家得自由身那天起,到現在,給了邵府有三十萬兩銀。這還僅是雲家,而雲家在邵氏當年放出府的那群下人裡,經營上隻算中檔。

何況大雍建國後,對朝廷官員營生上管得沒那麼嚴苛了。官員本人經不得商,但其家眷、族人是可以經營商鋪的。

所以邵家是藏著銀子,在麵上裝清貴,還是把銀子撒去了別的地方?雲崇青在心裡打個問,不再多思。

邵老夫人的壽寧堂今日格外熱鬧,不止三位太太陪著,兩個姑娘也在,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子拱老夫人耳邊說著悄悄話。聽守門的婆子報雲家人來了,戴著花開富貴額帶的老夫人笑道:「彩蘭回來了,快請進來。」

嘴上是歡喜,眼裡也透著光亮。隻右手撚起戴在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指環,指甲蓋頂血色都退了,可見用力不小。唇口微微抿起,嘴角自然上揚。

齊氏一入堂室,小碎步快走上前,咚一聲跪下:「彩蘭給老夫人磕頭了。」

綴在最後的雲崇青還是頭回見這陣仗,雙眉微蹙,但還是跟著祖父、爹娘一道跪下了。不怪他們,是祖母先跪的。

「怎還這麼多禮?」老夫人坐在榻上是微微不動,朝著一旁伺候的老嬤嬤嗔怪道:「你個老糊塗,還不快過來扶彩蘭起身?」

「是是是,是奴婢老眼昏花不中用了。」老嬤嬤上前扶齊彩蘭。雲忠恆與雲麥、雲禾幾個成年男子起身退到一旁,俯首站著。

齊氏又領著女眷和雲崇青個小豆丁給三位太太請安。三位太太壓根沒拿雲家當回事,連眼都沒抬,便抬抬指讓起了。輪到少爺小姐了,小少爺一臉戲謔地盯著雲崇青,右手裡抓著隻雞蛋大的玉蟬兒。

青翠欲滴,好玉色。雲崇青眼睫下落,一隻玉蟬兒露了富貴。

坐在堂室右側的兩位姑娘,自打雲從芊進門那刻起,她們的目光幾乎就沒離開過。這會人給她們請安,更是好好打量了番。

雲從芊深福禮,低眉垂眼,久久聽不到「起」,便曉自己這容色讓人不歡喜了。

長著一雙丹鳳眼的姑娘,右手拿杯蓋輕輕磨著杯口:「這就是芊姑娘吧?祖母一點沒誇大,真真是個美人兒,看得我都晃花了眼。」收回目光,瞥向右。「這茶有點涼了,麻煩芊姑娘去幫我換一杯。」

這就是祖母要的嗎?福禮在前的是她娘,雲從芊沒遲疑,起身去給邵家姑娘換茶。

堂室裡的人沒一個吭聲攔一嘴。等換好的茶奉到邵家姑娘手裡,在假寐的邵家老夫人才「醒」來,裝模作樣地訓斥:「你個精怪,又捉弄人,不得無禮。」

「祖母可別罵了。咱們以後是要長久相處的,琦兒總要先扌莫扌莫芊姑娘的性子。」丹鳳眼姑娘邵琦娘說著就轉過頭來,喝了口雲從芊奉的茶,誇贊道:「是個好的。」

青哥兒說的還真不假,主母難伺候。雲從芊心裡頭也不氣,隻覺好笑。邵家姑娘這還沒成主母呢,就開始調·教起房中人,未免也太心急了?像是對溫三爺平妻之位已十拿九穩。

「知道是個好的,那就好好相處。」邵老夫人抬手朝小哥兒招了招:「你是崇青吧,過來給老身看看。姐弟兩一個模子,長得真好,跟菩薩坐下的仙童似的。」

雲崇青聽話地上前。

邵老夫人似很歡喜雲崇青,長了點點老斑的手輕輕掐了掐他的臉頰,慈聲問道:「聽你熊嬤嬤說你很是好學,要不要來府裡讀,陪我孫兒一塊?」

不等雲崇青開口,齊氏就立馬驚喜道:「還不快謝謝老夫人?」忙不迭走到小孫子身後,摁著他的頭,強行壓他跪下。「給七少爺也磕個頭。要不是他,你還沒這機會,以後可得好好伺候著。」

一邊的雲禾,怒火燒得兩耳都紅彤彤。王氏置於腹前的雙手扣得死緊,指甲都摳進肉裡了。雲忠恆稍抬眼看向盯著青哥兒的孫女。雲從芊麵上平靜,但沒人知道她心有多疼。

雲崇青被摁跪下的那一瞬間,驀然笑了,磕就磕吧。終有一日,這屋裡坐著的每一個人都會時常想起今天,懊悔不已,甚至痛哭流涕。

男童邵書航蹲在榻邊,手指著新伴當命道:「不許笑。」

「笑還不好?」邵老夫人也不叫雲崇青起來,伸手摟住孫兒,以防他掉下去。

「航哥喜歡他呆呆的,像個蠢癡兒。」

蠢癡兒?雲崇青神色恢復尋常,那就不笑。雲家一行在邵府沒久留,上了馬車,雲從芊眼淚就如雨下,趴在小幾上嗚咽。王氏淚也汪眼裡,她現在撕了婆母的心都有。

雲崇青最冷靜:「難過什麼?」欲要人亡,先使其狂。今日那一跪,他可以簡單兩句話讓邵家都下不來台,可…為什麼要警醒她們?這樣任勢發展,不好嗎?

