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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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細月要口矮房,當屬響州府最下流地,住的都是些宵小之徒。屎尿隨處可見,悶熱之下,更是臭烘烘。這方地,尋常百姓甚少敢踏足,尤其是晚上。

夜色遮掩,三成群五結黨的,到處流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少見。隻死的多是微末,不鬧出聲,官府不管不問。不過這裡也有處清靜地兒,東邊石墩凹旁的兩間草屋,沒人敢接近。

不是屋主有多厲害,而是住在裡麵的婦人,髒。再是下流,也怕髒病。今晚草屋裡難得點了燈,臉上長了幾顆膿瘡的婦人,身上仍包裹嚴實,坐在燈旁,手裡拿著張潔白的紙。爬滿血絲的雙目,盯著紙上的兩行字。

就想這麼活下去?

記得石洞橋西屋嗎?

石洞橋西屋,是她與睦兒曾經住的地方。

是誰?婦人修長的指攥緊紙,指腹下的細膩和紙上墨的色澤在告訴她,對方身份很不一般。她要去嗎?自問完,驀然咧嘴啞笑,熱淚順著眼角下淌。

都這般境地了,她還有什麼可叫人圖的?怕的應該是對方。漸漸歇了笑,眼淚還在流,神色悲慟。她也有些想念石洞橋西屋了。

「睦兒,娘不信你真的荒唐,肯定是娘…是娘拖累了你。你說過…咱們攢夠了銀,就置地…你娶妻生子孝敬娘的嗚嗚…」

翌日一早,常河送了一卷軸到妹妹手上。常汐都有些驚訝:「這麼快?」

「貴主垂憐,傻子才會含含糊糊。」雖提前喝了防範的藥,但一回來常河還是裡外刷洗了一遍:「畫軸和文書我都讓飛羽給清理過。」

「放心吧,我不會讓姑娘沾手。」又問了幾句,常汐嘴朝廚房努了努:「早膳準備了你愛吃的臊子麵,趕緊去,遲了麵再坨了。」

「好。」

常汐將東西送去正院,見姑爺也在,忙福了福身。雲崇青微笑:「姑姑還總這般多禮。」

「能得夫人、姑爺敬重,是我的福氣,但禮數不能廢。」常汐心裡清醒得很,今日不尊禮,明日就想擺上譜,後日還能拿大伸手管起姑娘房裡事。情分便是這麼一天一天磨沒的。

她兄妹還指望姑娘給養老。

溫愈舒看著姑姑抱著的卷軸,問:「是常河叔那來消息了?」

「是。」常汐走近,駐足在三步外,小心將卷軸展開。卷在其中的幾張寫滿字的紙飄落。雲崇青站起就要去撿。

常汐忙阻止:「您坐著,一會我撿來讀予你們聽。」

懂藥理的溫愈舒,瞅姑姑那緊張樣子,不禁發笑:「就是天花,也不是一沾便會染上。花柳傳播,都有門道。更何況,這些東西,常河叔應已經處理過了。」

雲崇青不懼。他前生做縣長時,還在組織會議上強調過,宣揚正確的生理健康知識。對一些傳染病,他係統了解過。上前俯身撿起,大概翻了下,找到頭,開始細讀。

攔不住,常汐也沒法。

溫愈舒細觀畫像上的男子,說極美,確實不過。眉似遠山眼中流媚,嘴小唇不豐偏薄。一筆中梁撐起五官,顯得臉兒立體生動。畫上人,雖尚未脫盡稚嫩,但瞧著清靈,又帶著股自然流露的楚楚。名,藺中睦。

閱完,雲崇青蹙眉,復又回看。「怎麼了?」溫愈舒湊過去。

雲崇青指點兩字:「引誘藺中睦賭博的人叫郭陽,撫州人。」

「你認識?」溫愈舒仰首望向他。

「前幾天撫州一位郭陽,才給我送了一千兩金票,和兩塊極品鴿子血。」他還沒騰出手查那些送禮上門的人。

「他們離開了城北,是去了撫州?」溫愈舒就著夫君的手,從頭看起。娘倆帶著全部盤纏二十八兩銀三百六十六文錢,離開了響州府,走走停停七日才著撫州。到了撫州,他們在城外南郊方家村買了個破落的小院。

