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封(1 / 2)

加入書籤

朝雲國的內閣多少年都沒這麼熱鬧過了。

六部官員齊聚一堂, 和長公主、二皇子兩位皇儲一同站在皇帝桌前,除了施鶯鶯之外全都一頭霧水,搞不懂老皇帝的用意。

但架不住施鶯鶯隨大流裝得特別像, 看起來別提多清白無辜, 天真懵懂了,在朝雲國老皇帝看來, 就是他的臣子和子嗣全都不明白充滿智慧的他的用意:

這是要做什麼?

老皇帝得意地在心裡嘆了口氣,心想, 他果然還是這麼足智多謀,自己的謀算不可能有任何問題, 他的裝病成功騙過了所有人。

——既然如此, 為何不借著這個機會繼續試探一下?看看誰才是有不臣之心的那個。

為了布這個局,將他並沒有真正生病的信息瞞下來,已經有無數嘴不嚴的、看不懂皇帝眼色的太醫冤死在了刀下。

於是老皇帝便裝腔作勢、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幾聲, 才虛弱道:

「你們兩人已經在宮學裡就讀不少時間了。」

施鶯鶯和二皇子齊齊低頭應聲道:「是。」

「擇日不如撞日, 那今天就給你們加一道試題,看看你們究竟在宮學裡學到了多少。」老皇帝一抬眼,便有近侍將兩份筆墨紙硯送到了他們麵前,他這才繼續道:

「將來要為人君者, 必要能知人善任。我年事已高, 怕是將來……不說了。正好黃河決堤, 水患又犯, 現在六部官員都在這裡, 我就把這件事放給你們來做。」

「諸位愛卿, 不管他們問你們什麼問題,隻要與此次黃河決堤之事相關,便不得隱瞞, 要盡數相告。」

「時限一個時辰,把你們對人手的安排羅列在紙上。誰能贏下這一場比試,把人員全都安排好,誰就跟著工部的人一同去治理黃河,也好讓你們長長見識。」

他說完這番話後,二皇子的眼神便亮了起來,好一副滿懷雄心的有誌少年模樣;而老皇帝就像沒看見這個已經迫不及待了的兒子似的,在近侍的攙扶下,踉踉蹌蹌便往後麵行去,把「氣力不逮、萬分虛弱」這八個字演繹了個十成十。

老皇帝前腳一走,朝雲國二皇子便在六部官員中活動了起來。

他一會兒問問這邊「某事某事理應如何」,一會兒跟那邊套套近乎「按照舊例諸位應該去哪裡」,要是不看他那怎麼看都頗感抱歉的外表,還真有點皇儲關心下級的架勢,與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的施鶯鶯形成了鮮明對比。

係統有點急了,催促道:「你不去和他們說說話嗎?這可和之前的驛館問題不一樣,萬一你在從來沒和六部官員打過交道的前提下,就能安排好他們的去向,老皇帝一定會以為你有不臣之心的。」

「好歹去和幾個人做樣子交談一下,為你能拿出的滿分答卷打基礎,讓它看起來合理一點啊!」

施鶯鶯終於動了,可她的腳步卻沒有往戶部、禮部和吏部這樣的熱門地方去,而是足下一轉,沖著工部去了:

「你以為他是真的要考較我們安排人手的能力?」

她的眼神不易被人察覺地往後麵一飛,果然憑著過人的好眼力,一眼就看見了隱藏在重重紗簾後的那道模糊人影:

老皇帝根本就沒去休息,他就在這裡看著呢!

於是施鶯鶯立刻專逮著工部的人討論起了河堤的問題,儼然一副「我不擅長安排人手但我能專精水利」的模樣:

「你錯了,他這是在看誰更有野心。」

係統終於明白了過來,今天臨時加的這一道試題最陰險的地方在哪裡:

它隻看到了第一層,皇帝的確想要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兩位皇儲的才能;但它沒看到更深的一層,那就是皇帝對兩位皇儲又有忌憚之心。

沒看見老皇帝盯著在六部中如魚得水的二皇子的眼神,已經陰沉得要打閃打雷了嗎?

