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捉弄(1 / 2)
安善地處江南偏北, 離著虞省邊界已然不遠。
但所屬轄區並不相同,距離洪災發生的西綏河,更是幾乎隔著大半個省市。
此時看來, 當地居民還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午時剛過不久, 街上的人群還都熱鬧的不行。
早間的攤販換了一茬, 此時街上擺著的, 都是身後店麵用來攬客的小攤。
來來往往的路人摩肩接踵,熱鬧的有些叫人來不及看清路人的臉。
正這時, 一名俊朗男子一身黑衣, 龍行虎步地穿梭在有些嘈雜的市井之間。
身上的殺伐之氣毫不掩飾,引得行人不自覺地便對他避讓, 並頻頻側目。
而對於從四麵八方朝他投來的好奇視線, 男子好似一無所覺一般, 隻自顧自地繃著一張容貌絕佳的臉,表情有些陰沉地四處掃視。
最後, 停在了一處首飾店麵之前,大步走到了門口的小攤之前。
男子雖然未曾佩戴任何武器, 可身上一股自帶的鋒銳之氣, 卻是擋也擋不住。
他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地在攤位前麵挑挑揀揀,知道的說他是在挑選首飾,不知道的說他是來砸場子的估計也有人信。
看守小攤的店員見狀,顧不上欣賞男子的俊朗, 抖著雙腿勉強自己湊上前去,咽了口唾沫後哆哆嗦嗦地問道:「客、客官,您是要給家中妻子買首飾嗎?」
聽到店員提到他的「妻子」,男人手上挑揀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
但很快,他好像在著急什麼似的, 隻隨意朝那店員點了點頭後,便加快了挑選的動作,好像後麵有人追著趕著一樣。
見男子確實不像是來砸場子的,那店員心下鬆了口氣。
等冷靜下來,才看出這男子雖然衣著簡單,但和一身殺伐之氣並行的,還有一身同樣無法遮掩的貴氣。
於是,店員在又打量了男子一番之後,就立即撿起了自己的職業素養,一邊詢問著一邊開始推銷起攤位上的首飾來。
「這門口擺著的,都是我們店裡工藝最為精良的幾套飾品,您看看這臂釧,夠精細吧,還有這簪子,上麵的翡翠水頭可好了!」
他一件件地指著攤位上的飾品,逐一為男子介紹著。
見男子沒有動心的模樣,店員又連忙將其往店內引薦:「如果客官都不滿意,還可以進店繼續挑選,我向您保證,店內貨品的橙色,隻會比這些好,不會比這些差!」
可男子卻不為所動,隻自顧自地扒拉著攤位上的首飾,皺眉不語繼續挑選著。
時間一久,就在店員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新一種的砸場子的方式時,一輛馬車從街道那頭緩緩駛了過來。
即使是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之中,男子卻還是聽見了車輪駛動過來的聲音,耳朵隨之一動,手上挑揀的動作也越發地快了起來。
然而沒等他挑選完成,那馬車就已經停在了他身後,引來本就對男子多有關注的路人們,更多好奇的視線。
那馬車的製式頗為豪華,一看就知道,坐在上麵的人非富即貴。
馬車車轅之上,坐著一名趕車的馬夫,形容乾淨利落,相貌都不算差,看著不像個粗人的樣子。
不過他姿態隨意,一看便沒受過多大的規矩,此時正鬆散隨意地靠在轎廂一側,懶洋洋地朝身後簾內的人匯報道:「夫人,找到了,二老爺在這兒呢。」
馬車內的人聽了,也不知在做什麼,從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片刻之後,轎簾從裡麵被人掀開,一張清麗絕俗的明艷臉龐隨之露出,整個街道都仿佛因為這人的容貌而熠熠生輝起來。
正麵受到沖擊的店員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滴個乖乖,這是人還是成了精的精怪?
