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咫尺迢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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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垂著眼,凝視著咖啡上漂浮著的奶泡。他的神思是抽離的,凝固的牙齒碰了碰,終於開了口,「我……過得很好。」

或許是因為他的答案聽上去太過答非所問,寧一宵笑了。

但他又很習慣蘇洄這樣,因為他以往就是這樣,跳脫,沒有邏輯,因為病。這種無變化令寧一宵產生輕微的安全感。

助理卡爾聽聞自己訂酒店的大失誤,飯也沒吃完便匆匆趕來,打電話寧一宵不接,便跑來酒店,透過落地玻璃窗,他一眼就注意到寧一宵。

令他驚訝的是,寧一宵在笑。共事了這麼久,他從來沒有見過不苟言笑的工作狂上司露出這樣的笑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這些年做什麼了?」寧一宵狀態輕鬆。

蘇洄的沉默顯得很是壓抑,花了很長時間才回神,「……治病。」

寧一宵了然地點了點頭,盯著他垂下的眼,又問:「現在好點了嗎?」

「好了。」蘇洄說著違心的話,側過臉又一次看向窗外的馬路,喃喃重復道,「好很多了。」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像是想馬上起身,離開這裡,朝外麵走去。

寧一宵輕笑了笑,哪怕並不太相信,哪怕早已看到了他打顫的手,哪怕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他吃藥的副作用,也非常客氣地回應,「是嗎?那就好。」

不,或許現在他並不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寧一宵不由得想到蘇洄方才躺在床上的樣子,那聲音不斷回響在他耳邊。

梁溫,這是他脫口而出的名字。

「剛剛你好像把我誤會成另外一個人了。」

他的手指在杯壁扣緊,臉上卻保持微笑。

蘇洄有些精力不濟,連好好坐在這裡都很難,他手撐在沙發卡座上,幾乎沒有聽見寧一宵的提問。

寧一宵默認他不願談,笑了笑,「抱歉,我問題是不是太多了?」

蘇洄聽到了這一句,有些滯緩地搖了搖頭。

「因為很久沒見了,多少有點好奇。」寧一宵說。

蘇洄好像很冷,又將身上的大衣裹緊了一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微微張開的嘴唇裡呼出幾縷白的水汽,像霧一樣掩住那張頹廢、陰鬱的美麗臉孔。

但與此同時,在他移開咖啡杯的時候,唇上又沾了些許奶泡,眼神純真。

蘇洄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體。

寧一宵也喝了一口咖啡,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他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塌,風很大,每個過路人的心事都捂得很緊。

在沉默中,蘇洄喝掉剩下的半杯拿鐵,溫度和咖·啡·因似乎替他穩固了一些精神。他看向寧一宵,對方和六年前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但過得更好了。

依舊是那張在人群裡一眼就能看到的英俊臉孔,隻是穿著不同於過去的名貴大衣,看起來疏離,難以接近。

「寧一宵。」

聽到蘇洄的聲音,寧一宵有些恍惚,他不太習慣被這個人連名帶姓地稱呼。

轉回頭,寧一宵凝視著蘇洄蒼白的臉,發現他那雙浸透了水汽的眼也正望著自己,裡麵的情緒他讀不懂,看起來很像是懺悔。

但是不是懺悔,寧一宵已經不想深究了,剛才望著外麵的那幾十秒,他想通了很多,他不想再去反復思考蘇洄心裡所想,他知道自己的理解都是錯的,六年前是,六年後也是一樣。

蘇洄心裡一直梗著一句話,他想過,如果以後能再見這個人,別的都無所謂,都可以過去,但這一句他一定要問。

坐下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掙紮,在自己的精力好不容易恢復些許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口。

「你……我的信……」

「我看了。」

寧一宵沒讓他問完,嘴角平直地給出了答案,這一秒表現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冷酷,像是被什麼刺中。

蘇洄散漫的思緒忽然間產生了錯位的聯結,回到夏天,想到他花園裡的割草機,那些青草的身體在一瞬間被斬斷,隻留下草的腥氣。

地上那些殘缺的草,隻能接受,無法繼續。

「我現在不太想聊這些。」寧一宵的臉上又恢復了之前的笑。

他若無其事地轉變話題,放下杯子,「對了,你以前說喜歡冰島,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去了嗎?」

藥效的幻覺好像依舊在持續,蘇洄認為自己是一隻失去魚骨的、擱淺的魚,很軟弱,很無能為力。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給寧一宵一個笑。他的眼前突然出現方才攪拌過的咖啡,他看到那漂浮的漩渦,旋轉,旋轉,仿佛下一刻就能將自己吞噬,埋進去。

「嗯。」

「漂亮嗎?」寧一宵看向他。

蘇洄慢半拍地點了一下頭,「很美。」

「來這裡也是旅遊?」寧一宵又問。

蘇洄靜了靜,「參加……來工作。」

他說著,發現寧一宵的一隻手始終插在他自己的口袋裡。

很幸運的是,寧一宵似乎打算放過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也是,」寧一宵抽出那隻手,「西雅圖也沒什麼值得特意來旅遊的。」

蘇洄說不出其他的話,就像是連老天也知道他需要解救一樣,那位對寧一宵畢恭畢敬的經理走了過來,再次鞠躬向他們道歉,奉上補償的禮品卡,又說了一些蘇洄不太喜歡但很必要的場麵話。

至少他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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