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同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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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般巍峨的裴家驟然傾塌。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樣緊張的事發當晚,還有人偷偷跑出去野炊。
當事人吃飽喝足之後和褚衛清理了現場,而後咯噔咯噔跑回了帳篷內。
再晚一點天就亮了。
第二日清晨。
安陽剛梳完妝,她今日並不準備跑馬,自然也沒心思穿騎裝。
她剛提著裙擺悠然走出帳篷沒幾米,有個神色猙獰的女人朝著她的方向沖了過來。
安陽瞳孔一動。
剎那間,兩個黑影落下,將那人頭朝地手壓上,死死地扣在了草地上。
周圍鴉雀無聲。
她一手橫亙月匈前,另一隻手抵著下巴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麵前的——明陵大長公主。
「是你乾的對不對,你汙蔑裴家,偽造證據,就是為了為了打壓本宮和本宮的女兒!」
何等愚昧的嘶鳴。
安陽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你這指控來得真是沒道理。」
她聲音清和,帶著不可思議的說服力,無論是安陽公主自持的公信力,還是相對於麵前無比狼狽的明陵大長公主。
「誰主張誰舉證呢,你的證據在哪裡?不會是空口無憑然後在這裡攀扯本宮吧?」
安陽指尖點到唇上,毫不掩飾她嘴角的弧度。
「父皇當真仁慈,你這樣與裴家沆瀣一氣,卻依舊能放你如此囂張地爬到本宮的麵前。」
明陵大長公主目眥欲裂,手抓著草地,不知不覺已全然與砂石和血混雜在一起。
麵前的少女聲音柔和,眼神卻漆黑如幽湖。
像是在笑她要遭到該有的報應,與她作對會有何下場。
當朝太後都能被她逼得仿佛束之高閣。
——皇兄啊,你怎能養出這樣一個惡鬼,視法度孝禮於無睹,肆意欺淩她們。
「你會遭報應的,安陽,你會遭報應的,就算我下了地獄也隻會日日夜夜詛咒著你不得好死!」
這裡的聲音和陣仗都不小,周圍不少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往這邊飄。
看熱鬧簡直就是人的天性,誰都不例外。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明陵。」
安陽垂著眼,聲音平和而帶著無奈。
「來人,把明陵大長公主壓到父皇的麵前,將她方才與本宮麵前放的話一字一句,復述於父皇聽。」
她對上明陵大長公主艱難抬起頭,已然充血的雙眼。
而後帶著些許憐憫開口。
「為什麼你和太後能犯的錯誤都如此相似。」
多麼愚蠢啊,自顧自的將把柄送到別人的手上,生怕別人用不上。
「本宮乃皇帝嫡出親女,而你不過是與他不熟的太妃所出的長公主罷了,你還遠不如太後與他的血緣關係。那麼,是什麼讓你覺得皇帝會忍受你三番五次對本宮的詛咒?」
安陽認真地問道:「是因為自信嗎?」
明陵大長公主很顯然沒有回答她的餘地和氣力了。
她被有些粗魯地抓起來擒住,堵住嘴遣送走。
這裡一下子清淨了下來。
安陽半眯起眼,視若無睹地繞開明陵大長公主所在的位置。
大理寺的人在忙,又不是說外交官們所在的鴻臚寺就可以不忙了。
……
聽完屬下逐字逐句復述現場的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閉著眼。
他深呼吸著,似乎在刻意控製著自己的脾氣,額頭卻依然有青筋鼓起。
「朕的安陽,剛出生時便奄奄一息,險些隨著她的母後一起走了。」
皇帝壓著聲音說,他睜開眼,深褐色的瞳孔周圍有不少細血絲。
他年歲不小了,子嗣也不豐。
所以總是讓內官督促著她的課時,讓她強身健體。
太子自小便健壯,他不懂的事可以慢慢教,皇帝還沒到要放權的時候。
皇帝真的很怕他白發人送安陽這個黑發人。
可冥冥之中,他又有些預感。
他每年都會給長清觀捐不少銀錢,但求一個心安。
但連因感慨他慈父之心,自願從長清觀來朝的國子祭酒都並沒有對安陽抱有什麼樂觀的話。
仿佛她的生命之線會在哪一年突然截斷。
皇帝的眼裡竟含了恨。
「朕什麼都遂了她的意,生怕她不得開心顏,可卻總有些人要妨礙欺淩於她,朕——」
他手一下「啪」地落到椅臂上。
「絕不寬恕。」
「褚衛!」
「謹遵聖意。」
……
與鴻臚寺的大人們跟進的商路開拓一事較順利。
相比起口才了得的鴻臚寺的大人們,安陽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坐在場內的吉祥物。
隻要微笑就好了。
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皇帝已下令提前回玉京。
這邊的事談完了,雪暝國的人可以安然回國,而他們自然也要回京清算裴家一事。
自那天夜晚之後,安陽已有幾天未見過褚公公了。
不過想到她隻是有些寂寞,而有些人是要了命,她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了。
「安陽,安陽!」
安陽側過頭,看著興致勃勃的阮明櫻,感慨一句。
「你真有精神。」
阮明櫻:「嗐,你總是懨懨的也不愛運動也不行。」
安陽涼涼開口:「說得好像你很愛運動一樣呢。」
「咳…總,你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工匠打幾個鍋呀。」
阮明櫻手捧著臉頰,「冬天快來了,想吃火鍋。」
安陽:「有這閒情雅致也不錯。」
她手撐著一邊臉:「你畫個圖紙出來吧,東西不難做,隻是本朝有的那種用小陶罐的吃法肯定不符合你的習慣。」
阮明櫻雙手合十。
「拜托您了。」
安陽說罷,拉了拉車簾,看向路邊大片的銀杏樹,金黃的杏葉幾乎鋪滿了地麵。
「時間過得好快。」
她有些恍惚。
尤其是今年。
阮明櫻對著古代的香顏話本看了一會兒,不經意間又看到了話本之中,在朝為官的男主被奸宦打壓的劇情。
她突然開口。
「安陽,你有想過之後的褚公公嗎?」
安陽放下車簾,側過頭看向滿麵猶豫的阮明櫻。
「想過。」
她聲音的果斷超乎了阮明櫻的預想,幾乎是瞬間,眼神就亮了起來。
阮明櫻:是真的!