如果像二皇子那樣,和六部官員們打交道的時候表現得太熟練,交上去的答卷果然至臻完美,就會被認為「有不臣之心」;但表現得太畏首畏尾,藏拙過分的話,又會被老皇帝認為是不可雕的朽木:

這份答卷難就難在,要把握好一個「度」。

係統一邊感嘆「真想不到古代人類的心裡竟然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一邊試圖給施鶯鶯提供場外支援:

「我這就給你調工部往年治理黃河的資料出來……」

施鶯鶯終於結束了和工部官員的交談,反手就把係統在精神世界裡試圖舉起來的提示牌給按了下去:

「不必。」

二皇子還在那邊抓緊機會發展人脈的時候,她就已經率先結束了談話,並頂著隔壁禮部吏部戶部刑部等各位官員好奇的目光,回到了座位上,取蘸了墨的筆,略微沉思一下便筆走龍蛇了起來。

不少人對她寫的東西很好奇,便裝作不經意地來看了一眼,隨即就有不少原本站在二皇子那邊的人若有所思地退下了,但也有些人低聲嗤笑而去,對二皇子拍馬示好:

「她根本不會安排人手,淨在那裡寫水利問題呢,二皇子,你贏定了。」

也有一點微弱的聲音試圖勸告二皇子也藏拙幾分,但自視甚高的二皇子半點也沒有要參考這人意見的意思,甚至還低聲斥責了讓他韜光隱晦的人:

「你未免也太膽小了,這樣畏首畏尾,何日能成大事?」

但也不是沒有站在施鶯鶯這邊的人,一道溫和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低聲道:

「長公主,這……你是不是寫跑題了?」

係統和施鶯鶯的配合已經默契到了某種境界,施鶯鶯還沒問呢,係統就嘆著氣,自覺地舉起了人物提示牌:

「這是朝雲國老皇帝欽點的上一任狀元,出身簪纓望族,文章動天下,三元及第周明德。」

「他的老師們個個都是文章大家,但是在教導過他之後,便眾口一致說,『此子日後定勝吾等百倍』,『不需三十年,世人便不再論我等文章,唯記此子』。」

「當今文壇品評文章,以典雅流麗者為最佳,過分追求對仗、用典和韻腳;但周明德在工於詞藻的同時,更難得地做到了言之有物,令人耳目一新,開文壇新風。」

「別看他現在還是禮部員外郎,數年後便會憑著一手好文章被破格提拔,成為禮部尚書。再過幾年走到原劇情的時間點的話,他就是在朝雲國戰敗之後,率先以身殉國的丞相。」

它說著說著,竟然情不自禁地替施鶯鶯開心起來了:

「他這是在支持你!這是個好現象啊鶯鶯……」

施鶯鶯冷靜道:「不,他支持的不是我,是『朝雲正統』。」

或者說,古往今來這麼多賢臣良將,這麼多能夠在國破之時毅然以身殉國的義士,都是有大義、有大德之人:

這種人是不會被區區「正統」和「天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折服的,除非這位「正統」順承天命,又有賢才。

原著裡的周明德會效忠二皇子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最正統的朝雲國長公主失蹤了,皇帝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別的孩子,他沒有別的選擇。

但現在施鶯鶯並沒有失蹤,二皇子也沒有被加封為太子,大家都是中宮所出,她更是近日來的天命吉兆所在,周明德會站在她這一邊就格外順理成章。

於是施鶯鶯抬起眼來,很柔軟地看了周明德一眼,低聲嘆道:

「多謝先生提醒。可惜我入宮學時日尚淺,哪裡學得了識人辨才的本事呢?隻能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總歸都是為朝雲國黎民做事,哪裡有什麼輸贏之分?我不在乎這個。」

她這一番話果然說中了周明德的心事,這位未來名滿天下的文壇大家再也說不出半句話,隻認真地看了好久她麵前快寫滿了的宣紙,才低聲笑道:

「長公主果然有仁心。」

然而施鶯鶯的這番「以退為進、不爭輸贏」的話,也實打實地落在了藏在簾子後麵偷聽的老皇帝耳中。

他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就連跟隨了他許多年的近侍都不敢貿然上前來開解,半晌後他才冷笑一聲:

