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日子(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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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裕揉揉眉心,終於清淨。

「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不喜歡過生日的人。」薑宛繁說。

「還有一個是誰?」

「我。」

卓裕忍俊不禁,前方紅燈,車速緩緩減落。

薑宛繁忽然扭頭,提議說:「我們去明山吧!」

十月末的夜晚已帶著冷意,卓裕本是不願答應的。但看到她神色飛揚嬌俏,根本不忍拒絕。

「好,去!」

明山在市郊,從二環飛馳出四環外,城市燈火漸漸神隱。盤山路蜿蜒爬坡,視野重新開闊時,便是俯瞰人間煙火。

後備箱彈出隔板,兩人就坐在板子上。

山風太大,卓裕給薑宛繁披上外套,覺得不夠,又脫了自己的給她穿上。

有一種冷,叫做老公覺得你冷。

運氣好,夜空的星星像篩子一樣,在城市裡,很難看到這樣的景象。說不上浩瀚星海,但也是星辰漫天。

薑宛繁枕著卓裕的肩膀,仰頭看夜空,兩條腿兒不停晃盪。

卓裕忍俊不禁,「傻樂什麼?」

「哪裡傻了?」她不服氣。

「這還不傻,天上是有肘子嗎,流了我一肩的水。」

「咳咳!」薑宛繁提醒:「就算此刻夜黑風高,你也不要搞黃色。」

卓裕後知後覺,玩味道:「可以,現在敢調戲我了。」

薑宛繁挑了挑漂亮的眉尾,「調戲到了嗎?」

卓裕眸色趨於夜色,低聲嗯,「過分了,兩次。」

他從不自誇君子,哪怕長得根正苗紅,但在某些事情上,習慣性地去掌控。於□□,兩人從來都是合拍的。要說唯一的不好,大概弄哭過她太多回。

薑宛繁有點「女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意思。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卓裕是辦不了她的。

有恃無恐,變本加厲,薑宛繁可勁兒撩人,湊到卓裕耳邊,故意貼他耳垂、側臉、以及最敏感的眉骨。唇瓣將離時,似是舌尖,若有若無地抵了抵他的耳廓。

卓裕心裡的浪海翻沒了邊,他無奈告饒,難得的低聲下氣,「別弄我了,行麼。」

薑宛繁笑得何其得意,死死拿捏了未來幾個月的製勝法寶。

「今晚星星是很美。」卓裕抬頭,仰望星海,平息躁動。

薑宛繁視線追隨,倏的溫聲,「爸爸也在上麵。」

卓裕出於本能,左右巡望。

隻要是她說的,他就相信。

「哪一顆?」他問。

薑宛繁的手遙遙一指,「在那。」

「最亮的?」

「不太亮的。」

卓裕笑,「你公公聽了不高興了啊,星星都不給他發顆亮一點兒的。」

薑宛繁依舊是抬頭凝望某一處的姿勢,神色柔軟、真誠,「我隻是覺得,爸爸對你的感情,是下沉式的,內斂的,以及自我鬥爭的割裂矛盾。所以它無常、不穩定,還會讓你感到不適應。可,哪怕你們父子之間劍拔弩張,但也頂多是箭在弦上,其實誰都不敢、不忍、不舍傷害對方。」

父親這個詞,像廣闊的蒼穹、呼嘯的山風、壯闊的巒野,可有一些愛,是角落處的蒲公英,飄進風裡,雨裡,落於山川湖海,舉重若輕,不絮於懷,卻也無處不在。

卓裕低聲,「我知道。」

薑宛繁的掌心覆上他手背,「卓老板,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她轉移話題,把他從消沉的情緒裡拉回來。

卓裕笑,「準爸媽的必答問題嗎。你先說。」

薑宛繁:「閨女吧。」

「閨女就閨女,帶個『吧』是什麼意思?」

「我想要個女兒,但我直覺是個小子誒。」薑宛繁神思復雜,枕著卓裕肩頭,很矛盾。

「小子不好?」

「也不是不好。」薑宛繁嘆了口氣,「你說,要是雙胞胎,三胞胎,全部是小子,該怎麼辦?」

卓裕淡淡道:「打包,集體出家吧。」

薑宛繁:「……」

山頂待了四十分鍾,兩人驅車回家。

孕早期的薑宛繁沒有太劇烈的反應,隻是嗜睡。

等卓裕洗完澡出來,她的眼皮已經撐了好久,睡眼惺忪。

「困了就睡。」卓裕挨著床邊半躺,單手攬她的肩,哄孩子似的輕輕拍撫,「睡吧老婆。」

薑宛繁「唔」的一聲,「不能忘。」

「嗯?」

「今天你生日,生日快樂。」

卓裕挑眉,「早上不是說過了嗎?」

「不夠,早上晚上都要說,這才圓滿。」明明眼皮在打架,薑宛繁依舊有理有據,她輕哼,「我要讓你圓圓滿滿的。」

懷孕之後,人都變得憨傻了。

卓裕耐心地哄,「你就是我的圓滿。」

薑宛繁心滿意足地入睡。

過了半小時,卓裕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出主臥。

書房隻亮一盞護眼燈,他伏案,打開許久未曾翻開的日記本,深棕塑殼封麵上有各種痕印。

這是他叛逆少年時,每每不愉快就泄憤一般掐上去的。

日記過半,最後一則停留在201x年。

不同於之前的筆跡,這一則日記,落筆雜亂,筆鋒銳利如刃,最後一筆甚至力透紙背,紙頁被劃出一道緊促的裂痕。

201x年10月24日

我恨死這個秋天了!

我恨死你了!

是卓欽典辦完喪禮的那天。

卓裕帶著茫然的恨意和巨大的怨念,執著了好多好多年。

此刻,與從前照麵,卓裕很平靜,已有足夠的心智,親手將泛濫的歲月漣漪抹平。

他翻開紙頁,嶄新的一麵,然後握筆——

202x年10月24日

*

晚上薑薑帶我去看星星,她說,最不亮的那一顆是你。

如果這話是我說的,你一定會罵我幾句,我肯定不服,跟您據理力爭,爭出個輸贏。不過,這些年,我脾氣好了很多,一定是你贏。

我時常在想,究竟是什麼深仇大恨,你如此極力反對我學滑雪。

現在,不,是幾年前就想通了。

其實沒有仇與恨,隻是您不認可,您想讓我走一條穩妥、容易走下去的人生路。薑薑說的對,沒有對和錯,隻是認知的偏差。

我如此離經叛道,你不喜歡,不接受,但你從未阻攔。

真遺憾,如果您在,就可以看看我的滑雪俱樂部開得有多氣派。像一個圓弧,開始與結束,我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嗬嗬,您有沒有被氣到?

不過您應該要欣慰,我堅持自己的路,卻過上了您希望的生活:衣食無憂,獨立自省。

這麼一想,還是你贏了。

你走了十一年,有七年,我對你心懷怨念、憤怒、委屈、不甘……嗯,還有一點點我現在才敢承認的想念。

無論什麼原因,終是我的錯。

雖然有點晚,但還是想跟您說聲對不起。下次去墓園,我再陪您好好喝兩杯。

對了,爸爸。

我也要當爸爸了。

寫到這,沒關嚴實的窗戶縫溜進一縷風,卷起紗簾,將室內淡淡的精油香推入肺腑。卓裕頓了頓筆尖,側頭望向繾綣翻湧的窗紗,它不停歇,似在輕緩地點頭。

目光重新落於紙頁,卓裕執筆收尾——

爸爸,今天是我生日,我特別高興。

因為33年前的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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