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2 / 2)
那次她參加英語演講競賽的校內選拔,站在學校大禮堂的舞台上,那個嚴厲的英語老師說她戴著口罩不尊重其他人,讓她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口罩摘下來。
她又羞又窘,最終不情不願地將口罩摘下來,卻叫整個禮堂的人都看呆了。
晏隨手機裡的這張照片,將十五歲那年、站在大禮堂舞台上、手足無措、但卻漂亮得如同一隻精靈般的她定格住了。
照片繼續往後翻,依舊是那一年。
被晏父安排到清寧來避風頭的晏隨,在過完自己的十六歲生日後,便要重新轉學回省實驗。
單茶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當時花掉辛苦積攢的八十多塊零花錢,給他買了一本繁復精美的筆記本。
可惜的是,那時的她沒見過什麼世麵,買的是一本仿照大牌的山寨筆記本。
同學們笑嘻嘻地舉著那本筆記本問是誰送山寨貨時,她一臉羞窘地想要承認,可晏隨卻霸道強勢地按住了她的月要,不準她說話。
再後來,晏隨訂的那個多層蛋糕送來,蛋糕店的工作人員報的卻是她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她鬧了那麼大的一個笑話,晏隨不動聲色地幫她圓了麵子,私底下又將那本筆記本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
照片裡的單茶,正被幾個女孩子摁住要往她臉上抹奶油。
她尖叫著拚命往後躲,眼睛卻笑得眯起來。
單茶繼續往後翻相冊。
這張照片裡麵沒有她,照片拍的是黑暗中浮動著的無數個光點。
單茶想起來,這好像是演唱會現場。
在得知晏隨最初接近自己別有目的、甚至還叫其他男生來欺負她時,她生了好久好久的氣,好久好久沒理他。
那時的她傷心極了。
她想起那個男生伸手用力揪住她的辮子時,頭皮生疼生疼。
真的很疼,晏隨那麼聰明的人,明知道她會疼,為什麼就舍得讓她疼呢?
她不想理他,他也不敢接近她。
直到高考前一個月,那個很有名的台灣樂隊來省城開演唱會,她和同學們都很期待,卻被困在學業和即將到來的高考之中。
那天晚上,晏隨打電話給她,請她「聽」演唱會。
樂隊主唱對著全場歌迷說:「大家有帶手機嗎?拿出來,打電話給你喜歡的人,和她一起聽這首歌,好不好?」
電話那頭的晏隨對著她說:「小山茶,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好不好?」
可惜的是,後來因為這樣那樣的變故,兩個人猝不及防地分開。
她的生命有波折,可人生軌跡並沒有受到太多的乾擾,每一步都上了一個台階,比她想象中的最好還要更好。
晏隨的人生軌跡,卻被強大的外力徹底改變,無法再回到從前了。
想到晏隨十八歲以後經歷過的這些,單茶的一顆心便忍不住再度柔軟。
他好像的確做了一些傷害她的事情,可更多的,還是他對她的好。
他對她的好,有好多好多,多到她甚至都要記不住了,要靠照片來補齊回憶。
她還要再繼續往後翻照片,原本一直沉默的晏隨卻在這時欲言又止:「沒什麼好看的。」
單茶抬眼看他,聲音輕柔:「真的不想讓我看嗎?」
晏隨深吸一口氣,然後道:「……看吧。」
說完便將臉轉過去,看向窗外,隻留下泛紅的耳朵尖對著單茶。
單茶繼續翻著相冊。
照片是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拍的,在敦煌的月牙泉,拍的是一張空鏡照片,照片背景是遠處蒼涼恢弘的鳴沙山,而照片正中,是一株小小的盆栽。
山茶花。
下一張照片,是兩年前拍的,在雲南德欽,滇西境內深處的霧濃頂,海拔超過三千米,
照片的主角依舊是那株小小的山茶花盆栽,照片背景則是梅裡雪山。