是親娘那般,雲禾無力,氣在腹中亂竄,握拳捶著心口。

伸手輕拍姐姐的背,雲崇青小聲安撫:「不要難過。我們隻需默默努力,終有一日你會發現不顧後果快意恩仇是最傻的。」

「可…可他說你蠢癡兒。」雲從芊抽噎。

「以後他會清楚自己連蠢癡人都不如。」雲崇青笑得溫和:「然後今日一話會永遠啃噬著他,而他在我跟前將永遠無地自容。這樣的結果還令你滿意嗎?」

雲從芊手捂緊嘴,哭得臉爆紅。

「你放心,為了你滿意,我會更努力。」雲崇青掏了巾子出來,蓋到她的眼上:「別哭了,明日我和你還要去邵府裡伺候。」他一個心智成熟的人,耐性極好,能忍受邵書航的頑劣,但五姐…

「邵府姑娘讓你做什麼,能做的就做,不能做便裝病推諉。你要謹記,咱們是良民,忍他們一時隻為目前行事便宜。若他們實在過分,就沒必要忍了。」

雲崇青深知流言能害死人,而邵家…不乾淨的地方很多。隻當下不到萬不得已,小民還是不要與官鬥法。

回到邵家城西宅子,雲從芊情緒也平靜了,隻不愛理人。進了自己房間,連午飯都沒出來用,齊氏像立了大功一樣,顯得很高興。四房人繞著她走,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連著去了邵府族學兩日,雲崇青一直板著臉裝呆,任族學裡小兒譏諷。別看邵書航頑劣,他都已經開始讀《詩經》了,每日裡還要練十頁大字。有族學先生看著,他也不敢馬虎。

第三日,邵老夫人問他適不適應?他點頭。邵家便著下人在外院收拾間房出來,讓他抓緊搬過去。

他沒拒絕。下午散學後,發現邵府下人都在忙著清掃,心知他等的人要來了。次日上午,跟著讀完《漢廣》,邵書航突捧腹叫肚疼。候在學堂外的嬤嬤聽著聲忙沖進來:「七少爺,您怎麼了?」

「我…我我疼。」

話音才落,雲崇青就聽見「噗嗤」一聲,緊跟著一陣惡臭襲來,這是竄稀了。挪步到上風口,他不好聞那味。

「快請大夫。」嬤嬤不嫌髒,抱起邵書航就急急往外。聽說要請大夫,雲崇青眉眼一緊,轉身跟上,隻沒幾步就被邵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給攔下了。

「今日七少爺抱恙,不用再上課,你也回吧。正好趁空,把東西搬進府,從明日起,你就不要再來回了。咱們府裡規矩嚴,不容外人每日進進出出。」

不給跟,那他豈不是不能確定給邵書航診脈的是不是江老大夫?雲崇青看著他們走遠,抬眸望了眼天,時候還早。腳跟一轉,拎著書袋子往角門。出了邵府,沿著巷子向東跑。

溫三夫人來,肯定是走邵府大門進。等確定了此事,回去尋爹。一氣跑到前樓大街右拐,一輛雕花馬車從身邊經過。兩條腿肯定是跑不過四條腿,隻三五息,就有了距離。

「咳咳咳……」

聽著咳聲,雲崇青看著那馬車駛向邵家大門,腳下漸漸減速,直至停步。眼盯著馬車,耳邊回盪著咳聲,很熟悉,他在哪聽過,細細回憶。

邵府大管事哈著月要向車夫問好,然後令人快速卸去門檻。

當馬車消失在邵府大門時,雲崇青雙目突然睜大,拾月庵。不會錯的,拾月庵禪院裡傳出的重咳。樹芽兒,溫…舒。雙目錚亮,他知道去哪尋溫三夫人了。

鹹和洲千盞花燈祈願、拾月庵菩薩坐下供經書,樹芽兒在求萬神留母。剛好邵關府東郊連善山上有一座古剎,金林寺。回頭撒腿狂奔,馬房得了消息的小漾,趕著馬車追在後:「十二爺十二爺……」

聽到熟悉的叫喚,雲崇青又回頭跑,不用停馬,直接跳上了車轅,在小漾身邊坐下。

「我們快回去。」

「那個七少爺怎麼說病就病了?明日還要來嗎?」

「不要。」雲崇青言語肯定:「明日我也病,以後都不來了。」

「不來好。」這幾天在馬房待著,小漾都憋屈死。那些個人看他像看賊一樣,他上茅房,人都留意著,似生怕他掏了邵府的大糞。

回到城西宅子,雲崇青下了馬車便往門裡沖,正好與要出門的雲禾撞上。

「你怎麼這時回來?」

雲崇青看了一眼宅內,拉爹蹲下,套到他耳邊:「爹,咱們去金林寺看看。溫三夫人的住處不在連善山上,就在連善山附近。」樹芽兒求神求得那般誠心,肯定不會錯過金林寺的三聖佛。

雲禾詫異,金林寺?

「拾月庵的樹芽兒就是溫三夫人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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