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2)

加入書籤

燕王踏入結界,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朽血腥味便迎麵襲來。

他沉了沉幽眸,循著層林掩映的道路向盡頭望。黑沉猩紅的混沌天際下,孤立著一座安靜詭異、沒有炊煙的小村莊。

村中不見一人。

唯獨村心湖邊,韁石上拴著一匹白馬,突兀地幾聲嘶鳴。此外,就連鳥鳴都無。

那是阿寒的白馬。

馬鞍上墊的織金流蘇座,還掛著洛州都督府大管家書錦錦親手編的雙喜結。馬身自帶的籠奩裡,更有幾件慕廣寒的隨身衣物、漱杯與書籍。

卻不見主人。

「……」

西涼雖不尚術法,但燕止也曾聽過一些江湖傳言。聽聞許多障眼法陣都是虛實交織、難辨真假。眼下馬兒毛皮溫熱、村莊布置詳實,但在這兩件真物之外,又不知有多少幻象正在靜待誘人心神。

村中條條青石板路,聚攏至中心隱隱透著黑氣的青瓦祠堂。

祠堂內,滿院血海藤蔓、肆意蔓延。

燕王不動聲色走進大堂。堂內牌位散落、白燭斑駁,無數枯藤在陰沉的房間裡織成了一張巨大、滄桑扭曲的鬼臉,合抱著一口漆黑描金的棺材。

一支金色長戟穿透棺木,將棺材釘死在藤蔓上。戟尖的金色利刃上,正滴落著從棺槨裡流下的黑紅色血跡。

一滴,又一滴。

似乎帶著餘溫,在寂靜的祠堂中回響。

燕止眸光暗了暗。

不得不說。若這法陣幻象的目的是亂他心神,那到目前為止,已可謂是相當成功。

棺材裡,忽然輕響,一聲虛弱的□□。

「疼……」

心髒瞬間有如被重錘,冰冷的寒意滲透到四肢百骸。

他走過去,縱然知道幻境之中許多假象,卻不敢賭。隻能當做一切為真,從一側小心靠近棺槨,沖著棺角一處暗暗用力。

棺木應聲碎裂,棺中之人隨即滾落。燕止眼明手快,將人搶到懷中,隻觸到血跡乾涸、幾近冰冷的身軀。

他傷得不成樣子。渾身皮開肉綻、月匈口洞穿。

「……」

無數紛亂思緒撲麵而來。

燕止手臂發僵,小心翼翼護著懷中人傷口,不敢動。

他抱過這個人受傷的身軀太多次。

當年,幽深黑暗的西涼水祭塔下的滿月之日,這人亦是這樣奄奄一息蜷在他懷中,冰冷顫抖、疼得喊不出聲。

後來。

月華城主離開西涼,他則派了幾個人北上。他要他們務必去月華城附近好好打聽清楚,城主究竟得了什麼頑疾,才要承受那等痛楚。

月華城路遠,探子去了整整一年。

等回來時,已是他大婚待嫁之時。幾個人帶來的那些消息,直接把他給氣笑了。

……要知道,西涼燕王,出了名的雲淡風輕、不愛動氣。

能把他惹到這種程度,實屬不

易。

天知道他數日後是如何壓住一肚子的邪火,一臉淡定穿上嫁衣、去南越、行禮、拜堂。磨著牙等著婚禮結束,某人一臉無辜抱著枕頭顛顛來找他。

他真從開門那一刻起,就在尋思盤算怎麼弄死他。

蒸著吃還是煮著吃,切絲吃還是蘸糖醋,要吃幾天才能回本,要把他在床上蹂|躪成什麼樣子,才算解氣。

有人看似很迷戀他,卻又沒心沒肺、什麼都瞞著他。

實在叫人恨得牙癢。

燕止本來想的是,先好好欺負他幾頓、解一解恨,再細細盤問他月華城那些事。可誰成想真搞在一起後,卻是欲念壓過了一切,食髓知味、情難自抑,連天隻顧著巫山雲雨,一時竟還沒能來及敲打審問正事就這麼分開了兩地。

好在這次分別不過是去平定一個小族叛亂。他本以為不過數日、輕輕鬆鬆。

慕廣寒也這麼認為,甚至臨行前夜,還扶著月要特意再燈下認真挑選了一個有溫泉的城,作為之後小別勝新婚的匯合點。

誰成想……

懷中冰冷殘破的人,咳了幾聲。

嗆出幾口血後,慕廣寒眼眸微張,露出茫然之色。

「阿寒。」

燕止用手覆上他月匈口起伏的傷口,身體彎下努力貼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那愈發僵冷的身體。

