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傲慢(1 / 2)
==
今年的花神節考核。
表麵上雖由安陽公主操辦,但實則大部分人看到那大名鼎鼎的褚公公的身影時常出現時,心中也有了成算。
連之前隱約有想翻出舞弊之事的人,還沒來得及張揚,便連夜被關進了牢獄。
安陽公主心善,往往不會動用過重的刑罰。
可褚衛不同。
他是陛下已用過的刀刃,連雙手都已習慣了刑具的形狀。
高溫與鮮血,腐爛與鐵鏽,混雜著的味道縈繞在那牢獄之中。
尊貴無比的少女悠然的於他懷中熟睡。
而褚衛帶著淺笑,手中毫不猶豫地落下了他黑到仿佛透著血色的筆跡。
安陽公主大部分都延續了舊製,唯獨褚衛在操作的流程中做了些額外的事。
他脾氣不好,當麵對的不是安陽公主的時候,即便是笑著,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陰森模樣。
「若是有不滿考核結果的,盡可現下就提出來,將你們的,與這榜前的試卷都展出來評判一番,可莫說咱家不給麵子。」
本是有些議論紛紛的人聲立即安靜了下來。
連原本頗為不平的舞源郡主都一下子止住了話頭。
今年的考官雖沒表麵公布,但安陽公主也沒怎麼掩飾,都是大名鼎鼎的書香大家。
本就不該有什麼爭議的事情,在褚衛那天然的壓迫之下,於花神節前一天落下了帷幕。
要知道,貴女們家中的兄弟,大多也是讀書人。
本朝是繁華和平之世,在場的考生之中家中父兄上過戰場的少。
所以在麵對隻是隨意地掩飾了一下自己身上血戾氣的褚衛時,才顯得格外拘謹。
事實上,大部分人的感覺沒錯。
褚衛那簡單快速的洗漱,自然洗不淨他身上沾染的魚龍混雜的味道。
他大抵是想著,反正距離這些貴女們還有些距離,他又不會動手,也不至於嚇到。
褚公公屬實是低估了自己。
出了考場回皇宮。
若不是他練過武,這體力哪裡撐得住。
要知道即便是每天走幾步,隻是早起上個朝,午後議事,再看半天折子,晚上經歷一番造人運動的皇帝,都覺得自己累得不行。
褚衛每天高強度走動,甚至要在預判到中途會發生的各種意外,還要處理各項事務。
實際上比皇帝要累得多。
或許是白日太累,安陽公主這幾天到了時辰沒多久就入了睡。
自然也沒有褚公公操作的餘地。
以至於他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驟然席卷而來的,莫名的空虛。
他的心明明還保持著對於安陽的尊重與珍視,陡然蔓延的卻是異樣的占有欲。
對。
當初在他瘋狂翻湧著幾乎要吞噬一切理智的自卑之下,原本被壓抑得很好的瘋狂,終於在安陽公主這仿佛無度的寬容之中……
再次沸騰。
……
花神節當日。
是夜。
燈火輝煌,觥籌交錯。
身著一席華服坐於高位的安陽公主身邊站著與她細話的褚衛。
沒說兩句,褚公公就蹙著眉快步離開了。
明明看起來臉嫩又偏瘦削,在場除了貴女外的誥命夫人們大多並不認為他身上凝聚的是矜貴的威壓感。
而是…宛如酷吏般的冷腥氣,似乎上挑的狹長眼尾凝聚著久久不散的戾氣。
比起安陽公主身上明顯的貴氣,這位出了名的奸宦如劊子手的氣息讓她們倍感冒犯與不吉利。
仿佛他手上沾染過的,或多或少是她們在座人的遠族。
而端坐於高位的安陽眉眼帶笑。
她一邊與奉承的夫人們談笑風生,一邊思索著今日正是那女主角落水的日子。
而她在湖邊布下了天羅地網,別說是人,連隻青蛙都跳不進去。
花神節考核的結果實則在昨夜已經擺在了安陽的桌麵上。
今日的眾女獻神舞不過是個走個流程。
「今年的花印是誰的?」
坐在安陽側邊一些的華陽不羈地湊到她身邊,用手肘懟了懟她。
「一會兒就揭曉了,你怎麼比她們還等不及?」
安陽好笑。
「哎呀,看她們在下麵硬板著臉和身子,坐立不安的,搞的本宮都被她們影響了。」
華陽公主笑著說道,「往年本宮都是第一個知道結果的,今年可給你給瞞著了。」
「不一樣。」
安陽輕聲,解釋道。
「雖講究的還是成王敗寇,頭名之下無勝者,但今年考核的時候,考官們予本宮提了不少有才學的名字。」
她認真地說,臉上的正經幾乎讓華陽公主都被傳染了幾分。
「待來日再考校策論等題,就可安排是除翰林還是入六部。」
華陽公主看著安陽這副樣子,有些迷之欣慰,不禁感慨。
「你這麼盡心盡力,隻當個公主真是屈才。」
安陽眨了眨眼,一下子睜大,迅速捂住了華陽公主的嘴,壓低聲音。
「這話可不興說。」
華陽公主擺了擺手:「嗨呀,本宮也就小聲與你說。」
「這可不是什麼適合說私話的好地方。」
安陽挑了挑眉,嘆氣。
她手持酒杯,輕敲木桌,示意了下。
這可是在宴席上。
「本宮現在高枕無憂,可不知道皇後當了太後之後,太子之後會不會作妖作福,想拿本宮開刀。」
華陽公主幾乎是不吝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宮裡的人。
安陽笑著搖頭。
「那時你也是一朝長公主,他才多大?你哪怕是現在開始做打算,也是預先準備。」
她說話輕鬆,卻有幾分意味深長。
華陽公主想了想。
「也是。」
便又坐回了原位。
正是此時,孟院長高聲宣讀獻神舞儀之前的禮致辭。
其聲洪亮清晰,自有韻律。
眾鼓手快速就位,早已放置在周遭的編鍾前立了樂師。
就在她聲音剛落,身著神女服飾的貴女們小步輕巧,魚貫而入,手中捧著花瓣。
等就位後,花瓣灑下,樂聲起。
絲竹管弦共奏,少女們的舞步優雅中帶著幾分莊嚴與縹緲。
嗯…?
