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1 / 2)

加入書籤

夜裡謝留回去,看到的便是眼巴巴望著他的臉。

謝府的靈堂已經給布置好了,謝伯卿的屍首也已運了回來,謝慍側跪著,在謝伯卿的棺槨下往火盆裡燒紙。

他對麵便是幫忙一起張羅謝伯卿後事的雲徊。

屋外白幡湧動,尋常照明的燈籠也換成了白色,唯一鮮艷亮眼的,隻剩靈堂裡的熠熠火光。

雲徊:「怎麼衣衫濕透了?」

謝留從她麵前走過,他每走一步都會留下濕濡的腳印,衣擺還不停地在滴水。

怕不是他淋了一路的雨走回來的?

雲徊將「要不要去換身乾淨衣裳再來」的話咽回肚裡,默默看著謝留上前點香,然後對著謝伯卿的棺槨連磕三個響頭。

最後一磕他遲遲沒有起來,高昂的身軀化作了小山的縮影,渾身散發著寂寥孤冷的氣息。

謝慍喊他,「阿兄,你怎麼樣。」

謝留一聲不吭,他遲遲不起來,實際上相當於對著阿翁的棺槨,他抬不起頭。

論良心,他其實是不孝的。

如果不是他要強留胭脂在這家裡,就不會鬧出那麼多雜事。

原先他出事,令謝伯卿跟謝慍為他擔憂,可是除了謝慍鬧個不休讓他趕胭脂走,謝伯卿其實什麼都沒有多說。

他見多見慣了很多事,有一顆寬宏大量的心,他縱容且容忍年輕的小輩們糾葛不斷。

他本該順其自然地終老……可最終,他的死引發了市井中的軒然大波,不出今日,都會成為每家每戶的談資。

一個被孫媳殺害的老人。

不是多榮耀光輝的死法,反而充滿神秘猜疑和不恥。

「我沒事。」

謝留良久抬頭,背對謝慍,地麵有一小撮地方被染成深色,是他剛才磕過頭的位置。

那是他流下的淚,而謝慍身量不高,影子將地麵遮擋,他更發現不了。

隻有當謝留轉過身麵向火盆,有了火光的照耀,才隱隱能窺探出他雙眸上的幾分濕意。

可當與他對視,那雙濕潤的睫毛眨動,烏黑的眼珠被染紅,眼白上的血絲令那雙清冷的眸子布滿駭人的陰霾,陰惻惻的,即使謝慍也要汗毛一怵。

「接下來幾日要辛苦你了。」

「阿兄……」

謝慍悲傷的麵容一愣,謝留垂下眉眼,「我有事要忙,有些方麵會顧不上,阿兄會留人給你,有事就派人傳話,我會立馬趕回來。」

謝留不曾多說,謝慍若有所感,他兄應該是要去查謝伯卿的死因。

他眼眶一紅,沉聲答應,「好。」

沒了阿翁,兄長就是和他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了。

謝慍此時才深切感受到近乎舉目無親的悲哀和孤單,他的人生中從會說第一句話起,就是謝伯卿教導的,其次就是謝留。

再來就是到家裡的第四個人。

他抽噎地問:「那,那個婦人……她……」

謝慍被悲傷的情緒占據,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但謝留清楚他說的是誰。

胭脂被留在牢房,即使是謝留,暫時也不知該怎麼麵對她,他怕自己再多待片刻,就會忍不住心中的暴戾失手將她弄死。

「謝靈官……不要……」

耳邊仿佛還殘留著嬌軟的嗓音和痛苦祈求告饒的呼聲,謝留冷酷的意誌瞬間被劈開兩半,一半想要停下,一半偏執地散發著恨意,想要欺辱她。

甚至忍不住心生責怪,為什麼她今日要出門。

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裡,為什麼總是闖禍,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等他回來。

曾經的謝留對胭脂和今後還抱有一種不恥的幻想。

他自大,認為他應當苦盡甘來,屬於他的欠他的都該還回來。

如今一切幻想都因謝伯卿的死隨風消散,如當頭一棒、醍醐灌頂,大夢將醒。

不該他奢望的,就不該去奢想。

謝留:「她有嫌疑,隻能待在牢裡。」

他向謝慍許諾,「放心,為了阿翁,我不會對她心軟。」

謝慍想說的話戛然而止,但他想問:「阿兄為什麼說她有嫌疑?」而不是直接確認就是她。

難道兄長見到那個毒婦後,她不肯認罪?