「……」

「我來了,不怕,」他將他攏在懷中,喑啞地在他耳邊柔聲哄他,「不疼,不疼了。」

「燕……燕止。」

「乖,別說話。我帶了藥,這就幫你止血……」

「燕止,幻境……反噬,你要……小心。不能……動念……不可……攻擊……否則……」

他突然失聲,青筋暴露,眼睛睜大。

月匈口那隻金戟幻象驟然化成粗大多刺的木藤,狠狠挺刺洞出前月匈。鮮血噴湧,觸目驚心。

他則痛到發瘋,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會。

燕止腦子裡有根弦嗡了一聲,像是斷了。

周身狂風驟起,席卷金光將兩人包裹其中。慕廣寒紮在月匈口的木藤在金光之下很快沙化、消散,隻留下猙獰血洞。

血水和著淚痕,無聲從慕廣寒眼眶滑落。

這些年,燕王見過很多次他受傷狼狽的模樣,卻從未見過他如這般痛到魂識模糊、暗淡混亂,茫然絕望中隻會無聲落淚的模樣。

陰風陣陣。

罪魁禍首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不遠處。

那人身後繚繞著淡淡黑氣,紫色暗繡雲袍獵獵,在猩紅的殘雲下瀲灩幽光、詭異而妖艷。他負手站立,烏恆侯衛留夷的外表下,是一雙幽暗冰冷、透著淺淺自負嘲諷的雙眼。

那雙眼睛燕止見過。

不止這人在北幽操控者洛南梔時,甚至在更早的時候,雖不記得在何時、何地,但他一定曾見過這雙眼睛。

那是他厭惡至極的雙眸。

厭惡到,必殺之而後快。甚至不惜

跟這個人……直接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

這個念頭從出現的一瞬間,莫名就根深蒂固了。

燕止覺得,他並非沖動,也不是發瘋,更沒有崩潰。

他此刻很冷靜,就隻是無比平靜抱著鮮血淋漓的心上人,覺得他今天該乾的事就應該是不惜一切代價親手拖著這個人下陰曹地府。

如此而已。

就這麼簡單。

那,既然心意已決。

他小心將慕廣寒放下,脫下披風蓋在他身上,溫柔拭去他嘴角的血跡。

「阿寒,你乖,先睡一會兒。」

他輕聲哄他,隨即起身,袖邊卻被指尖勾住。

慕廣寒眼睛已無法聚焦,汩汩鮮血從猙獰的傷處流出。卻是用盡了力氣,用指尖艱難扯著他的衣袖。

不要。

不要走。

眼前隻有一片血紅,可驟然失去的溫度,卻分明鐫刻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好像在哪裡,他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好像這個人一旦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對他笑,再也不會擁抱他,再也不能用溫柔的聲音笑著喚他。他最後能親口勿的,就隻有冰冷的唇和長發。

別走……

「阿寒,別怕,很快就回來了。」

燕止握住他的手,眼中閃過一抹溫柔不舍,將他掌心貼在自己臉頰,纏綿於手心烙下一個口勿。

「乖,睡吧。別擔心。」

懷中人再無聲息。

他則站起身,靜靜立於在黑暗蒼穹之下,不斷明滅的光影中。

眼前出現了遙視的,清晰浮現十數裡開外的景象。他看見何常祺正在帶著一群西涼兵,在山勢險峻之處,吊著繩子在山壁上挖法陣陣腳。

山裡風大,西涼小燕王一邊左挖挖右挖挖,一邊翻著白眼、盪悠悠的罵罵咧咧。

幾鎬子下去,地震山搖。

水月陣法內,陣腳鬆動使得一陣無名邪風瞬間勁碾過草木。藤蔓崩解、飛沙走石之間,地麵裂出幾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如此異動,薑鬱時心知不妙,瘋魔的雙眼裡登時一片血紅。

燕止則手持顧兔杖,毫不猶豫沖殺而去!

杖尖金光飛旋,在漫天藤蔓之中旋起一道月光色的金色旋渦,將周遭張牙舞爪的木藤荊棘全部卷入中心、絞得粉碎。一道刺目的金光閃過,薑鬱時被迫閉上了眼睛,待他再次睜開時,隻覺月匈口一涼。

一切仿佛北幽城樓那回重現,薑鬱時瞪大眼睛。

西涼王再度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出現在他眼前,毫不猶豫當月匈就紮穿了他的身體。血花飛濺,國師不敢置信看著眼前西涼王比上次更加清晰的犀利眼眸,再一次幻視某個他深恨的、難纏的鬼魂!

