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公子世無雙(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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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王宮之中一向使用的熏香換掉,消息封鎖,叔華也被關進了牢獄之中。

牢獄陰冷,叔華卻靠在牆角處久久不動。

他錯了,他料定了闕的下一步會針對公子紓,卻不想對方也料定了他得知郢城的消息後一定會匆匆趕回,在那間小院中沾染的東西也恰好由他帶回,致使公子紓中毒暈厥。

一切都是算好了的,如果他未進小院,未起殺念,將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偏偏做了,也就有了今日的教訓。

對方未動一兵一卒,而他們一個暈厥未醒,一個牢獄之災。

這是警告。

「公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小童在牢門口看了許久,縮回他的身邊問道。

「要等到公子紓醒來。」叔華扌莫了一下他的頭道,「別著急。」

對方隻是警告,並不會要公子紓的性命,否則寧國繼承人受害身亡,寧霖兩國必起戰戈,為平戰事,又有若妃在其後攛掇,公子樾的處境會大為不利。

牢房的門被從外麵推開,說話聲由遠極近,隻其中一道步伐略有些虛浮,叔華抬眸,那一身黑色蟒袍的男人被人攙扶著站在了牢門外,雖唇色發白,卻是立的筆直,目光如炬:「叔華。」

叔華起身,並未靠近,而是在原地跪下行禮道:「公子,叔華有罪。」

「你我皆是輕敵了。」公子紓喘勻了幾口氣道,「此一番可會消磨你的戰意?」

「回公子,不會。」叔華行禮道。

教訓很深,卻也隻會讓他更加謹慎,想要一統這天下,遇到的困難必然很多,如今強敵並未歸國,他們還有將其扼殺的機會。

「甚好。」公子紓抬手道,「隨孤回去。」

牢房的門被打開,叔華被攙扶出來,通身沐浴三次,重新換上了新剪裁的衣服,才被允許進入公子紓的寢殿之中。

而以往總是飄著熏香的殿內無任何的香味,連一應宮人身上都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味道。

公子紓被扶就坐,明顯體力不支,叔華跪坐一旁道:「此毒可是對公子身體有損?」

「熏香透入肌理,正在驅除餘毒。」公子紓看向他道,「這個警告相當直接有效。」

人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卻能讓他在王宮之中中毒暈厥。

第一次是警告,對方在警告若有第二次,就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而這樣能夠輕易要他的命,讓他寢食難安之人,世上不能留。

「若此事流傳於各國,各國君主必定寢食難安。」叔華說道。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闕有如此本事,每到一國,必然引起君王的忌憚,天下將無他容身之地。

「若流傳各國,他必然知道是孤下令做的。」公子紓深吸氣道,「未到必要時把人逼入絕境,若他孤注一擲,要孤陪葬,又當如何?」

叔華沉默了下來,半晌開口道:「殿下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若妃忌憚,公子樾在一日,她就不安穩一日,他們自行內鬥,兩敗俱傷,你我坐擁漁翁之利即可。」公子紓說道。

「公子英明。」叔華行禮道。

……

霖國王宮,信帛呈於桌案之上,宦官在下方跪拜:「主子,查到了公子樾的行蹤,他們已到了魯國境內,已派人追過去了。」

「做得好,本宮希望下一次見到的,是他的項上人頭。」若妃說道。

「是。」宦官伏地道。

魯國境內花紅柳綠,正是盛夏時的人間盛景,荷花開放,出淤泥而不染,卻被飛速而過的馬蹄踩壞了荷塘的邊角處,水渾無數,即便驚擾行人,也無所顧忌。

「大王,此一行人來自霖國,過往時已踩踏撞傷數人,大王可要將他們治罪?」大臣跪於殿上問道。

魯國宮殿亭台水閣,魯王聞言嘆息:「霖國之事寡人已有耳聞,他們一路往東,想來在我魯國境內留不了多久。」

「大王的意思是他們會去黍國求援?」大臣詢問道。

「黍國乃霖國王後故國,公子樾被逼到如此境地,求援母親故國也在情理之中。」魯王說道,「這天下將要亂了。」

位處六國風景最秀美的地方,偏偏國力兵力最弱,前路艱難,一招不慎,就有可能做了亡國之君。

……

「追!給我站住!」

箭羽紛飛,連射來的箭頭上都帶著火光,宗闕揮劍,將其一一斬落,馬鞭抽上了公子樾所騎的馬道:「你先走。」

公子樾勒緊馬繩,兩人已隔數丈之距,他回首看去,瞳孔收縮。

此情此景,與那一日何其相似,他又要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裡嗎?

