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公子世無雙(13)(1 / 2)
寧霖兩國雙麵夾擊,伯國即便實力不弱,麵對雙線戰爭也是一路的潰敗。
戰報一天一變,朝堂之上也從最開始的哄吵變成了人心惶惶。
汶都百姓潰逃,以往繁華的街麵門可羅雀。
隻是寧霖兩國軍隊終是有所不同,寧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之事屢見不鮮,而霖國所到之處卻是軍紀嚴明,不允許濫殺百姓,一旦發現,當即斬於軍前,無人例外,一方凶悍,一方溫和,但霖國的行軍速度卻比寧國快上很多,在冬日來臨之前,直逼汶都。
伯國王宮之中一片混亂,伯王更是每每入睡時都心驚膽戰,生怕有人闖入,將他從榻上拖下去。
「大王,如今怎麼辦?」王後跪在榻前渾身都有些顫栗,即便再如何尊貴,大軍逼到眼前時也是無生路可逃。
「如今隻能降。」伯王拉著王後的手,目光有些發直,「若真是大軍進攻,降或許還可保命。」
登基半生,卻未想到到了他這裡成了亡國之君。
「降哪一方啊?」王後詢問道。
「霖國,公子紓心狠手辣,即便我們降了,也不會放過的。」伯王說道,「霖王心軟,或許還有生機。」
然霖國大軍駐紮汶都十裡外,卻是再不進攻。
北風呼嘯過境,一封密信送進了淞都城中。
「公子紓被寧國找到了,隻知受過重傷,目前生死不知。」奉樾看著絹帛道。
「有痕跡?」宗闕問道。
「有,那救助他的一家三口皆被殺,房屋被燒,但找到了射傷他的箭頭。」奉樾看著絹帛沉吟道。
寧國為了掩蓋痕跡,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如此遭遇,公子紓將會與伯國不死不休。」宗闕問道,「伯國會降霖,你打算怎麼辦?」
奉樾拿過了絹帛,手指從地圖上的伯國劃到了魯國:「此處。」
霖國與魯國本不接壤,但伯國卻與之接壤,大軍本就在伯國,自可直接過去。
魯國與寧國之間有天塹,與伯國之間沒有,它之前抵抗寧國已是國力空虛,如今正是時機。
「極好。」宗闕說道。
淞都命令下達,霖軍在寧軍將至時開始向汶都逼近。
伯軍雖說鎮守城門,麵對烏壓壓的大軍還是有不少人心髒緊縮。
霖軍數日圍城不攻,城中早已彈盡糧絕。
一旦亡國,伯國將不復存在,沒了國,他們皆是喪家之犬!
「將士們,與本將軍殊死一搏!」城上將軍拔刀,刀上雖諸多缺口,卻鼓舞士氣。
「是!!!」將士高呼。
然一人匆匆跑上城門,在弓弦拉滿時喊道:「住手!」
所有士兵齊齊看去,那人呼吸急促喊道:「大王有令,打開城門,遞上降書!!!」
聲音吶喊幾遍,所有士兵皆是怔然。
將軍拉住了那人的衣襟道:「什麼遞上降書,伯國還未戰至最後一刻!」
「難道真讓汶都百姓死絕,將軍才肯罷休嗎?」那人被扯著衣領,卻沒有絲毫退讓,「百姓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將軍,該降了。」
衣襟被鬆開時,被握著的刀身落地。
伯國王室向霖國呈上降書,隻是霖國還未表態時,寧軍已從西側對汶都發動了猛攻,完全沒有絲毫顧忌。
百姓潰逃,霖軍駐守東側卻未阻攔百姓的隊伍。
伯國將士與寧國征戰時,無人注意到一部分霖軍南行,直直紮入魯國的腹地。
魯國本就到了窮途末路,被兵困數日,直接呈上了降書。
消息還未傳出,寧軍攻破伯國國都,公子紓下令:屠城。
此事一出,各國皆驚,隻是消息傳達時,寧軍已占了汶都,宮城之內血濺三尺,空盪盪的宮室中伯王被從王座上扯下,狼狽的看著坐在攆上被抬進來的公子紓。
座上之人一身黑色華服,那雙眸卻深沉的如同惡鬼。
「伯王許久不見。」公子紓輕咳了一聲說道。
汶都本不剩多少百姓,隻是在寧軍占領伯國王宮的第三日,伯王的頭顱和屍身被懸掛在了宮門之上,嘉婷公主與王後自焚於宮中,才未遭到折辱。
消息傳出,一時風聲鶴唳。
「寧國公子紓真是好狠的心,伯王已降,卻仍不肯放過。」
「他在伯國受了大難,險些丟了命,如此雖在情理之中,可未免私怨太深。」
「汶都隻怕已是血流成河。」
……
「公子,未曾找到伯國的玉璽。」將軍匆匆入殿,跪在公子紓麵前道。
「公子,我寧軍入城之前,伯王已向霖國遞了降書。」旁邊的謀士說道,「隻怕此事不妙。」
「霖軍的確更快一步,卻未占領王宮,反而放跑了不少百姓,霖王果然是假仁假義。」另一謀士說道。
「霖軍此舉不知是為何?」旁邊謀士說道。
「公子樾以仁善稱於天下,但身為君王者,怎麼可能不知道斬草須除根的道理。」公子紓眸色沉沉,「他在借孤的手,取伯王的命。」
