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黍離:與子同袍(1 / 2)
「當然,這也隻是一個籌碼,有可能世諺終其一生都不會用到。所以這個籌碼隻有交出來,才能保世諺的平安。」
就像是篤定蕭貴妃一定會動筆一樣,若昭早已開始在書桌邊悠閒地磨墨。
「我一直相信李世諺與嫂嫂的為人,留這個籌碼,不是為了防世諺,而是為了防住那些心懷貳心,最後為了找一個旗號不得不擁簇在世諺身邊的人。這樣的人,歷朝歷代都有,總有無辜的皇子被因此拖下水。我想,嫂嫂應該不會希望同樣的事發生在世諺身上。」
蕭貴妃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良久,才勉強把自己從座位上拉扯起來。
「我寫便是了。」
若昭將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推了過去。
蕭貴妃卻隻接過了厚實的絹帛,自己徑直咬破了手指,一滴鮮血滴落便是一朵靡麗的桃花。
把一個母親逼到絕境確乎不該,若昭有時候會將思緒抽離開自己的身體想。
但是李世默在前線,後方依舊無人,她好像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掐滅任何一點後院起火的可能,不容任何失誤地,將宮城控製起來。
被逼至絕境的母親寫罷數言,送走了前來催命的瘟神,她靠在始終隻有她一人的美人榻上,向著外麵揚聲。
「無衣,你隨我去走走吧。」
無衣一進來,便望見自家主子斜倚在美人榻上,一隻經絡分明的右手停在小幾邊,一滴一滴的血
「娘娘……」
蕭貴妃再一次把自己拉扯起來。
「不礙事。」
雖說是出去走走,蕭貴妃的目的卻很明確,無衣在身後緊趕慢趕地跟上。穿過每一條宮道,耳畔是宮人此起彼伏不絕的哭嚎,就像穿過早已兵荒馬亂的長安城大街小巷,逆著人群快將她壓垮的潮水,破開層層湧動的喧囂的浪。
行至玄武門,已經離前線不遠了。拾階而上,站在玄武門城關樓上能看見城外沙塵的遮天蔽日——
那不是塵暴,是血淋淋的戰爭,一場數萬人以命相搏的死亡遊戲。
她披著垂地的雪白披風,永遠冷漠而高傲的蕭貴妃凝成了萬千飛沙走石中的一尊雕塑。
「無衣,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嗎?」
無衣跟在後頭,垂眸答。
「奴婢知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是《詩經》中秦國的詩歌,是一首,戰爭詩。」
「你被買回我家,正是我十幾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告訴我戰場很有意思,說大丈夫當馳騁疆場立於天地間,說要帶我去看看。我那時小,總想著出去玩,便日日夜夜盼呀盼,每天晚上都爬起來練紮馬步。」
「阿音」
她想起自己曾經的名字,低頭輕笑了一聲。
「二十多年過去了,說要馬革裹屍的人死在最繁華的刑場,如今世諺也終長成了他那副模樣,小孩子似的,也要嚷嚷著上戰場。」
蕭貴妃回頭望她。
「你說,讓他們父子癡癡迷迷的戰場,到底是什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