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公子世無雙(1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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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之中燭光氤氳,內殿之中新修了浴池,引了活水注入,蒸汽裊裊。

奉樾坐在池邊拿著絹帕擦在男人的背上,手指碰過了那曾被箭傷過的痕跡,即使經年,那處貫穿肩胛的箭傷痕跡也一直沒有消失,此一戰倒無重傷,隻是身上仍多了一些細碎的傷痕,有些結了痂,有些則已經落了疤。

奉樾小心擦拭著:「你此行辛苦。」

宗闕睜開眼睛回眸看他:「將士們都是一樣的。」

「此次大勝歸來,我自是要犒賞三軍的。」奉樾的手指碰過他的一條傷疤,「我隻是心疼你。」

宗闕握住了他的手道:「沒事,黍國之戰很順利,並無太大傷亡,與寧國之間的戰爭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寧國尚武,將士的確悍勇。」奉樾被他握著手說道,「若想攻伐,必定死傷無數。」

「但若放任,是養虎為患。」宗闕說道。

寧王野心勃勃,雖上下法度嚴明,卻將他國百姓視為低一等,戰亂所俘的俘虜皆要打上奴隸的印記,一生都不能抹去。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這道印記,但是奴隸的地位和生活非體會過不能明白,那是對人性的摧殘。

「此一戰必行。」奉樾彎月要扣住了他的肩頸,下巴放在了他的肩頭道,「但不能急,寧王此次動用埋藏極深的暗線刺殺,可見對我霖國忌憚頗深,且黔驢技窮,隻是他此時動手,不太像他一樣的行事風格,太過著急,寧國內部想來有內患。」

「壓迫太多,必會有反抗。」宗闕側眸看著彎月要下來的人道,「此次宮廷暗線清理乾淨了?」

「一應九族都查過,應該清理乾淨了,不過即便沒有,有你贈我的東西,我亦不怕。」奉樾說道,「此次可是幫了大忙。」

「你遇刺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宗闕問道。

奉樾神色動了一下,想要起身,卻被宗闕抬手扣住了手臂,一時不能離。

他自然是怕他擔心,可是他亦是擔心他的安危的。

「你報捷書信無一句問詢我的安危,想來是不怎麼擔心的。」奉樾想到此處輕哼了一聲道。

「此信是軍中急報,未必隻遞到你一人手上。」宗闕說道。

若是遞到朝堂,當堂宣讀,未免會讓大臣覺得君王太過於兒女情長。

「你既不擔心,我又未受傷,自然不必告知。」奉樾雖知如此,可他難得占住理,自然不能丟了。

「我擔心。」宗闕鬆開了他的手臂,轉身看著他說道。

水中的男人即便被溫柔的水汽繚繞,也是一身的勁骨,猿臂蜂月要,眉目間更是平靜無波,可奉樾對上他的視線,卻是心髒怦怦跳了起來。

在一起多年,按理來說也是熟悉彼此,該到了舉案齊眉的時候,可他還是會因為這個人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麵紅耳熱,為他心動不已,即便日日在一處,也猶嫌不足。

「我說過……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不必擔心。」奉樾抬手,一手扌莫上了他的臉頰,一手輕輕撫扌莫過他的眉眼,引的那平靜的眸不堪其擾的輕輕眨動後低頭靠近了些,「分別多日,我有些……」

想念這個人了。

宗闕伸手扣住了他的月要身,口勿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唇,分開時問道:「藥玉有好好用嗎?」

