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夜話6(2 / 2)
義父魂燈滅了,他這大哥竟然不急也不難過!這還是人嗎?
「義父死了。」他說。
裴祿也跪在他麵前,他求他:「你帶我去看看義父好不好?」
「屍骨無存。」溫思塵麵容平靜的訴說著。
「到底是為什麼啊,義父昨日還說過要陪五弟看潮汐,他從不失約的,義父那樣強大的一個人,他怎麼會死。」
溫思塵不語。
裴祿捂住眼睛,淚水濕透了他的指縫。
「你去看五弟了嗎?」溫思塵問。
裴祿不答。
「他終於徹底瘋了,因為義父死了,所以他徹底瘋了。」
溫思塵抬頭,看著這陰暗的天空。
他內心已然如同一座枯井。
他說:「我也快瘋了,你走吧。」
裴祿猛地抬頭。
「走吧,義父生前,便說過你是他最好的一個義子,性格溫順,你去替義父查明真相吧,我……」溫思塵再次閉上了眸。
裴祿起身。
接下來,他又去找了二哥和四弟。
二哥不知所蹤,四弟背著他的桃木劍,一句話未說,獨自離開了他久居的桃林。
薛照死的突然,完全沒有預兆。
裴祿使用了無數次招魂陣,可沒有用,薛照的魂魄就跟魂飛魄散了一樣,連點碎片都招不到。
裴祿時常坐在天塹林的竹屋前,這裡是薛照陪他們修煉的地方。
他手上拿著那把鎏金刀,閉上眼,睫毛輕輕顫抖著的口勿了上去,繾綣的叫了聲:「義父。」所有的愛慕這一刻變得鮮明。
「大哥薄情,二哥陰鬱,四弟自閉,五弟瘋癲,如果我再不懂事點,義父豈不是又要多為一個我傷神?」
他喃喃的訴說著。
「義父啊,我在您麵前裝成乖孩子,可是您不知,我也想像哥哥弟弟們那樣,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如今您沒了,我的世界垮了,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以前您對我說,我還小,不懂自己存在的意義沒關係,於是我便將您視作我存在的所有意義,可是您不在了……您不在了……那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薛照看著這樣的裴祿,心底產生一股深深的悲哀和無力。
裴祿最後去看了一次蕭執。
當他再次來到鹿鳴洲的時候,這裡已經被改叫鬼洲,蕭執滿臉茫然的看著他,問:「你是誰?」
裴祿抿著唇,「你不認識我了?」
「我腦子不好用了,大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裴祿問:「你忘記了義父?」
蕭執笑了,他晃了晃手上的小銀鎖,說道:「我怎麼會忘記義父?你聽,義父就在我身邊呢,他戴的本命鎖響了。」
裴祿:「……」還是瘋的。
裴祿嘆了口氣,罷了,理一個瘋子作甚呢?
裴祿抱著他的鎏金刀,跳入了驚霜湖,將自己永久的封印在這裡。
直到兩百多年後,聶家人從湖底撈出一個被冰封的鬼神。
經過確認,此人是兩百多年前魔尊薛照手底下五大鬼將之一。
聶成歡為了控製住裴祿,在他腦袋裡打下了三根封竅針。
封竅針一旦打入,前塵往事一場空,人也會變得無知無覺,失去神誌。
其實在打入封竅針時,裴祿是有知覺的,隻是他不想醒,醒了又能如何?義父能活過來嗎?
聶成歡手上有一截薛照的入星骨。
失去記憶和神誌的裴祿,從入星骨上感受到了自己喜歡的氣息。
他將擁有入星骨的聶成歡,當成了自己的主人,當成了自己的義父。
聶成歡說:「好孩子,幫我屠盡鬼洲舊都。」
於是裴祿就去屠了鬼洲舊都。
聶成歡說:「好孩子,吃了這些忤逆我的人。」
於是裴祿就吃了這些膽敢忤逆義父的人。
聶成歡說:「乖,幫我收集上萬魂魄,我需要他們的鬼氣。」
於是裴祿便每日不眠不休的出去狩獵魂魄,晚上子時過來將魂魄扔進這養鬼場中。
薛照深吸了一口氣,他從未如此希望一個人死!