他望著轎廂內的人張嘴失神,直到麵前的男子不悅地挪了一步,正好擋住他窺探馬車的視線,才讓他從驚艷之中清醒過來。
但店員還是不由自主地抻了抻脖子,直到看出麵前男子是故意不讓他往裡看了之後,才有眼力地收回了目光。
「客官,您是為著……」那店員說著,又想起轎中之人的美貌,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您是為了這位夫人來買首飾的嗎?」
那就難怪要挑這麼久了,這攤位上的東西的確都配不上「她」。
「要不您帶著夫人往裡麵走走?我們店裡麵有更適合夫人的首飾。」說著,店員還想接著將男子往內裡引。
而坐在馬車中的「女子」,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隻笑盈盈地看著那男子,似乎在等他說話一樣。
男子因此臉色越發肅然,如臨大敵地模樣好像他麵臨的不隻是一個簡單地逛店與否的決定,而是會左右他人生的重大抉擇一般。
而坐在車轅上的馬夫,看著麵前男子難看的臉色,趁著他注意不到自己的時候,偷偷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是。」過了不知多久,那男子才突然開口這樣說道。
「什麼?」店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男子說的是什麼意思。
而男子也過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一般艱難重復道:「我說不是,你誤會了,他不是我夫人,是……是我哥的妻子,我的嫂子。」
聽了這話,那店員還尚且來不及驚訝,馬車內的「女子」便先幽幽嘆了口氣,感嘆般地說道:「二郎,你又不記得我了嗎?我分明就是你的妻子啊!」
而被稱作「二郎」的這名男子,因為那人的這句話,表情不由得裂開了一下。
你怎麼又又又又換套路了?
前兩天你不還是大郎的妻子嗎,怎麼今天就變成二郎了?
還以為因為聽明白剛剛那句二老爺躲過一劫的男子,不由得臉色青紅交加起來。
而店員則是:「???」
這是在鬧哪出?
似乎是見他一臉疑惑,那「女子」在馬車內探頭朝店員道:「唉,都怪我,沒看住我家夫君,失憶了還讓他往外跑,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用。」被這麼一個大美人致歉,那店員頗為害羞的擺了擺手,紅著臉看向臉色鐵青的男子問道,「這是您家夫君?他怎麼……」
怎麼會把自己的夫人認成自己的嫂子呢?
「我家夫君前些日子撞倒了腦子,那之後記憶就有些錯亂,總以為自己不是自己,而是我夫家那個出了好幾年遠門的三弟,還把我當成了他二哥的妻子。」說著,「女子」用一副關愛傻子似的視線看著自家「夫君」,感嘆道,「無論別人怎麼說都不相信,還總是偷跑出來,讓人找的心焦。」
「我不是……」那男子被說的臉色發綠,剛想開口否認,馬車裡就又鑽出來一個小孩子的腦袋,淒淒慘慘地對著男人喚道,「爹爹,你連我也不認得了嗎?!」
男子:「……」
淦,這套路還真的是沒完沒了了?!
那店員來回看了一眼「父子二人」,果然從相貌上看出了六七分相似來,對這位貌美夫人所說之言就更是深信不疑。
於是,他苦口婆心地開始勸導起男子來,說:「這位客官,您看您夫人找您找的這麼著急,要不您就先跟著夫人回家去吧,等事情理好了,再來買首飾也不遲啊。」
男子尚未回答,馬車裡的人就又開口嘆道:「這也怪我,若不是我非要讓夫君為我挑一件合適的首飾,他也不會被驚了馬的行人撞倒在地,失去記憶。」
然後,「女子」看向男子,麵露傷心地說:「看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還記得要給我買首飾,我真是……」
說到一半,「女子」似乎控製不住一樣,用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從指縫中悶悶道:「太感動了……」
說著,「女子」的肩膀微微顫抖,好似在自責傷心一般,惹得那店員更是同情萬分。
故事真是聞著傷心,聽者流淚。
周邊眾人都跟著沉默下來,隻有男子在被投來同情的視線時,臉色越來越難看。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傷心夠了,「女子」將臉上的手放下,露出微微濕潤的眼睛,對著男子說道:「夫君,你就是我的夫君啊!我不是你的嫂子,你就莫要跟那莫須有的二哥吃醋了,跟我回家吧。」
那店員聞言,看向男子的視線半是哀嘆半是譴責。
原來是自己跟自己吃醋,生氣跑出來的。
這可真是不應該啊!讓自己夫人這麼操心怎麼行呢?
可轉念一想,人都傻了,還能追究他什麼責任呢?
