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買賣還做不做了!(1 / 2)
感嘆的同時,楊士奇也是微微躬身,將禮節做到了最好,說道:「那此事便有勞長孫殿下了。」
但朱瞻基卻隻是隨意的一抬手:「這些話就不用說了,楊大人還是繼續說吧。」
聞言,楊士奇立馬領命,繼續說道:「此人若能說定,官紳一體納糧之策便能順利實施,畢竟都與朝廷或多或少有些關係,想來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太過難堪的事情。」
「但唯有一點,那便是在清算之時,各地官紳們是否會瞞報的問題。」
「我朝自皇上登基後,便再無清算過耕地,百姓人口數量也多來自於每年各地稅收的賬目,但各地瞞報人口土地的事情早不是什麼新鮮事。若這些人執意瞞報,朝廷還真沒什麼好的法子來對付。」
「這一點,與那攤丁入畝之策相同,也是攤丁入畝之策施行的最大問題所在。」
聽著楊士奇的話,一旁的夏元吉卻還沉浸在剛剛的問題當中。
這二位在自己麵前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話也打著啞謎,實在讓他夏元吉有些丈二和尚扌莫不著頭腦。
不過,還不等他找個機會詢問麵前二位到底說的是何人來帶隊清算,楊士奇重新提出的問題就讓他瞬間緊張起來。
開玩笑。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如果能夠真正的實施下去,他戶部一年不知道要多多少的賦稅。
壓根不是火耗歸公可以比的。
火耗歸公多出的賦稅,說白了都是平日裡各地官員借收取賦稅隨意攤派和私自昧下的那部分。
這其中還得拋開真正要用於運輸折損的一大部分損耗。
所以,算下來雖然對如今的戶部而言已經不少了,但終究隻是小頭。
真正的大頭,還是在這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上。
如今聽到各地可能出現瞞報土地數量,致使朝廷,戶部的收益減損時,頓時便急了。
「這可不行,若是他們瞞報了大部分的土地,隻餘少數土地報上來,那收取的賦稅數額還抵不上免去百姓丁稅的部分,那朝廷豈不是虧大了!」
瞧著夏元吉突然急眼,朱瞻基頓時搖頭笑了起來。
一旁的楊士奇也是頗為無奈。
「夏大人,咱們這不是正在商量嘛,你急什麼。」楊士奇道。
被楊士奇這麼一說,夏元吉也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著急了些,頓時拱手,尷尬的說道:「抱歉抱歉。」
「楊大人,你可有什麼好的法子?不妨直接說出來。」
聞言,楊士奇點點頭,但還是沉默著準備了片刻後,才開口道:「殿下,夏大人,微臣對此倒是有個想法,但這件事還得依仗殿下手中的錦衣衛。在新政推行的同時,依仗錦衣衛的能力,一明一暗,朝廷的人馬表麵推行新政,清算核查,而暗中則由錦衣衛的人馬在各地探查官紳們實際的土地,又是否有隱瞞謊報的情況。」
楊士奇的辦法倒也不算差,一明一暗,以朝廷推行新政的人馬為目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暗中則由錦衣衛探查。盡可能的談清楚這些官紳們土地的實際數額。
不過,對此朱瞻基還是報以質疑的問道:「楊大人,這個法子可行是可行,但單純依靠錦衣衛人力探查,是否有些輕率了?若隻是針對那些官紳,免稅之人的土地,倒也沒什麼。但若是放在攤丁入畝之策上,其龐大的土地存量,僅靠錦衣衛又哪裡能探查的過來。」
「其難度不亞於對整個大明的一次土地丈量。更何況,我們此次在南直隸推行新政,除了本身對南直隸的新政推行外,為全國推行新政做基礎和準備才是重中之重。若隻是南直隸,大不了我們調集所有人馬,不計代價,大動乾戈的清查一次。」
「可若是到了全國新政推行的時候呢,我們又如何解決這一困局呢?」
朱瞻基的話,精準的說中了楊士奇這法子的弊端。
其實這一點又何止朱瞻基想到了,他楊士奇又何嘗沒有想到。