安陽坐在上首,臉上帶著麵具般的笑容,原是欣賞的眼神,突然出現了幾絲遲疑,很快了然。
竟是此時。
剎那間,原本整齊劃一,彎月要伸手臂,如花朵盛開時花瓣的其中一人,在挪到最靠近上座的點位時,驟然暴起。
「什麼!?」
「小心——」
「殿下!」
旁邊盡數是驚嚇與呼聲,安陽甚至能清楚地聽到酒杯落地打碎的聲音。
她幾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桌下抽出了一把劍。
劍劃出銀色的光,迅速與那蒙著麵紗的女刺客的月要帶劍碰撞在一起。
那刺客很顯然沒有想到眼前的公主竟能擋住自己的劍,睜大了眼,卻立即反身,想繼續刺去。
很可惜。
她看到麵前的少女眼中帶著充斥著憐憫的笑意。
好像在嘲笑著她的愚蠢。
巨大的壓迫力集中在女刺客的背後,將她徹徹底底地壓倒在地,脖頸周圍盡數是冒著寒氣的冷刃。
更快的是從一側伸出來的手,利索地將她的下巴一卸,順著喉嚨摳出了一粒藥丸。
安陽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自殺,看起來有點呆。
誰家的刺客,竟敢這般大喇喇落到她手上。
「壓下去,本宮派親信來審。」
安陽擺了擺手,將拿在手中的劍緩緩歸鞘,又放回了桌下。
華陽公主震驚於她利落的手法與謹慎到竟隨身佩劍。
「來人,上些安神茶來,獻神舞也到此為止,你們去換衣服也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安陽抬了抬手,聲音柔和如春風拂麵,竟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顯得剛剛急得差點要連滾帶爬出去的人很是狼狽。
孟院長有些猶豫。
她雖也擔心這些女學生們,卻更猶豫著古禮未完成,不似吉兆。
安陽很快注意到了這位女院長的神態,輕聲寬和道。
「禮節並非法度,法尚且並非無情,古禮自然要酌情處理。」
「她們的心意想是已經獻到了,不必拘束於形式,今日事件突發,也算是本宮的不察,原也不應該讓受了驚的她們來承擔這份苦難。」
孟院長也很快釋然,行了個禮。
「公主說得是,老身狹隘了。」
等誥命夫人們都整理好儀容,貴女們換下舞服,回到座上飲著熱湯。
陰沉著臉的褚衛如一道深色的影子掠過,從後麵快速走到了安陽身側蹲下。
安陽側過臉。
「您囑咐的那位阮家嫡女未曾有意外之舉,可她不知為何走到了太液池邊,而後左腳絆右腳撞到了假山上,原該她扮演的芙蓉花神由樂坊坊主找旁人頂替了。」
安陽:「……」
啊?
安陽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
「你是說,她現在意識不明?」
褚衛點頭:「是。」
安陽有些匪夷所思地用手指托著下巴,正在思考著這算不算天命的劇情之力的影響。
而後原本放在案牘下麵的手被褚衛托住了。
褚衛先是上上下下快速檢查了一遍,確認安陽公主和消息中一樣「安然無恙」,才真真實實地鬆了一大口氣。
安陽眸光一閃,手下意識曲起。
她垂著眼,想和旁邊這個膽大的不合時宜的褚公公暗示。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
「殿下可是無事?奴未能及時保護在您的身側,讓您受了驚嚇,是奴的不對。」
褚衛壓低聲音,臉上卻還是正經無比,像是在與她匯報公事。
「無礙,你隻是執行本宮的命令,這是安排,並無疏漏。」
她也有所預料。
連在座的人大抵都覺得他是在稟報剛剛的事件,默契地避開了視線。
隻有安陽知道。
背著人,身側的太監在桌後看不到的陰影處,如揉捏著軟玉一般,上上下下蹭過她的指腹及手腕。
安陽耳廓下意識有些泛熱。
明明她剛剛想的還是那所謂的重生女主醒來是不是換了性子。
現在卻隻顧得上褚衛帶著別樣意味的撫扌莫,甚至他的指尖都要往她寬大袖口裡鑽。
安陽在他愈演愈烈的動作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動聲色地瞪了他一眼。
「胡鬧。」
她壓低聲音。
「阮明櫻呢?她無事嗎?」
褚公公知曉她無事,她今日周身的防衛極周全,而刺客本人已落入了昭獄之中,等候審問與嚴懲。
他隻是有些遺憾這一次又沒有陪伴在安陽的身邊——即使這是她的命令。
而他那帶著微妙意味的提問本是貼心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