謝留蹙眉,他不想說,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其實偏向胭脂的說法。

她心思歹毒,有這種想法很有可能,可謝留也不好糊弄。

他從謝伯卿的傷口中看出了問題,一刀封喉,得武功深厚的人才做得出,哪怕他身上還有其他傷口,那些可以說是胭脂起了殺心憤怒中刺上去的。

但喉嚨的傷那個女子她做不到,除非有人握著她的手揮刀砍向謝伯卿。

想到此,謝留目色更加深諳陰冷了。

寒夜涼意襲人,謝留淋了一路的雨,回來後哪也沒去,就來祭拜謝伯卿,此時在火盆邊跪了許久,衣裳也已半乾了。

但謝慍還是怕他生病,於是勸他回去梳洗吃些東西再來。

謝留心情沉重,堅持到現在靠的是他強悍的體力在撐著,他也不想在沒報仇之前自己先倒下了。

現在他真正成了謝府的頂梁柱,沒有阿翁,他上要扛起天,下要抵著地,有種萬般皆要重頭來過的孤獨和壓迫撲麵而來。

原先同胭脂的住處,謝留沒有再去。

他走在內宅的小徑上時,下意識就避開了那邊,在書房附近找了個地方沐浴更衣。

謝伯卿的頭七都要守夜,謝留回到那邊時正巧碰到了專門為他去夥房做了一頓吃的雲徊。

她身邊跟著兩個婢女,幫她一起提著食盒。

等到雲徊去到謝留身旁後,其他人便主動與他們隔了一丈遠才跟上。

雲徊暗自觀察他的衣著和神色,麵露焦心地輕聲道:「你看起來不大好。」

不過也是應該的,畢竟是至親去世,對謝留影響深重。

「你可不要累壞了身子,我知你忙,怕是來不及吃飯,所以為你準備了薑湯,待會到了那,你同二郎一起用些。」她言語間透露出些許在這個家待久了的熟稔。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旁聽,怕是會將她當做謝留的婦人。

但誰會知道,這座府上真正的女主人正享受著牢獄之災呢。

在軍中雲徊在吃食方麵相當照顧謝留,感覺到她的好心,謝留未曾拒絕。

不過他當真毫無食欲,是以在把謝慍叫過來後,吃的都推向了幼弟。

雲徊勸道:「你好歹把薑湯喝了,驅驅寒。」

謝留頓了片刻,沉默地端起碗送到嘴邊。

雲徊見此仿佛有種情真意切的滿足,她試圖執筷,夾了幾樣菜到碗裡,「再嘗嘗這個。」

謝慍在旁食之無味,眼珠子在他們二人之間轉來轉去。

他想,要是當初兄長領回家的是這個女子,或是直接將那個毒婦趕走,會不會就不會有今時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到了深夜,眼看謝慍支撐不住,倚著柱子睡著了。

從他手中拿過未燒完的紙的謝留,將剩下的都丟入火盆,他起身走到靈堂外。

夜雨剛歇,固執地陪他們在屋內的雲徊被風吹醒,一睜眼就看到了謝留在外麵的身姿,孤零零的,清寒靜默。

她去取了件披風過來,從謝留背後貼上去,要墊腳為他係上。

然而一動就叫謝留發現了。

「我不用。」

謝留回身一擋,看清是件袍子,視線掠過雲徊挪到屋內,「拿去給謝慍。」

他出來透口氣而已,實在用不著這東西。

雲徊回來,見她還要陪伴在他身邊的樣子,謝留沉聲道:「這裡有我看著,你回去歇著吧。」

話音剛落,雲徊看他的眼神便多了一縷幽怨,「你怎麼老是拒絕我的好意,以你我在軍中的交情,何須這麼生分。」

她對他的情意暴露無遺,謝留卻沒有絲毫解釋。

雲徊對他的反應感到有些傷心,低下頭:「若我今日知道會出這樣的事,興許應當攔著謝老,不讓他出門。」

「……」

事情已經發生,再說多餘的話都沒用了。

雲徊:「凶手……她,你打算如何處置?」

不知道她哪個字惹到了謝留,忽地那雙冰冷的眼睛一下變得更幽深黑暗。

謝留麵色陰鬱薄情,口口勿輕淡地問:「什麼凶手?」

雲徊詫異地抬頭,「她,那個女子,你……」

她想謝留怎麼會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呢。

問這個也不過是想從那他得知他的態度,可謝留居高臨下的目光瞥過來,雲徊便能感覺到他周身氣勢變化,心緒更差了。

先前謝慍反反覆覆說要報仇,一口一個真凶,就連麵前的女子也開始提及,這讓本就心情沉重復雜的謝留越發想起被他留在牢房裡的那道人影。

好像,他們都比他更加認定謝伯卿就是胭脂殺死的。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怎麼做怎麼抉擇。