難怪剛剛否認的話說的那樣艱難,恐怕是一邊惦念著自己的這位「嫂子」,一邊又放不下對自己夫人的愛意吧。
這麼一想,還真是怪可憐的。
於是,店員看著男子的視線更為同情起來。
惹得那男子臉色更加難看了。
「夫君,首飾下次再買,跟我回家吧,好嘛?」那「女子」哀切地說完,朝著車轅上待命的車夫道,「安一。」
「小的在!」那車夫回答。
「帶二老爺回家。」說完,便放下了車簾,將那張惹人贊嘆的臉藏了起來。
那店員見再看不到「女子」的臉,心中不由得一空,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略帶同情喟嘆般地對那臉色難看的男子說:「客官,您還是先跟這位夫人回家去吧。」
與此同時,那名馬夫也從車轅上一躍而下,來到男子近前,躬身請道:「二老爺,請!」
那男子聞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冷哼一聲後,還是爬上了馬車。
見男子上車,馬夫又回到了車轅之上,朝那店員微微點頭以作告別之後,便一抽手中的馬鞭,架著馬車緩緩駛離了首飾攤位。
那店員望著漸漸遠離的馬車,想到那夫人不離不棄還感情甚篤的樣子,心中感覺微酸微澀。
不過這樣神仙似的人,本就不是他能肖想的。
隻可惜,好好的一個夫君,說傻就傻了。
也不知這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然而,他所擔心的這位「夫人」,此時正看著自己家「傻夫君」難看的臉色,在寬敞的馬車裡笑得東倒西歪,前仰後合。
不是沈竹,還能是誰?
軒轅策一臉菜色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問道:「捉弄我就這麼有意思?」
從出宮的這些天,他就已經被沈竹類似的套路折騰了不下十好幾次了。
想起之前在外人麵前丟的人,軒轅策就恨不得把沈竹揪過來,狠狠地打一頓屁股才能徹底出氣。
沈竹抹掉嘴角笑出來的眼淚,輕哼一聲說道:「怎麼,捉弄你一下就受不了了?別忘了,之前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真以為我忙著賑災,就會把吵架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他可是很記仇的!
聞言,剛剛還理直氣壯的軒轅策就不由得心虛起來了。
他還以為沈竹早把這事忘了呢,怎麼還記著?
人果然要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
沒想到就那麼一句簡單的試探,竟就引得沈竹這些天來換著花樣地折騰他折騰了這麼久。
「那都這麼些天了,你氣也該出夠了吧。」
他都已經從大郎變成二郎,還又弄出一個三郎了!
「哼,看你表現吧。」沈竹輕哼一聲,沒完全答應他。
軒轅策惱恨地看著他,然後瞄見窩在沈竹懷裡的軒轅昭,想起剛剛這小崽子給沈竹幫腔的事情來,沖著他說道:「你也跟著你母後胡鬧!」
說著,還朝軒轅昭的小屁股打了一巴掌。
當然,並沒有十分用力。
權當是打不到沈竹的替代品了。
軒轅昭也學著沈竹哼了一聲,抱著沈竹的脖子,用屁股朝向軒轅策道:「我聽母後的。」
儼然一副有沈竹撐月要的樣子。
「嘖!」軒轅策一咋舌。
他在小皇帝麵前可真是越來越沒有威嚴了!
就連軒轅昭都跟沈竹學壞了,真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
小皇帝賴在沈竹懷裡不撒手,被打了一下,臉上卻還笑得開心。
他其實剛剛也不僅僅隻是聽從沈竹的話,而是也存了那麼點自己的小私心。
他對於軒轅傑的記憶,其實已經單薄的不行。
隻隱約記得小時候會抱著自己的那個高大的身影而已。
比起軒轅傑,軒轅策其實在他的心中更像是一個嚴父。
尤其在他跟母後親近起來後,他與皇叔的關係也日漸親近。
在他心中,其實是將皇叔當成自己的父親看待的。
隻是這點小心思他從來不會對別人訴說。
因為早熟的他明確的知道,父皇和皇叔有所不同,皇叔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他的父皇。
那麼就讓他在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滿足自己那點小小的私心吧。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三人的關係早就已經像是一家人一樣了。
隻是因為軒轅昭對沈竹兩人的關係並不知曉,所以才像是被蒙在鼓裡一樣,隻能靠著這點子契機來滿足自己的「奢望」。
見「母子二人」沆瀣一氣的樣子,軒轅策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撩起簾子,朝外麵的暗一撒氣道:「還不快點趕路,慢吞吞地做什麼。」
暗一是他手中暗衛的首領,代號零一,為了趕路方便,此時化名安一充作車夫在明麵上保護著他們。
而其餘隨行的暗衛則躲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