「朕養得個好兒子。」

自兩位繼承人的吉兆同時出現後,他心裡便落了個不大不小的心病。

然而朝雲國二皇子被泡在蜜罐裡太久了,連帶著對危險的感知力都接近於無,更不可能體會到老皇帝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他既期望自己的繼承人爭氣,這樣百年後把偌大一個國家交到新皇帝手裡才能放心,才有臉到九泉之下去見列祖列宗;但同時,他又不想讓繼承人太爭氣,至少在他還沒真病到要死前,不要對王位有覬覦之心。

而「不會辨明人才、隻會就事論事研究水利」的長公主施鶯鶯,好巧不巧地剛剛踩在了他心坎裡最舒服的一塊地方;和還在拚命與吏部的官員們打聽情報和求教的二皇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真是不怕上麵人想多,就怕同行襯托。

兩份試卷收上來之後,對比便更為明顯:

這邊簪花小楷字跡娟秀,言之有物,通篇一心治水,半點旁的心思都沒有;那邊歪七扭八,橫不平豎不直,卻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野心勃勃。

老皇帝為了裝病裝到底,並沒有當場給出答案,隻推托「精神不濟」把卷子帶回去看了。

然而次日,便有消息靈通的宮女戰戰兢兢地來告訴施鶯鶯,皇後和皇帝用午飯的時候大吵了一場。伴隨著杯盤碗碟摔碎的聲音響起的,還有將紙張一並摔在桌子上的響動,以及皇帝的怒斥:

「你教得個好兒子,翅膀還沒硬透呢,就半點君臣父子之情都記不得了!」

這一聲怒吼之下,便奠定了這次突發的考核最後的勝者,朝雲國長公主,施鶯鶯。

勝負已定的數日後,就又有一波明白人偷偷離開了二皇子的陣營。

現在還沒離開的,要麼是前期投資太多,已經和二皇子徹底捆在一條船上的倒黴蛋,要麼是還在觀望的牆頭草;但不管是倒黴蛋還是牆頭草,都在苦苦相勸,希望能借著這次失敗讓二皇子長點教訓:

「殿下未免也太敢出頭了。」

「皇上近日來身體狀況欠佳,為人子者理應侍疾在側,再不濟也要小心著些,怎麼就偏偏急在這一時了呢?」

「明明我等看她通篇都在寫水利的時候,就已經來告誡過殿下藏拙了。」

二皇子自知理虧,隻能強撐著嘴硬道:

「你沒聽見父皇說嗎?誰這份卷子答得好,誰就要跟著工部一起去修黃河河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裡有我親自去的道理?你們也不怕我病死在路上?」

二皇子陣營裡的大臣們麵麵相覷,心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水災過後,大批流民無家可歸,蚊蟲滋生,瘟疫橫行。先不說能不能修好河堤,金尊玉貴的皇儲能不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活下來都不好說。

但是這個事情,是要結合具體狀況具體分析的啊!

在場眾人麵不改色地悄悄打量了一下二皇子橫向發展永不止步的身軀,腹誹道:

這話誰說都有說服力,除了你。明明是你身嬌體弱的皇姐看起來更受不得這份罪吧?

施鶯鶯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人人都覺得她受不得這份罪,吃不得這種苦,那她就更要做好這件事,將近來已經在私底下偷偷傳開的「吉兆」徹底落到實處,為自己造勢。

於是黃河決堤的十五日後,來自朝雲國國都的工部官員,禦林軍,以及領受了諭旨特地來監工的朝雲國長公主施鶯鶯,便齊齊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受災的地點。

周家在黃河附近是有名的望族,尤其這一任的黃河總督,還是本朝獨一位三元及第、棟梁之才周明德的父親。

此刻正率全郡官員出城接旨的周總督,都做好按部就班地接受和往年一樣的安排的準備了,結果沒想到前來宣旨的禮部官員實打實地給了他個驚喜:

「……另著長公主施鶯鶯為總監,督修黃河河堤。」

老皇帝覺得對皇儲而言,這是次不錯的歷練,順便還能對周總督表達一下上位者的關切,是個一石二鳥的良策:

看看,我都把自己孩子派來給你乾活了,感動嗎?