孝與不孝就在決策間。

雲徊自知失語,臉色白了白,可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雖說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可她打聽了不少事發時的情形,誰不認為謝留的阿翁是孫媳婦殺的。

她不知為何,此時硬要執著地開口,口裡喃喃:「我聽人說,出事時武陵巷裡曾發生過爭吵,當時還有人見到她沖謝老吼叫,會不會是心中早有不滿在那時才爆發出……」

「你走吧。」

雲徊話音剛落,還未反應過來,隻見謝留麵無表情,雙目漠然地盯著她良久良久。

她說出來的話得不到回應,反倒讓謝留開口趕她離開,雲徊還愣了一瞬,「什麼?」

在白幡晃動的屋外,陡然間出現一道閃電。

隨之響起的便是謝留冷淡而低沉的嗓音,「龐家已經將你認了回去,這裡你不該再待了。」

其實這話他曾經說過一次,就是讓她回去。

而現下府裡沒有了女主人,也失去了謝伯卿,一個未婚配的女子就更不好待在這了。

雲徊聽出他驅趕的意思,聞言露出苦笑,忍不住譏諷:「你就這麼在意她?我不過是將旁人說的話復述一句,你就聽不下去要趕我走。」

謝留斷然道:「沒有意義。」

雲徊說的那些相當於是對這件事的閒話,外頭的風言風語讓謝留再聽一遍,無異於隻會讓他心緒更煩悶糟糕。

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他早已經派人去查了。

雲徊知道或者不知道的,謝留那裡早有備案。

他隻是不想……

他就是想到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子愴然落淚的那張臉,和在最後一場歡好,緊緊摳著他手臂時頗有些痛苦認命的神情。

所以不想再從別人口中聽見如何說道她。

任何人都不行。

但雲徊不想走,她心底一麵惋惜謝伯卿的死,一麵又虛偽地覺得,他是受那個女子所害。

她不想趁人之危,但無疑這段時間是個她能安慰謝留的好機會。

難不成,出了這種事,謝留還會對那個惡毒的女子有什麼念想?

他明明是有仇報仇的人,雲徊不信,隔著這樣的仇恨謝留還能心無芥蒂地接受胭脂。

她嘗試著改變謝留最後的想法,「若我願意為了你與龐家斬斷關係,不去管你我兩家仇怨,也不想做什麼貴女,我能不能留在你身邊……」

雲徊尚不清楚胭脂與謝家的恩怨,隻以為那個女子是因為對她登門入室的不滿,和對謝留的做法有恨,為了發泄心中不滿,才殺害了謝伯卿的。

於是趁此機會,說出埋藏在她心中掙紮許久的決定。

就是期望謝留能看在她這般付出的份上,能對她有一絲的憐惜。

「……就讓我留下,陪著你,好不好?」

謝留看著眼前用祈求的目光,期盼地望著他的雲徊,再次感受到了她與胭脂的不同。

他們三個命運近乎相仿,父母親緣都薄,境遇坎坷。

二者皆與他有不小的瓜葛,可無論是心性還是做事風格都極為不同。

若是那個女子,她會選擇放棄家世,投入他的懷中麼?

謝留自嘲地勾了勾唇,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想到:不會。

等待他的,隻會是剜心之痛。

雲徊的狠,絕對不敵胭脂的十分之一。

胭脂是在牢房,聽見差役談論,才知謝伯卿已經過了頭七,今日是他下葬的日子。

自謝留上次離開,他們就沒再見過一麵。

除了被提審外,胭脂更沒見過日光,也不知道外頭過了多久。

這些天裡,牢獄之災對胭脂來說,著實嘗到了未曾吃過的苦頭。

她再苦再差的時候,也未曾淪落到這種地步,不僅是身體上的不適,還有心靈上的煎熬。

胭脂落難時,身邊還有她母親的婢女小重照顧,身份待遇一落千丈,可吃得穿得還算乾淨。

小重一離世,在被受小重用錢財收買的道人帶去謝家前,她也曾獨自過活了一段時間。

行為習慣保持著還在家時的整潔乾淨,可是她年紀小,再好的習性也會被當時孤零零的境遇磋磨掉。

但是像牢房這般髒亂的地方,她實在有些承受不住,尤其到了夜裡,各種犯人受了刑罰的哀嚎便會從遠處傳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小鎮人家 穿成魔頭我隻想泡路人男 甜溺 冷感美人,戀綜爆紅 穿書後,暴戾霸總每天都被我氣哭 混在漫威的霍格沃茲教授 四合院的何大爺 鬥羅之掀翻諸神 鬥羅之凡人史詩 全民遊戲:我能刷新角色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