「要錢的事倒不難。」
安陽搖了搖頭,蹙起眉。
「難的是,褚衛他會願意離開他土生土長的這個朝代,而後隨我去一個他人生地不熟,甚至是一切都任由我擺布,生殺大權全部在我手裡的未來嗎?」
阮明櫻:「?」
她愣了一下,嘴巴張了張,慢了好幾秒才開口。
「呃,他現在作為太監,生殺大權不是在你手裡嗎?」
安陽:「……」
她無言地看了一會兒阮明櫻。
「本宮要動他也不是一聲令下就可以馬上執行的事哦。」
安陽用憐愛的眼神注視著阮明櫻,解釋道。
阮明櫻「呃」了聲,似懂非懂。
「換個說法,他隨本…隨我回去,隻要我不想,他就是個隻能養在我家裡的黑戶罷了,沒有任何資本與人脈。」
安陽這樣解釋著。
「把一切都交付在一個看似虛無的『愛情』身上,是你的話,你會願意嗎?」
阮明櫻頓了頓,果斷地搖了搖頭。
「可,可是我和褚公公也不一樣啊。」
「不然,你親自問問他,你不能就這樣替他做決定吧?」
安陽點了點頭。
「我會問的,隻是不是現在。」
她閉上了眼,陷入了思索。
回到玉京之後,數道政令頒布下來。
等這個看似漫長的秋天過去,裴家的判決也終於落下了帷幕。
無比周全的褚公公在感到溫度有異時,馬上獻上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新冬裝。
皮毛大氅應有盡有。
冬日易感風寒,大事已了的褚公公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安陽的身邊。
事情可以不急著辦,但安陽公主肯定要照顧妥當。
到了冬日的少女臉色不知是蒼白還是天生就膚白。
即便在有暖爐的屋內,也被毛毯裹得隻剩半隻手和臉露在外麵。
「是不是太誇張了。」
安陽麵無表情。
「說實話,本宮有些熱。」
「為了通風,開了些窗,殿下您想吃這熱鍋子,也小心莫要燙著。」
褚衛一看著那透著刺激與辛辣的圓鍋子就想蹙眉。
阮家那庶女總乾不了什麼好事。
他家殿下那金尊玉貴的胃哪裡能總吃些這樣重油的東西。
……雖然確實聞起來很香。
安陽見他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一把扒開外麵這層厚厚的絨毛大氅,坐到了他的腿上。
褚衛眼瞳一震。
他聲音下意識放輕:「殿下?」
「裹著重,肩膀被壓得好疼。」
安陽摟住他的月要,和摟抱枕似的,埋怨道。
褚衛看了看那確實很有些斤兩的大氅,想到她連頭上多幾根釵子都嫌得慌。
也確實。
他嘆了口氣,抬起手將旁邊的暖爐又往身邊扯了扯,又拿起一旁的湯婆子往她小腹一放。
「殿下小心些,許是奴擔心得昏了頭。」
「這隻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冬天,又不是我過的第一個冬天。」
安陽戳了戳他的臉,不以為然。
她到這個世界來都已經十五年了。
褚衛思及不久前在皇帝身邊,聽陛下苦口婆心的再三囑咐他要照顧好安陽,以及她可能命不久矣的…言論。
他不信鬼神。
現在,他卻不得不信。
懷中的少女是那樣柔弱而真實。
若是命不久矣的是他自己就好了,他萬分願意將自己的壽命續給他的殿下。
褚衛想著,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在安陽的額頭上輕輕一口勿。
「鍋子熱了,殿下吃些葷食,奴還準備了些脆藕片,莫要挑食。」
安陽哪裡知這古代的冬天藕貴。
她下了鍋煮好之後,將那辣油瀝乾,而後咬到了嘴裡,又抬起頭亮著眼睛看著褚衛。
褚衛眉毛一挑,心下欣然,垂下頭就著她叼著的藕片咬了一口。
這辣還摻雜著些西域香料的麻意。
他險些被這刺激的味道弄得嗆到,淺咳嗽了一下,抬手拿起茶杯淺飲了一口,才壓抑了下去。
「殿下喜歡吃便多用些,不必管奴。」
安陽思索了下,將嘴裡的菜吃完,才揚起手。
「宜春。」
被叫到名字的宮女立刻上前。
「弄些爽口的小菜上來,味道淡些的。」
宜春瞬間心領神會,視線一掃,就看到不自覺嘴唇有些泛紅的褚公公。
「是,奴婢馬上去傳。」
褚衛等她離開之後,才小聲嘆了口氣。
「不必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