箭羽紛飛,宗闕擋下無數,可那箭在馬匹疾行之中不再朝他來,而是盯上了馬腿。

縱使宗闕彎月要擋箭,箭羽錯過無數,還是有箭尖沒入了馬臀。

馬匹受驚,直接前腿起立,嘶鳴不斷,宗闕拉緊馬韁,夾緊馬腹,才沒有被甩下去。

身後無數馬蹄聲響,刀光以揮了過來,宗闕一手握劍,準備棄馬,那刀光卻被伸過來的劍攔住,返回的馬上之人朝他伸出了手,氣息不勻:「走!」

宗闕伸手握住,借力淩空,落在了公子樾的身後,劍光微轉,追殺前來的人已身首異處,血液紛飛。

「駕!」公子樾夾緊馬腹,無視那濺落的血液,打馬前行。

馬匹疾馳,宗闕擋著身後的箭羽道:「用月要帶束縛。」

公子樾鬆開馬韁,扯下月要帶,環過宗闕的月要身,將二人牢牢係在了一處,風從口入:「然後呢?」

「直行!」宗闕還劍入鞘,雙手放開提起了弓箭,指向了後方。

他試過活動的箭靶,但沒試過自己也在活動,但不處理了後麵的人,他們逃不掉。

三支箭羽架在弓上,瞬間齊發,一支撞掉了射來的箭羽,一支與一人的肩膀擦身而過,還有一支沒入了一人的脖頸。

馬匹極快,瞬間卸力的人從馬背上翻下去,後麵的人收勢不及,馬蹄直接踏過,血液飛濺!

一時間馬蹄混亂,嘶鳴不斷,遠處飛來的箭羽直接穿過了馬頸,肩胛和頭顱,三人墜落,場麵更加混亂。

「駕!」公子樾驅馬,分毫不停,背影消失在了一行人的眼中。

馬隊重整,再度想要追蹤時早已丟失了兩個人的蹤影。

深夜寂靜,馬被拴在樹下吃著草,篝火點燃,火堆旁烤著幾叢蘑菇,公子樾跪坐在宗闕身側小心包紮著他手臂上的傷口。

雖然甩脫了人,可是兩人身上還是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他們應該趕往黍國方向去了。」公子樾係好了繩結說道。

他們逃離並未直行,而是繞了個圈子,繞到了那群人的身後,那些人想要追捕,必然會快馬加鞭,也會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那些是霖國人。」宗闕拉下了自己的衣袖道。

「確實是霖國口音,但霖國的消息不該這麼快。」公子樾坐在他的身側,看著跳躍的火苗沉吟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公子紓不可小覷。」宗闕將蘑菇翻了個麵道。

他的手段隻是警告,至少對方不敢在明麵上動手,就會有很多掣肘。

如今各國是平衡而蠢蠢欲動,公子紓的背後站著寧國,公子樾的背後卻還有故國的追殺。

六國爭鬥,權謀固然重要,但再深的權謀也敵不過一力降十會。

就比如這次的追殺,追殺者在魯國毫無顧忌,橫沖直撞,而遇上這樣的毫無章法,計謀往往無用。

「樾之處境還好,隻怕母後在宮中,若妃狗急跳牆。」公子樾說道。

「黍國未亡,你母後生命無虞。」宗闕說道,「不過此行前往黍國,結果有三種。」

「樾願聞其詳。」公子樾說道。

「一種是宮中忌憚你會向黍國借兵,以你母後為質,一種是宮中怕將你逼到絕境,就此反撲,反而會放鬆。」宗闕將烤熟的蘑菇遞給他道,「第三種是黍國不願意趟這淌渾水,與霖國為敵,將你移交。」