一時間,楊士奇也是頗為為難的說道:「此事如今就是這麼個情況,不管是那些官紳還是各地的地主,瞞報的事情肯定是會做的。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徹底的清查,可體量太大,無可解之法,隻能是盡可能的查明土地數量。」
楊士奇的這番話說白了就是有多大能力吃多少飯,現在問題擺在這裡,解決不了,隻能是依靠目前手中的力量,能查明多少,收多少的稅。
至於最終怎麼解決,隻能且做且看。
如果最後查明的數量達不到預想的標準,那就繼續深入的查。
就好像朝廷每年對各地的賦稅攤派似的,你杭州府今年需要繳納多少,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給我上繳這麼多。
同時,杭州府衙再往下,各縣攤派。
雖說這樣的辦法是朝廷慣用,可這並不是朱瞻基願意看到的。
這新政若是不推行也就罷了,可既然做了,豈能這麼虎頭蛇尾,隻要求達到最大的標準。
朱瞻基沉默了片刻後,突然開口道:「我這裡倒是有個辦法,兩位且聽一聽。」
「此法名為,度田令!」
「以朝廷之名,清查整個南直隸耕地數量,不摻和到此次新政當中。單純以度量耕地為由,清查天下田地的數目。」
朱瞻基話說到這裡剛一歇氣,那夏元吉就有些著急的說道:「殿下,如今朝廷要推行新政的事情不敢說天下盡知,但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此時度量田地,怕是難有成效吧?況且,這度田之策古之便有,其中欺瞞謊報的事情也一直都有,最終呈上來的數目,也都與實際有很大的出入,難有作用啊。」
瞧著夏元吉愁眉不展的模樣,朱瞻基對這位老爺子手下這戶部尚書的了解是越來越深刻了。
一說到錢的事情上就來精神,一說要虧本,就著急。
如此性情,也怪不得後世有了那段『夏元吉愛我』的話流傳。
這位戶部尚書平日裡倒還好,可一到了關鍵時候,還是有些沉不住氣。
不然也不會被老爺子給關進去,甚至抄了家。
想到這裡,朱瞻基抬手示意夏元吉稍安勿躁後,繼續說道:「夏尚書所言還是有些道理的,這度田令自古有之,並不新鮮。但此次度田,與往昔不同。」
「一,昭告天下,表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疆土皆為朝廷所有,此間擁有土地者,隻留土地的使用權力。」
「而此次度量田地,就是為其正式下發土地使用的正式文書。」
「所有人皆可帶其地契到當地的衙門辦理文書,不收取任何銀子。有此文書,方得朝廷承認。」
「如此一來,朝廷便有了天下田地的綜合數目,有據可考。」
「二,原有地契皆作廢除,不可作正式文書,不受朝廷法令保護。凡朝廷無文書登記之土地,皆為朝廷所有。」
「三,凡民間百姓,向官府提交無主耕地者,可根據耕地麵積而獲得獎勵。」
隨著朱瞻基將自己的辦法說完,幾日來一直都被這個土地無法丈量,測算問題而困惑的楊士奇,突然眼前一亮。
長孫殿下的辦法雖不敢說有多完備,但這個方向卻是給他們指明了一條光明大道。
僅靠人力一點點的清查,靠朝廷的錦衣衛一點點的探查,不說能查到多少,其中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以及人力物力,都太大了
可如今,若按照此策施行,卻能徹底的解決這個問題。
並且,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朝廷便師出有名。
不遵法令者,其名下的無登基土地便可全部收歸朝廷所用。
一時間,縱然是向來穩重的楊士奇,此時也略有些激動的說道:「殿下此策精妙絕倫啊!」
「各地方官府衙門登記的土地賬目,收歸朝廷匯算,同時下令所有新增耕地必須經由衙門登記,日後我朝境內的所有土地,朝廷便有了詳細的賬目,如此一來,無論再施行什麼政令,便有例可尋了!」
聽著楊士奇的話,一旁的夏元吉也是驚訝的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往日朝廷賦稅難收,不得不交由各地的官府衙門自行收繳,還必須給予對方很大的權限。
為何?