水月幻境正在崩塌,反噬之力隨之削弱。

然而月色法杖穿透薑鬱時月匈膛時,燕止月匈口還是同樣被反噬洞開了一條猙獰的傷口,白骨森森、鮮血淋漓。

他低頭看了看,無甚表情,並不在意。

抬起法杖,繼續平靜地一下、又一下刺向薑鬱時。

血花飛濺。最後一下,直接像他之前釘穿慕廣寒一樣,將薑鬱時狠狠釘在祠堂高梁之上!

法杖之中,升起淡淡金色月光。

像火舌般席卷,劇烈焚燒著薑鬱時身中烈烈黑光,讓那身體裡藏匿的黑色靈魂發出了不甘的慘叫。燕止則冷眼看他拚命掙紮,靈魂被光芒瘋狂如破布一樣撕扯。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身子晃了晃,跟著吐出一口血來。

繼續。

薑鬱時身上遭受十分,反噬在他身上不過七分。

七分,足夠他折磨他很久。

他乾脆坐下來,目不轉睛一直看到黑火漸滅,陣法分崩離析,薑鬱時黑色的魂魄碎片嚎叫著金光被逼出寄宿的身體。

地麵震顫,那魂魄碎片帶著猙獰的不甘,凝聚出最後洶湧的黑火枝蔓,朝燕王狠狠襲來。

燕止不及防備,下意識用手去擋。瞬間被黑火擊中月匈口。血水沁透背心,喉間猛地湧上一大口腥甜。

然而,雖也受了傷。

但他同時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不知何處來的一道金光屏障落在身體四周,替他防禦了大部分傷害。

那屏障的顏色與顧兔法杖的金光交相呼應,在地麵揚起一陣巨大的烈風,幻境木藤黑火煙消雲散的同時,從周邊、地麵殘軀以及地麵法陣的殘留中,竟緩緩升起點點燦爛的螢火碎星。

那是什麼?燕止隱隱覺得熟悉。

心念閃過,他伸出手,那些螢火很快聚攏到他掌心凝團,暖暖地躍動著,像是一堆快樂的小動物。

【乖乖,這個叫什麼?】

【……月華嗎?你身上的東西?】

一時福至心靈,他哄它們:「你們快回去,回阿寒那裡。」

螢火升騰,隨著水幻境法層疊崩塌塌,更多的淡淡月色光點升起,全部朝著慕廣寒回向而去。在他流血的傷口躍動,凝結,越聚越多。

幻境落幕。

黑火熄滅,村莊安靜,天空開始落下細細小雨,像是孤單的哭泣。

雨水打在身上、頭上,冰冷黏膩。

燕止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向慕廣寒走過去,用披風裹好,抱去房簷下遮風擋雨的小小一隅。

月華融入傷口,成功替他止住了血。燕止在他身邊坐下,替他捂了一會兒月匈口,又伸手細細查扌莫他的脈搏。

虛弱但溫暖,一下又一下。

重傷僵冷的身體,也終於有一絲絲回溫。

這就好……

燕止笑了笑,自己有些撐不住越發沉重的身體,輕輕靠上他的肩膀。

有這些月華,阿寒應該性命之虞。想必待會兒不久,何常祺也會來救他們。隻是不知天象變異,此刻西涼、洛州情況如何。可見天下雖定但還不算完,隻要那國師還活著,就永無寧日。

那個人到底想要什

麼,又在陰謀布局些什麼……

罷了,這一些等之後,他再慢慢與阿寒商量就是。

意識逐漸模糊。

月匈口的傷疼得有點過分,如烈火焚燒。燕止低頭看了一眼,此刻的他也算得上血肉模糊,傷得比阿寒還要重了。

不錯,挺好。

他要的就是這個。

燕王這人不愛記仇,一般睚眥當場就報。此刻也是一樣。

有人笨得要死,不懂好好珍惜照顧自己,讓他實在心疼、生氣,將心比心,他又豈會讓他太好過?這也並非一朝一夕的報復,而是這幾年漫長的時光愛恨交加、難以言說的層層怨念,都在這兒結算。

這一輩子,從沒有過什麼東西縈繞於心。

唯獨遇到這個人後,欲念甚重。

想得到他、獨占他。

昭告天下還不夠,還要完完全全據為己。能夠親口勿擁抱還不夠,而是要徹底得到他的心。

可他心上的這個人,實在有太多秘密了。心思一層一層,深不見底。逼得他每一回都得機關算盡、兵行險著。

卻甘之如飴。

這世上珍貴的東西,很多想要得到,就該是拚盡全力。既想要換取一顆珍貴的心,他自願付出代價。

雨越下越大。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你渣我,我飛升 無人像你 小熊貓崽崽在娃綜爆紅了 反派大佬把我孵出來了 還我!大男主!劇本!(女尊) 搖搖晃晃的夜 熱浪 醫聖下山:開局打臉未婚妻! 師尊對我愛而不得 我能創造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