三種結果,一旦行差踏錯,就有可能身亡。

公子樾捏著那根樹枝道:「霖黍兩國相臨且交好多年,樾不會借兵,況且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如今未遭大難,黍國必不會為了非本國公子而擅自與霖國為敵,父王尚在,此舉形同謀逆。」

他不會去賭第三種可能,寧國雖與霖國一國之隔,可強鄰在側,一旦霖黍兩國出了問題,內部的瓦解要比外部的沖擊破壞更大。

「霖王或許會這麼想,但若妃不會。」宗闕說道。

有的人能想的長遠,而有的人隻會顧及眼前的利益,隻要自己能受惠,無所不用其極。

「當年那則故事恐怕壓製不了她太久。」公子樾輕輕嘆氣,「隻要我活著一天,她就有可能對母後暗下毒手。」

而他在外的追蹤也不會斷掉,公子紓虎視眈眈,如今所有的難點好像又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其實有一個辦法。」宗闕咬下了一口隻撒著鹽的蘑菇道。

「什麼?」公子樾看向了他道。

「你身死。」宗闕平靜的看著他道。

公子樾手指一縮,手中的那支蘑菇險些掉在地上。

……

霖國追殺者氣勢洶洶,各國消息不斷傳遞,唯獨霖王臥病在床,被攔截了宮外的一應消息,除了一則。

「大王,公子樾進入黍國境內,竟有借兵之意,如今霖國朝政不穩,不知公子樾此舉是何居心?」老臣跪在霖王榻前言說著。

「他若想借兵,消息怎麼會讓你知道?」霖王靠坐在軟枕上看著麵前的臣子問道。

老臣一怔,話語卡住了。

「大王,不管消息如何得知,公子樾並無直接利害關係,若是借兵,總有親近之人引薦。」若妃在旁侍奉著湯藥道。

霖王閉口看著她,未觸碰那湯藥一分一毫,語氣輕淡:「若兒,寡人還未死。」

若妃身體一頓,端著湯藥跪地道:「妾不敢。」

「寧國日益壯大,霖黍兩國交好,才不至於落於下風。」霖王伸手,握住了她伸過來的一隻手道,「樾兒雖時運不濟,卻斷不會做此種於國不利之事,有些事情寡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國家大事不行,你若不明白,回去問問你的父親。」

他鬆開了手,若妃低頭呼吸屏住道:「是。」

「傳寡人的意思,讓王後在自己宮中靜養幾日吧。」霖王說道。

宮人匆匆前去,若妃抬頭時眼角濕潤:「多謝大王。」

她匆匆退下,到了殿外扶上了宦官的手,上了步攆。

「主子,就這樣放過公子樾嗎?」宦官問道。

「怎麼可能,本宮一定要讓他身首異處才能放心。」若妃微微抬起下巴,眼尾哪還有一絲濕潤,「隻有他死了,本宮才能安心。」

「是,主子。」宦官低頭說道。

霖國宮中一片平靜,黍國卻到處都是追蹤之人。

「父王,真的不管嗎?霖國也太不將我黍國放在眼裡。」黍國公子鋮跪地說道。

「霖王本就不會讓公子樾登基。」黍國大王負手看著窗外的風景道,「霖黍兩國雖看似交好,可我黍國一直被壓製,公子樾又有我黍國一半血脈,若讓公子樾登基,豈不是相當於我黍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霖國的疆域。」