霖王名聲盡得,而他也報了仇,各取所需。
「如今伯國已亡,與霖國的利益劃分殿下以為該如何?」謀士問道。
「叔華還未回來?」公子紓問道。
「叔華先生被霖王奉為了座上賓,如今未曾離開。」一謀士說道。
公子紓看向了他,眸中思緒翻滾:「他若在,必能勘破公子樾此舉為何。」
「殿下,急報!」殿外有人匆匆前來,顧不得行禮高聲道,「殿下,魯國向霖國遞交了降書!」
「什麼?!」殿中謀士皆是麵色大變。
「幾日前?」公子紓扶住了桌案問道。
「半月前。」稟報之人說道。
「消息怎會如此慢?!」公子紓眉頭緊鎖,神色不定,月匈膛起伏著,卻是在一片肅靜聲中驀然噴出了一口血,哈哈笑了起來,「奉樾,奉樾,哈哈哈哈哈!」
霖國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魯國,寧軍攻伐魯國,雙方皆是大傷元氣,可霖國借道伯國,卻是直接收下了漁翁之利。
伯國已亡,可是降了霖,玉璽已無,王室更無,利益劃分寧國必不占優,而魯國卻成了別人的囊中物。
霖國消息如此之慢,隻怕他在霖國的人十不存一。
很好,公子樾真是步步算計,而他公子紓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
「殿下!殿下!」周圍之人看著那狂笑之後倒下的身影大喊道,「醫師,快叫醫師!」
「殿下,殿下……」
「殿下重傷本就未愈,如今動氣引發傷口發作了。」
……
霖國王宮被黃昏籠罩,天邊已浮現了幾抹烏雲的漆黑,一人跪在正陽殿中呈上了消息:「大王,公子紓重傷昏迷。」
座後君王沐浴在溫暖的光中,垂眸看著絹帛。
魯國已收歸囊中,伯國玉璽也取到了手,公子紓命數不定。
此一局塵埃落定。
「要到冬日了,魯國王室怕是不能適應淞都的嚴寒。」奉樾收起了絹帛輕聲道。
「是,屬下明白。」侍從行禮後退下。
奉樾起身拿過了地圖,看著其上的地形,將伯魯霖三國的界限輕輕擦去了。
斬草須除根,但公子紓的手段太過於激進了,極易引起反彈,王室不能盡殺,但也不能留下禍患。
王室一日留存,魯國就不算從版圖上徹底抹去。
地圖被重新收起,侍從匆匆進殿道:「大王,叔華先生求見。」
「準。」奉樾抬眸道。
一切將要塵埃落定,叔華也該回去了。
叔華進入殿中,夕陽已落入地平線,殿中侍從匆匆點著燭火,隻是身影遮擋,君王即便一身玉白,也似乎攏盡了黃昏的陰暗。
「拜見霖王。」叔華跪地行禮道。
此一局,寧國看似保留了一些薪火,可公子紓屠城之事必然引得各國恐慌,日後想要征伐,隻怕會引起瘋狂抵抗。
而霖國卻是一舉數得,大勢已成。
籌謀多年,許多事情還是無力阻止。
「免禮,你此行是來辭行?」奉樾抬手問道。
侍從退開,點燃的燭火灑落在了君王身上,一片暖意。
「是。」叔華輕輕嘆氣,月要背反而挺直了,他輕輕笑道,「叔華在此已無任何用處了。」
他停留此處,公子紓可能會忽略一些東西,比入霖軍的目的和動向。
誰也沒有料到霖王的目的一開始就是魯國。
六國征戰,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那便回去吧。」奉樾說道。
「多謝大王。」叔華俯首再行一禮,唇微張了幾次,還是沒忍住問道,「叔華當初若是再堅持一些,今日境遇是否大不相同?」
公子樾以和為主,仁愛天下,他也在踐行此道,自他登基以來,霖國百姓的日子便比從前好過了許久,淞都城也是日益繁榮,縱使宗室貴族作祟,也一一鏟除,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早已超過了先霖王許多。
可他卻不是一味主和仁善的,他亦有君王的決斷,亦有逐鹿天下之心,而他當時未覺,若能再堅持一些,結局或許又將不同。
「叔華,當日之事不可推斷,連樾都未料到今日情境。」奉樾看著他笑著嘆道,「便是再來一次,結局也是一樣的,隻是你當年救樾一次,如今你若想留在霖國,樾亦可給你一處容身之地。」
「多謝,隻是不必了。」叔華笑道,「如今大局已定,叔華不管留在此處還是回去,都是一樣的。」
投身公子紓門下,便注定了他隻有一條路可走,生是其人,死是其鬼,不得背叛轉投,否則隻有死路可選。
不管他身在何處,寧國如何,一國難亡,但想要他一個謀士身死卻很容易。
奉樾看著他臉上的神情,便知他已做好準備了,他伸手揮退侍從,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叔華雙手捧過,看了那錦囊一眼,又抬首看著君王問道:「此物是?」