正是因為沒有詳細的賬目可查。
很大程度上是能弄多少算多少。
你壓根不清楚有多少的土地,有多少的人口,哪裡又耕地比較多,哪裡耕地比較少。
也就會導致,對富裕的地方收的賦稅少了,對窮苦的地方收的賦稅多了。
就間接的導致了政令不公,不能按照最好的辦法來分別對待。
如今這度田令一旦真的完善,其價值可不僅僅隻體現在稅收和此次新政推行上。
對大明朝的政令實施都有極大的幫助!
此策之價值,完全不亞於那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以及火耗歸公。
坐在那主位上的朱瞻基,瞧著這二人精彩的神色變化,心中卻是異常的平靜。
身為後世人,他比在場的二人更加清楚一個精準的數據對於一個王朝而言有多大的幫助。
古代王朝很多在後世人看似湖塗的政策政令,有的時候還真不是這些當政者湖塗,而是因為他們壓根沒有一個很完備的數據庫。
比如對一個農耕文明的封建王朝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人口、耕地,首當其沖。
可是就是這麼重要的基礎數據,他們壓根都不曾掌握。
比如,洪武24年記載的耕地麵積才39億畝,過了兩年就變成85億畝,7年後又變成42億畝。
成化21年為49億畝,2年後變成83億畝,也是突然間多出34億畝土地。
這中間區區幾年的時間動輒翻倍,又動輒減半的變化,絕不可能是真實的數據變化。
同時,人口的數據也是如此。
而下分到各州府,行省,一樣如此。
在這樣的數據下,別說是有時代局限性的當政者了,就是把後世的人弄來,一樣是筆湖塗賬,沒人能給算清楚。
這樣的局麵下,如何治政?
比如如今最為富庶的南直隸,是全國的政治經濟中心。
洪武26年的耕地麵積為12696萬畝,可建文2年卻是8102萬畝。
世人都知道這裡富庶,所以肯定會收繳更多的賦稅和攤派,可是到底該收多少呢。
中間差了四千多萬畝的數據差距,可想而知,收的多了,會導致整個大明朝最底層的百姓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成為被壓迫的對象。收少了,朝廷成了大怨種。
賑災賑災沒有錢。
出兵出兵出不起。
運河運河修不了。
官員的俸祿逐年下降。
經濟陷入停滯,生存環境沒有絲毫改變。
就好像朝廷的稅收製度,本意都是好的,賦稅的比例也不高。
如果能夠有一個詳細的數據來進行分析,那麼所收的賦稅,哪怕不進行這一次的新政推行,依舊采用老舊的稅收製度,依舊能夠保證不會對百姓產生致命性的壓迫。
可是沒有如果
也就導致了現如今很多問題的產生。
而現在呢,他提出的這個辦法,將從根本上改變這一情況。
不僅能夠使這一次的新政推行順利很多,還同時能夠給朝廷帶來根本上的改變。
「長孫殿下果真是天縱奇才!」
楊士奇由衷的感嘆道。
原本隻是在商量新政推行的問題,可這位長孫殿下一開口,不僅新政推行麵臨的問題解決了,還為朝廷解決了這麼大一個頑疾。
身為朝廷中樞的重臣,不管是楊士奇還是夏元吉,他們又怎麼會不明白一個真實詳細的數據對朝廷而言有多重要。
此時那楊士奇的心情根本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對自己眼前這位長孫殿下已經完全不能用天賦異稟來形容了,幾次三番的獻策,都是那種可以將幾百年歷史顛覆的治國大計。
完全是天縱奇才!