「那就這樣放任?」公子鋮問道。

「公子樾前往寧國,早已有所得罪,如今若聯盟破裂,我黍國也好名正言順的另尋盟友。」黍王說道,「否則城門失火,恐怕殃及池魚啊。」

「那姑姑怎麼辦?」公子鋮問道。

「鋮兒,做大事者,有些東西該舍就要舍。」黍王思索道,「隻是不能讓公子樾死在黍國境內,否則太明顯了。」

寧國消息不斷傳送,一天一封甚至幾封,不斷更新著消息。

「公子,黍國已開始私下驅逐公子樾。」叔華嘆道,「他進入黍國這步棋走的不高。」

「霖黍兩國太過交好,於天下大勢無益。」公子紓看著消息道,「公子樾並未借兵,也是想鞏固兩國邦交,但可惜霖國願意,黍國卻不願意一直有人壓在頭頂。」

「黍國若能拉到公子麾下,大事可成一半。」叔華看著消息道,「隻要若妃的人能殺了公子樾,聯盟當即便會破裂。」

公子紓同樣沉氣,眸中卻並無喜悅,以往他們步步算計,從無錯漏,可公子樾的身邊還有一人,那個人是變數。

一切未定之前,即便已經自認算無遺策,也有可能讓他們的計劃落空。

他總覺得心神不定,但差在哪裡呢?

「殿下,快馬傳報!」殿外有人匆匆進入,呈上了信帛。

信帛之上顏色為紅,乃是八百裡加急,公子紓起身拿過,看著上麵的消息眉頭擰的很緊,帶著一種怔然。

叔華有些疑惑,正欲起身時卻見男人嗤的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自嘲,笑的渾身都在震顫:「果然是棋高一招。」

叔華起身看去,信帛正中隻有一行字。

公子樾重病身亡。

重病,與若妃無關,一切計謀因為這個消息戛然而止。

霖國王位不再有爭議,黍國也無護持不利,畢竟是重病,無可奈何。

黍國無從發難,兩國邦交暫時不會破裂。

「公子,此局已破。」叔華嘆了一口氣道。

「叔華,公子樾真的死了嗎?」公子紓收斂了笑容問道。

「被逼到那樣的境地,無生路可走。」叔華看著那則消息道,「而且即便重病身亡,遺體也要運回霖國,葬於王陵之中,隻怕不能作假。」

公子紓坐在座後撐住了額頭,眸中深思:「叔華,我們這次可還有什麼疏漏?」

「若公子樾未死,此事還有文章可做。」叔華說道。

但要是死了,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罷了,等消息吧。」公子紓嘆息道,「若他真能為了霖黍兩國邦交而自隕,也值得敬佩,他一去,跟隨之人再有能力,也不過是無所依傍,不過他的醫術那麼厲害,會不會有假死藥?」

叔華沉吟:「王室喪葬需整理儀容,停靈三日,然後葬入地宮,徹底封死,若想動手腳,也需中途有所動作,叔華願代殿下前往,聊表追思。」

若是假死,就讓他變成真死即可,不過此事不用他動手,借刀殺人即可。

「若遇到闕,當替孤達意,孤願不計前嫌,他隻要願意前來,孤仍願將其奉為座上賓。」公子紓說道。

「是,叔華明白。」叔華行禮退下。

公子樾重病身亡的消息緊隨一步傳遍六國,霖王聽聞哀慟暈厥,王後更是直接起不了身,若妃宮中有片刻的沉默,座後婦人仍有些不可置信:「重病身亡?」

「是,大王已下令將遺體運回了,再有兩三日便會抵達淞都。」宦官抬頭看著他說道,「主子,此事乃是大喜。」

「運送的人必會檢查,想來是確定了。」若妃思忖著,臉上露出了輕鬆快意的笑容,「重病而亡,死的好,也算是免了本宮許多麻煩,若是早死一些,本宮也不用費這麼多功夫了。」

「可不是,不過公子樾此次重病就是長途奔波,擔驚受怕,憂思過度導致的。」那宦官笑道,「一路又是追殺,宮裡王後還被禁足,他自然是過不好,惡疾纏身,死是必然的。」

「嗯……」若妃起身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這樣暉兒的王位就無異議了,其他的幾位公子本宮也能騰出手來料理一下,對了,王後那邊怎麼樣?」

「聽說已經暈厥了好幾次,根本起不了身。」宦官笑道,「不用主子動手,想來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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