「此物是宗闕贈予你的。」奉樾將人扶起道,「他說若你真到了無路可走,無可奈何的時候可以打開它。」
叔華起身,將那錦囊牢牢握在了掌心之中行禮道:「多謝,叔華明日出發,屆時便不來拜別了。」
「好。」奉樾應道。
叔華轉身離開,綠袍被風輕輕吹拂,身影沒入了夜色之中。
奉樾知道,這是他今生最後一次見這個人了。
殿門關上,奉樾坐在桌案前看著奏疏,魯國納入,還有伯國的事情,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忙。
夜色漸深,殿外傳來了腳步聲和侍從拜見的聲音。
「拜見長襄君。」
殿門打開,奉樾抬首看到了沐浴著夜色回來的人笑道:「回來了。」
「嗯,今日事多。」宗闕行至他的身邊道,「用晚膳了嗎?」
奉樾眸光微躲:「近日天黑的早,我有些忙忘了。」
宗闕沉默看著他,此事他說過多次,但麵前的人可謂是屢教不改:「我明日回來早些。」
奉樾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失笑道:「我真忘了,事情一多無人提醒就容易忘,需要人看著。」
「好。」宗闕應道。
侍從送進熱水晚膳,宗闕寬去外袍與他一起用膳:「快入冬了,外出穿厚些。」
「我長居殿中,你才應該注意。」奉樾輕輕放下了勺子道,「霖國冬日雖不比沂國寒冷漫長,每年還是會凍死不少人。」
「嗯。」宗闕應道,「我已吩咐人將製炕的方法傳了下去。」
奉樾想起了他們那時的火炕,那時冬日極冷,躺在炕上倒是暖和,但有時也熱的讓人直探胳膊,而霖國冬日王宮中多隻能用炭盆,為了防止太過封閉,門是不能關的,倒不比那火炕溫暖:「那宮中呢?」
「我讓人著手在修火道。」宗闕轉眸道,「那個比炕更方便。」
「嗯?」奉樾來了興味。
宗闕說動工就動工,正陽殿宮中地下被挖掘著,鋪設著,一應不用他動手,這個時代的工匠隻按說法便能夠做的極好。
在霖國北風吹過,第一場雪落下時,那從火道中升騰的熱度直接遍布了整個宮殿,不僅無煙,更可關上殿門,室內溫暖如春,君王坐於其中,隻用穿輕薄的春衫即可。
隻是溫度驟變,君王偶爾熱的貪涼,宗闕少提醒了兩句,人已經躺在床上發了低燒,蔫蔫的沒了精神。
「我真不是故意的。」奉樾躺在床上,看著坐在床邊的人說道。
宗闕診著他的脈道:「我知道。」
驟然降溫,這個季節發燒感冒是常有的事。
「這次要吃幾日藥?」奉樾輕聲問道。
「你的症狀很輕,可以不用吃。」宗闕收回了手,探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道,「休養幾日就好了,以後出去衣服要穿好。」
「是。」奉樾握住了他在額頭上的手笑道,「有你在真好。」
「魯地送來了橘子,要吃嗎?」宗闕問道。
「你剝我就吃。」奉樾說道。
宗闕看向了他的手,1314時刻提防宿主說你病的又不是手這種話,卻見宿主起身取來了橘子,剝開皮,分出一瓣送到了榻上人的唇邊。
奉樾咬下,那橘子甘甜,使人在病中也能開心許多。
「太後?」侍從看著婦人轉身的身影疑問道。
「跟大王說本宮來過了。」太後被人攙扶著,踩著厚實的雪上了步攆。
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事情不操心最好。
「是。」侍從恭敬送道。
奉樾吃了橘子,開了些胃口,用過午膳之後在榻上小睡,宗闕也聽到了侍從傳來的消息。
【宿主,你的丈母娘對你很滿意。】1314說道。
它也對宿主很滿意。
【嗯。】宗闕應了一聲。
隻要對方沒有誤解就好。
……
冬日裡各處都有薄雪,叔華車攆難行,回到寧國許久,直到深冬時才收到了來自宮中的傳喚。
「公子,真要去嗎?」小童憂心問道。
「嗯,我若回不來,你就去此處,那裡有良田十畝,若好好勞作,也能安穩度日。」叔華將地契和田契放在了小童的手上道。
「公子,我與您同去。」小童握住了他的手,已是明白了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不會為難你。」叔華拉開了他的手道,「若我真的遭遇不測,後事還需要你來辦。」
「公子……」小童鼻頭一紅,眼淚已撲簌簌的往下掉,「公子為何要回來?」
「不逃還有一線生機,逃則必死。」叔華看著他說道。
他有鴻誌,也曾將其寄托在公子紓身上,如今壯誌未酬,許多心血已經折損。
寧霖兩國博弈,數次出師未捷,他於公子紓已經成為了一枚棄子。
宗闕曾說公子紓是兔死狗烹之人,他如今倒真想去看一看,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