往日度量田地,所有人能夠想到的都是派遣人手去清查。
再不濟為了公允,就派遣一些禦史之類的監察人士參與。
可是如今呢,壓根不需要自己大費周章,興師動眾的辦了,由土地擁有者自己來報。
我都不去查你。
你報不報?
不報,好,土地不是你的了。
你的土地發生任何的異樣,我們官府不管了。
而且,一旦各種特殊情況出現,比如盜竊了,搶奪了等等。官府知曉了,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你的土地歸公。
加上最後一條天下百姓檢舉的政令。
誰敢堂而皇之的將土地私藏瞞報?
連飯都吃不起的百姓有多少?如今扔在地上的銀子,撿不撿?
哪怕官府隻發放千分之一的獎勵,對百姓而言也是一筆極為可觀的數目。
如果你報,那正好,我朝廷新政推行,收稅!
如此一來,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的收獲,將遠超想象!
當然了,弊端也不是沒有。
畢竟任何一條政令都不可能完美無缺。
比如,百姓去報官,會不會出現官紳勾結的事情?
還有貪汙**的問題。
這樣的弊端和缺點還是真實存在的,也是一定會出現的。
但相比起朝廷一點點的清查土地,就要簡單太多了。
也好辦太多了。
因為這種情況朝廷隻需要解決一個貪汙**的問題就行,雖不可能完全杜絕,但卻是理論上可以辦到的。
而一寸寸的清查天下土地呢?
這是連理論上都完全不可能實現的目標。
楊士奇那誇張的感慨之言,讓一旁從始至終都躲在角落中一言不發的胡善祥對自己這位未來的夫君多了一重全新的認識。
往日對這位殿下的感覺,除了身份高貴、平易近人,對自己極好,性格也極為溫和外,她並沒有太多的了解。
可如今瞧見楊士奇這位朝廷大才也如此由衷的傾佩時,她的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絲激動驕傲之情。
自己這位未來的夫君,似乎也並不像表麵這般玩世不恭啊。
而且,這人是自己的夫君啊
這個辦法從朱瞻基口中說出,得到了楊士奇極力的贊同,不由的,二人便看向了一旁的夏元吉。
可此時的夏元吉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二人的變化,依舊低著個腦袋,口中默念著什麼,十根手指頭快速的變化,好像在盤算著什麼。
直到他滿臉震驚的抬起頭,才發現朱瞻基與楊士奇正無奈的瞧著自己。
心中尷尬的同時,卻壓根顧不上理會這些,激動的說道:「就按長孫殿下說的這麼辦,一定要按長孫殿下的辦法做!」
一時間,朱瞻基與楊士奇頓時大笑起來。
就在這屋中的二人開懷大笑之際,他們所在這間屋子的房門被人敲響。
很快,屋外傳來一道聲音。
「長孫殿下,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綱紀大人求見。」
聽到這聲音,朱瞻基的臉色笑意消失,眼睛微眯的思索起紀綱過來的目的。
而在聽到有人找朱瞻基後,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也緩緩起身,對著朱瞻基說道:「殿下,既然新政推行的事情我們也商議的差不多了,微臣便下去準備了。」
對此朱瞻基自然沒有什麼意見,說道:「好,你們先下去準備吧,最好是盡快推行,拖再久也沒什麼意義了。」
「是。」
楊士奇與夏元吉異口同聲的應了一聲後,便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朱瞻基也對著門外在戶部值守的太監說道:「叫紀指揮使進來吧。」
「是!」
很快。
隨著敲門再次被敲響,朱瞻基緩緩開口道:「進。」
房門打開的同時,紀綱也走了進來。
此時的紀綱一如上次見麵時,神情動作極為恭謹。
「屬下紀綱,拜見長孫殿下。」
看著跪在麵前的紀綱,不知為何,他越是如此,朱瞻基心中對他的提防心就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