明明是七月份,可這張照片居然拍到了極其罕見的日照金山。
萬丈的金色晨光傾瀉而下,照射在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皚皚積雪上。
壯觀至極,溫柔又悲憫。
最後一張照片,是去年的這個時候。
在新疆塔什庫爾乾,古代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處,帕米爾高原。
照片的主角還是那株小小的山茶花,背景是帕米爾高原之上,海拔三千米的拜火教遺址。
將最後一張照片看完,單茶抬頭看向他,輕聲問:
「你怎麼知道?」
敦煌月牙泉、滇西深處的梅裡雪山,還有帕米爾高原上的拜火教遺址……這些全都是念念曾經寫在日記裡,念叨著要去的地方。
單茶答應過念念的媽媽,會帶著念念的心髒,去看那些念念還沒來得及去看過的風景。
晏隨也看向她,聲音有些澀然:「爺爺和我說的。」
單茶怔住。
那時她還在省城念高三,對爺爺的病情一無所知。
爺爺害怕影響她的學習,所以也不和她打電話了,於是她就每天給爺爺發短信。
在短信裡,她告訴爺爺,她聽霍舟說過很多念念小時候想要去的地方。
她還告訴爺爺,等到高考結束,她要打工賺錢,帶著念念去看她想看的風景。
晏隨回憶起當時單爺爺的話——
「小小的一個丫頭片子,心怎麼那麼野。」
單爺爺又對晏隨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海拔幾千米的地方,我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你到時候可一定要陪著她,看住她,別讓她胡來。」
晏隨也知道,以她的身體情況,自然是不能去高海拔的地方,不然恐怕命都要丟在那裡。
所以這些年來,他每年七月,在她生日前後,就會走一個地方。
她想去、但卻去不了的地方。
她帶著念念去。
他就帶著他的小山茶去。
單茶伸手扌莫上他的臉頰,骨骼分明、線條硬朗。
她輕聲道:「你傻啊,自己偷偷去,不告訴我。」
晏隨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你也沒有告訴我。」
她飛往大洋彼岸、去到他曾經一度要去的學校,在他本該去讀的學院大樓門口拍下照片,在照片背後一字一句寫下對他的想念時,也沒有告訴他。
單茶輕笑,眼角又淚湧出來:「我們兩個,好像分不出來誰更傻。」
「嗯。」晏隨拿過一旁的錢包打開,給她看。
錢包裡的照片換了。
從十七歲那年的她,換成了二十歲的她。
她傷心之下撕碎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貼好,裝入錢包中。
照片裡的她站在t的理學院大樓門口,笑意盈盈。
「可以原諒我嗎?小山茶。」
她怪晏隨嗎?
怪過的。
可她見過十八歲時的晏隨。
十八歲的晏隨印在她的腦海裡,抹不去,忘不掉。
所以她是心甘情願。
「嗯。」
車裡傳來「滴」的一聲。
正是零點整點提醒。
現在才是她的生日。
晏隨的手有些顫抖。
他不知從哪兒拿出一直絲絨盒子來,盒子打開,裡麵裝了隻翡翠手鐲。
單茶對翡翠沒有研究,但看著麵前這種水頭冰透得如同玻璃般的手鐲,也知道價值不菲。
晏隨握住她的手,將那隻鐲子套了上去,「我奶奶給我媽的,現在給你。」
單茶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們兩個兜兜轉轉,錯過了好久好久。
幸好命運也沒有對他們太壞,終於還是讓他們重逢。
***
二十二歲生日這天零點,單萱在辦公室熬夜加班,連續三十六小時的工作讓她頭暈眼花,半小時前灌下去的那杯冰美式似乎也不奏效,腦袋昏昏沉沉的。
她去天台上吹風,就是在這時接到妹妹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妹妹的聲音:「姐姐。」