聶成歡手上握著他的殘骸,利用裴祿惡事做盡。
裴祿在無知無覺情況下犯下的這些殺孽……
薛照抬手,輕輕點在裴祿的額心,
薛照在他額心畫了一道明心咒,他道:「義父來接你了。」
識海中,沉睡著的少年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薛照和蕭執猛地從記憶回廊裡彈了出來。
裴祿睜開了雙眼。
薛照喚他:「大公子,裴祿,我家的三兒,跟義父回家好嗎?」
「義、義父……」
蕭執深深看了裴祿一眼,對薛照道:「義父,他醒了,出去吧。」
不待薛照回答,蕭執便急不可耐的將薛照拉出了識海空間。
薛照能感覺到蕭執身上的焦慮,他不明白,裴祿醒了是好事,小五焦慮什麼。
夜風吹在臉上帶著刺骨的涼意,薛照睜開雙眼。
小五醒了,他也出來了。
陸飛星見此,高興的走過來,道:「師祖母,嚇死我了!終於醒了!」
薛照望向裴祿。
裴祿雙眸恢復清明,他抱著鎏金刀,茫然的看著自己的身體。
便連被插入封竅針之後的事情,也記起來了。
他嘶啞的開口:「我……我……我都做了什麼啊。」
薛照掌心抵在他的身體上,肉瘤上的鬼臉立馬過來撕扯他。
薛照道:「三兒,別怕,有義父在呢。」
這句話讓裴祿忍不住濕了眼眶,從他一開始跟著薛照起,薛照就一直這樣護著他。
結果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毫無長進,需要義父這般護著。
裴祿造下的殺孽,薛照盡數吸收,他將裴祿身上雜亂的怨念轉移到自己身上,孩子犯錯,理應父母來負責。
薛照輕輕念起轉生咒,將裴祿身上的那些鬼臉超度。
他沒有靈力,蕭執便牽著他的手,渡給他。
蕭執知道義父不會放著裴祿不管,他的義父就是這樣一個人,護短,溫柔。
陸飛星怔怔的看著他。
他想說,你不是一個凡人嗎?你怎麼連這轉生咒都會啊。
裴祿身上的那些肉瘤泛起陣陣金光。
陸飛星見此,似被眼前場景感染,也情不自禁的上前,念起了轉生咒。
半個時辰後,身形可怖的怪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眉目清俊的青年。
裴祿紅著眼眶,望向薛照,一聲又一聲的叫著:「義父,義父……」
陸飛星淩亂了,義父,什麼義父啊!
薛照上前,輕輕抱住他,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溫熱的軀體是如此真實,裴祿貪戀這樣的溫暖,他剛想回抱,便忽的被蕭執扯開了。
蕭執不悅道:「義父,您替他擔下那些罪孽,那您自己呢,該怎麼辦?」
那可是上萬冤魂的殺孽。
薛照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不要緊的。」
「五、五弟?」裴祿磕巴了一下。
蕭執不耐的瞥著他,道:「你能不能讓義父省心一點?連旁人和義父都分不清的廢物。」
裴祿很想說你一個瘋子配說我?你他媽自己不也連幻覺和真實都分不清麼!
裴祿皺著眉,委婉道:「五弟,你病治好了?」
蕭執:「……」
看到這兄弟兩互相傷害,薛照忍不住笑了。
他沒忘記一旁的陸飛星,他拉著陸飛星,對他道:「那兩個,是我之前在凡間認下的義子,是被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陸飛星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道:「可是他們看起來比師祖母您還大。」
薛照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臉,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我長得顯小。」
「真的?」陸飛星有些不信。
「當然。」薛照挑了挑眉。
陸飛星一陣沉思,卻覺得這場景有些詭異。
等等,師祖母該不會還想把他這義子帶回紫霄峰吧!陸飛星臉色頓時就黑了!
這叫什麼,仙尊喜得二子?
也不問問仙尊他老人家認不認!
「對了,義父。」裴祿抿著唇,「這裡積攢了八年的怨氣和鬼氣,已經夠用了,那聶成歡會在明晚子時過來,開啟獻祭大陣,他今晚命我過來清理掉這裡剩下的鬼魂。」
「也就是明晚子時開啟獻祭大陣,召喚魔尊,他之所以自信,是因為他手上有一截魔尊的斷骨,您是獻祭主體,斷骨上附有魔尊的部分力量,這種情況下獻祭的成功率是相當大的。」裴祿補充。
「行啊,那就等到明晚,把這些鬼魂都清理乾淨,超度了吧。」薛照皮笑肉不笑,眸色極冷。
「好。」裴祿點了點頭,他讓義父替他背下了那些罪孽,裴祿內心惶惶不安極了,所以薛照一有吩咐,裴祿便立馬去照做了。
裴祿是合道巔峰,超度於他而言並不難。
蕭執就站在旁邊冷眼看著。
蕭執覺得裴祿礙眼,可是義父想要他活著,蕭執隻能按捺住內心瘋狂湧動的嫉妒。
隔日,裴祿給自己施加了障眼術,變回了那幅長滿肉瘤的模樣,去聶家找聶成歡復命去了。
薛照靠在牆邊上曬太陽。
他抬起胳膊肘,輕輕撞了下蕭執,問:「還不高興呢?從昨日裴祿醒來起,小臉就沒笑過。」
「我也不高興!」陸飛星大聲道。
薛照:「?」有這孩子什麼事?
陸飛星輕哼一聲,道:「您認了義子這件事,仙尊並不知,我覺得仙尊他並不想喜得二子,小師弟過了入門大選也就罷了,這姓裴的您也要帶回紫霄峰,憑什麼啊。」
蕭執難得同這傻孩子達成了一致。
他和陸飛星齊齊的望向薛照,問他:憑什麼啊。
他們辛辛苦苦才入的仙宗,而姓裴的卻可以這樣輕易。
「噗。」薛照忍不住,在他們二人腦門上,各自敲了一下。
「放心,這義子是我自己收的,不用你們仙尊負責,就算我帶回了紫霄峰,也不會威脅到你大師兄的地位。」
「至於小五。」他靠在小五耳邊上,小聲道:「我隻是帶三兒回紫霄峰而已,而小五卻可以晚上和我一起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