但猝不及防地接收了這份驚喜的周總督很明顯不是這麼想的。或者說,他一聽見「朝雲國長公主」的名號就有點頭疼:

不敢動不敢動。

朝雲國老皇帝多年來即便後宮佳麗三千,可子嗣也照樣艱難得很,活到成年的隻有從皇後肚子裡出來的一子一女。

雖然近日隱隱有「吉兆」相助的長公主,多年來低調得很,不在人前露麵,但畢竟她與二皇子同父同母,周總督對二皇子可熟得很,這位野心勃勃卻愣是沒什麼才乾的皇儲已經想拉攏周家很多年了。

周總督便理所當然地心想,根據二皇子那盛氣淩人、特別講究排場的作風,便也能推測得出,這位長公主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架勢,畢竟血脈傳承和耳濡目染的家庭環境的影響還是很強大的。

於是周總督下意識就準備帶著身後的官員再行一遍大禮,同時目光也在習慣性地往軍隊中部逡巡過去,想要找到浩浩盪盪一呼百應的長公主的車輦……

等等?長公主製式的豪華車輦在哪裡?怎麼除了押運著賑災糧的車馬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車輦了?

他還沒完全拜下去呢,一雙柔軟的手便挽住了他的衣袖,以微弱卻不容拒絕的力度,將他從地麵上扶了起來。

周總督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個小姑娘:

也不能怪周總督眼神不濟,除去年紀越大便越老眼昏花之外,委實也因為這個小姑娘太不起眼了些。

她的身高甚至隻比周總督的月要高上一點,多半是幼年時期受到了冷遇所致的;而且她穿的衣服也不怎麼出彩,隨便哪個普通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能穿得比她富麗體麵,更別提她風塵仆仆,神色倦怠,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因為趕路太急而激揚起的煙塵。

可當她認認真真地看過來的時候,那雙暗藍色的桃花眼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堅定和明亮,將她和周圍所有人都區分開來了:

「我便是朝雲國長公主。」

「大事當前,不必多禮,先帶我們去看看受災的地方罷。」

周總督恍惚間竟真的被說服了,都走出了好遠,工部的隊伍裡才有個周家一脈的官員悄悄跟了上來,低聲將京中傳來的信息全部告訴了他,包括那兩份截然相反的答卷,以及施鶯鶯這一路來的安排:

「是長公主下令,事急從權,輕裝出行的。她就這麼跟我們一同急行軍了整整半旬,隻有太困了撐不住的時候,才會去運糧草的車上小睡一會。」

「公子有家信傳來,已經送到總督府上了。」

周總督神色復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感嘆道:「幸好這裡不是大燕國。」

到了總督府之後,周總督有心再試探一下,便也不按照慣例招待這一行人了,當即開門見山道:

「我等已將災民遷去高處,同時開倉放糧,召集民工準備重修河堤。」

「諸多事宜已安排完畢,也未曾想到聖上如此愛重我等,竟派了長公主親自前來。事發突然,沒有安排接風洗塵的宴會,倒是我們失禮了。」

施鶯鶯抬了下手,製止了周總督打算繼續客套下去的言辭:

「沒有虛禮最好,人力要花在刀刃上。」

一乾官員麵麵相覷,難以相信,好好的接風洗塵的宴會竟然真的就被長公主這麼輕描淡寫地取消了;可他們再對視一眼,卻又感受到了難以自抑的羞慚之情:

連這麼個小姑娘都知道的道理,他們卻因著久在官場,而做了太多的違心事、太多的不必要的事情了。

施鶯鶯繼續道:「既然沒有別的事要辦,那就帶我去看看決口的河堤究竟是怎麼被沖垮的罷。」

她話音未落,便有人心虛地搶著開口道:「長公主何必以身犯險?隻要說一聲,我們給殿下把災情總合成折子送來便是……」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直播金融之神 除妖師跟狐狸[女尊] 四合院之我是大廚開始 [全職高手]我的世界 二郎真君今天取經成功了嗎 可以穿書後我把係統上交了 [紅樓]我在榮國府考科舉 [綜]今夜更新全新死法 [綜英美]放棄掰直男神後我紅了 天使跟荒霸吐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