然後又是一個挺熟悉的男聲,語氣很正經很禮貌:「姐。」
單萱:「……」
單萱:「有事兒說吧。」
淩晨發瘋給她打電話,她大概也猜到電話內容了。
果然,那頭的手機被晏隨接過,然後單萱便聽見他說:「姐,我下個月開始要去蘭州基地定向培養兩年,研究的還是空氣動力方向,更詳細的我不能說了……蘭州那邊工資不算太高,但我在基地裡不花錢,卡我都上交……晏陽那邊我要負擔他的住宿費,每個月三千,除了這三千塊,剩下的錢都留在卡裡,我不會動。這筆錢是給茶茶留著零花的。」
晏隨把自己的家底都全盤交代了:
「我外公和媽媽那邊給我留了信托,每個月可以從裡麵領錢,那張卡我也給茶茶了。但現在信托協議裡不能加她的名字,我剛才打電話問過律師了,我媽設信托的時候規定了條款,必須是我的合法妻子和孩子才能進信托,所以得等到今年十月份,我滿二十二周歲,到時候我和茶茶領了證,就可以把她的名字加進信托裡了……我知道要等到年底,時間確實挺久的,但——」
加班加到眼冒金星的單萱越聽越冒火:「給我閉嘴,打住!你們倆乾什麼?」
她第一次覺得晏隨有毛病,「你們倆大半夜,找我秀恩愛來了是吧?」
電話那頭兩人不敢再吭聲。
「……」
「……」
單萱撂下一句:「趕緊結,一到年齡就去結,真是煩死了,別大半夜給我打電話了,有毛病!」
說完便掛了電話。
***
第二天傍晚,兩個人手牽著手出門去散步。
走著走著,就又走到了十三中。
好巧不巧,兩人就在校門口遇見了柳孜。
還是柳孜先看見他們倆,將人叫住了:「你們倆站住,怎麼回事啊?」
單茶看見柳老師,臉頰微紅,可心裡是掩蓋不住的歡喜。
她紅著臉道:「柳老師好。」
晏隨跟著她叫:「柳老師好。」
他在十三中念書的時間實在太短,柳孜也不是他的班主任,他的確是不認得人了。
柳孜目光落在兩人緊扣的十指上,笑出了聲,「看看,我說什麼,你們倆高一那會兒肯定就已經談上了。哎呀,董老師孫老師吳老師賭輸了,每個人都欠我五十塊。」
單茶:「……啊。」
你們老師背地裡還會打這種賭嗎?
柳孜揚了揚下巴,說:「走,兩個人證,跟著我去收錢。」
當然,柳老師說的是玩笑話。
三年一個輪回,學生一茬一茬的送走,柳孜教的高一年級這個暑假剛升上高二。
柳孜拉著單茶這個高考狀元,去給她班上的同學講兩句話。
晏隨則站在走廊裡,看著站在明亮教室的講台上,輕聲細語,紅著臉傳授學習經驗的單茶。
最後的最後,柳孜笑著道:「說了那麼多乾的,再給他們來碗雞湯吧。」
「嗯……」單茶陷入沉思,目光卻下意識地望向了站在走廊上的晏隨。
片刻後,她露出笑容來,對著教室裡一張張稚嫩的臉孔道:「我的起點不是很高,也不是很聰明,剛入學的時候,我的成績隻有中遊,很一般很一般,不信大家可以問柳老師。」
「那個時候我看到那些光芒萬丈的厲害同學,會灰心喪氣,會沮喪難過。不過幸好當時那個最厲害的同學告訴我——」
「『從山腳爬到半山月要的人,也許比一直待在山頂的人,更值得佩服。』」
「所以,各位小朋友們,千萬不要輕易否定自己,人生是一場馬拉鬆比賽,不要拿自己去和別人比較,你的對手永遠隻有你自己。加油哦。」
兩個人出了教學樓後,一路牽著手往外走。
晚自習的下課鈴響起,有清甜的歌聲隨著夜風送入校園的各個角落——
寫了一首遙遠的歌,送給遙遠的你
你靦腆的笑容是這故事的開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章的章節號也非常吉利!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六六大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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