好容易收拾個樣兒出來,母子開始著手營生。田芳針線不錯,去繡坊押了兩百文錢,接了活計。藺中睦長得好,又會寫寫畫畫,在撫州城東酒樓做起跑堂。

頭一年日子過得當真舒心,他們辛苦也有回報,攢下近十八兩銀,加上家底,都打算好要置田了。可不久,藺中睦認識了一個叫郭陽的男子,漸漸不歸家了。

田芳去找,幾回在賭坊外逮到人。藺中睦每次都十兩二十兩銀地塞予她,讓她別管他的事。

渾渾噩噩大半年,一次田芳去找兒子返家的路上,被人打暈。再醒來已在一亂草溝,一身的髒汙。她乾過那行當,很清楚自己遭遇了什麼。不敢聲張,慌忙回家。

因這事,她連著一月沒敢出門去找兒子。平平靜靜,在以為事情過了時,她那處長了顆肉花。天塌了,她不願相信是真的,偷扌莫去了城裡,看了大夫。

確定了病症,田芳當下就想一頭撞死。可她記著她還有個兒子,遊魂似的跑去城東找兒子,卻在經過香君苑時,撞上了她要找的人。

看著那抹了香脂的男孩兒,田芳五雷轟天。

經此,母子成了陌路。去年九月十六的晚上,藺中睦扌莫黑回了趟家,放下一千兩銀票,讓他娘離開撫州,回去響州府瞧病。田芳不願,要他一塊回。藺中睦卻說,他要去營南府了。

那天藺中睦走了後,田芳就再沒了他的消息。但郭陽在去年十月底,卻拿下了撫州的三和賭坊,還買了塊地建鋪子,開銀樓。

雲崇青見媳婦看完,便將紙交於汐姑姑:「郭陽給我送了那麼厚重的禮,會不會是響州府也有他的賭坊?」

「問問蔣通判和譚大人,他們應該清楚。」溫愈舒倒是對那個藺中睦生了在意:「營南府是南川的省府。你說郭陽把藺中睦送去哪了?」

沉凝兩息,雲崇青唇角微微一勾:「我們會知道的。」從藺中睦的行為看,他直覺這裡沒那麼簡單。一個在花街柳巷長大的人,想要乾淨,最是警惕。他怎可能被輕易引誘?

另外,田芳的病,真就隻是歹運嗎?

「又是賭坊又是銀樓的,這郭陽胃口不小。」溫愈舒靠著夫君,眼珠子打轉:「九月十六?從撫州到營南府馬車要兩日,就是九月十八。南川布政使介程,建和十九年赴任,去年九月二十九,五十二壽辰。」

「你都想到這了?」雲崇青俯首頂了頂她的額,目光移向畫像:「城北細月要口雖亂,但藏龍臥虎。能把人畫得如此傳神,造詣不淺。」

常汐低頭看了看:「田芳畫的。大哥原還想請個畫師,可田芳說她以前常給繡坊畫花樣子。」

此畫竟出自田芳手,雲崇青不禁輕嘆:「可惜了。」

「是啊。」常汐也憐她:「我剛還問了大哥,田芳根本就沒爬主子的床。她進知縣府,便被點了在書房裡清掃。

十三歲那年,尚懵懵懂懂,一心隻惦記貨郎啥時來。是知縣大兒吃多了酒,闖進書房糟蹋了她。知縣大兒才定了門好親事,酒醒後還心心念念要收田芳做小,為這甚至不惜頂撞母親。」

雲崇青冷嗤。

溫愈舒斂下眼睫:「要我安排田芳去三泉縣嗎?」

「讓六哥找人去辦。」雲崇青想:「如果郭陽真的在響州府有產業,那田芳暫時還不能消失。」

「這個不難,罩住頭臉,身形上相似便可。」

「對。」

這會雲崇悌正在西角門給老槐煙鬥裡裝煙絲,兩人蹲著說話。

「咱兩投緣,都好這口。我可在十二弟跟前點了你的名,還說了你家大鈞。」

「謝謝謝謝。」半臉花白胡渣的老槐,擦著打火石。

「我十二弟算給我臉了,讓大鈞進府做兩天文書試試…」

「真的?」才打著的火,老槐這口大氣又給吹滅了。丟下火石,他也不管夾著的煙杆了,一把抓住雲六爺,激動得都不知該怎麼說話了:「您這叫我…大情分了,咱大鈞能去給知州大人當文書,祖墳冒煙了哈哈…」

雲崇悌抽回手:「還要看大鈞合不合適,這事尚未定準。」

「我家大鈞那手字是下了大工夫的。您放心,他肯定不會給您在大人那丟臉。」老槐保證:「您日後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的,盡管吩咐。」

「你這樣就外道了。」雲崇悌撿起他的煙杆和打火石:「放心吧,回去讓大鈞機靈點。我在我十二弟那還說得上話。」

「成,改明兒您得空,我帶大鈞擺酒宴請您。您到時一定好好教教他行事。」老槐當過差,明白得很,也不多謝了。以後,一心為知州大人辦事。

「老哥謙虛了。有您這樣的父親在上領著,兒子不會孬。」雲崇悌給老槐把煙點上:「我今天就聞點味煙火味吧。前兩天去吹鄖縣,受了點涼,嗓子眼乾巴巴的。」

「那要少吧唧。」老槐關心道:「熬點蓮心湯咽咽。」

「可別說了,我剛在屋裡灌了一大碗。」雲崇悌嘖巴嘴,一臉不願回想:「現在還苦著。」

「再苦也得喝。」

「我倒想不喝,可婆娘孩子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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