君王麵頰微紅,輕輕應聲:「嗯。」

宗闕眸色微深,將原本坐在池邊的君王拖入了水中,深口勿住了他的唇。

一晌貪歡。

待到硝煙消弭時已是華燈初上,奉樾麵對麵坐在宗闕的懷裡,頭枕在他的肩頭被擦著長發,神色間有些倦怠:「你一日奔波,今日本該讓你好好休息的。」

「抱你不比打仗辛苦。」宗闕擦拭著他的發尾道。

反而因為經常風餐露宿,那一方麵的事情會被直接忽略掉。

奉樾轉頭,牙齒在他的耳垂上輕輕磨了一下:「那寡人倒是讓你省心不少。」

「這種事對經常運動的人來說沒什麼。」宗闕任他磨牙,在他鬆開口時道,「倒是你久居宮廷,劍術可有日日磨礪?」

奉樾一怔,伸手抱上了他的脖頸道:「你剛回來便要問責嗎?」

宗闕離開淞都,他在國都無人管束,每每看奏疏時間長了些便到了深夜,晨起晚一些,又要用早膳,練劍的時間三五日才能騰出一日。

「主要不是讓你磨練劍術,而是多運動,晚年會少些病痛,延長壽數。」宗闕攬著他的月要背說道,「你不是說老了要一起看雪。」

「我日後一定記得。」奉樾輕埋在他的頸側道,「必然不會再懈怠。」

一起賞雪的約定,雙方都要遵守,他亦不能例外。

「偶爾偷懶無妨。」宗闕說道。

君王事多,再加上偶爾夜裡睡的遲,貪睡一會兒也沒關係,太過於嚴格定性對他自己無妨,但或許會讓君王感覺疲累。

奉樾輕笑,心中暖融:「好。」

發絲擦乾,一應晚膳送上,倒是比宗闕離開前豐盛了很多,宗闕開了胃口,奉樾隻進了七成飽後從暗袖之中扌莫出了那把小槍。

其上保險栓固定,奉樾看著正在認真進食的人說道:「其實若能將此物量產,寧國士兵不足為懼。」

此槍是宗闕所製,比之弓箭匕首都小巧許多,隻需填充槍彈火藥,按動卡扣,就能夠瞬間殺人於無形,這是弓箭絕對比不上的東西,即便寧國不斷操練士兵,也難以用血肉之軀抵抗此物帶來的傷害。

也正是因為有此物傍身,奉樾不管遇到多厲害的刺客近身都不會畏懼分毫。

「不能量產。」宗闕看著那把小槍道,「目前控製不住。」

一旦遠超這個時代所能掌握的熱武器上場,而無應對手段,對於整個國家而言將會是一場災難。

沒有相應偵查手段和防禦措施,人死於誰手不知,有了這樣的武器,民間可以輕易組裝起武裝力量,從來沒有殺過人,練過武的人也能輕易取人性命,這個時代的製度甚至沒有完整建立,一旦進入熱武器時代,君權神授之說將會被徹底推翻。

他不是舍不得這個位置,而是這個時代曾經隻有貴族或是富家子弟才能讀書,讀書才能知禮,才能懂的約束自身,而現在遠沒有到熱武器上場的時候。

它的出現需要隨著歷史的演變,而不是突兀的出現在一個時代,變成不可控的存在。

奉樾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不能控製?」

「如果有人朝你射擊,不能抵擋。」宗闕看著他道,「子彈進入人體,形成的是爆炸傷害,傷口必會感染,醫術遠沒有到那一步,誰的手上有,誰的手上沒有,也不可控製,即使殺了人,知道用的是哪把槍,照樣找不到人,無法控製,就會肆無忌憚。」

奉樾心中一驚,背後略有薄汗滲出,若有人撿到此物,不管多少護衛,都能隨意獵殺君王人臣,將再無聽從臣服之心,天下必會大亂,而他對此將無可奈何。

小小一把槍,卻可能讓剛安頓好的霖國再度陷入戰亂。

「的確如此。」奉樾將那把小槍收好,「你說目前不能控製,那何時可控?」

「等到人能夠破解它的參數時。」宗闕說道。

等到真的進入工業時代,指紋,偵查,電報一應出現,新的社會製度建立,百姓不再僅依賴於農業,能對整個世界產生認知時,它才到了該出現,守護這個國家的時候。

奉樾笑了一下:「聽不懂,我總覺得你了解很多我不明白的東西。」

「你也了解很多我不明白的東西。」宗闕按了一下他的頭道。

「嗯?比方說呢?」奉樾問道。

「詩詞中的意境。」宗闕說道。

他學詩詞的速度不慢,卻很難領會所謂詩詞中的感情,即便做詞,也不過是堆砌辭藻,而君王卻精於此道。

還有製度建立,他遵循法度嚴明,而君王卻會留意法度不外乎人情,此為大善。

「如此也算互補。」奉樾抬手給他夾著菜道,「快吃,菜要涼了。」

「嗯。」宗闕應道。

晚膳撤去,夜色漸深,二人相擁而眠,奉樾輕輕抬頭:「寧國之戰你還要去嗎?」

「寧軍悍勇,楊通已不如從前硬朗。」宗闕扣著他的月要身道。

一將難求,楊通從前是霖國的主帥,雖不是戰無不勝,卻也是經驗老道,但沙場征戰還是要看主帥的身體,若是勉強支撐,與讓其送死無異。

霖國也有新起的年輕將軍,此次黍國征戰亦有出色表現,若與小國對戰當無妨,但與寧國對戰,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錯,否則便是將萬千將士置身於死地而不顧,許多人暫且不能獨當一麵,隻能他自己為主,楊通為輔,以免他的經驗不夠,戰力短缺。

「寧王此生最恨之人,一是我,二便是你。」奉樾說道,「我們毀他多年大計,他此時已有些著急,要防他狗急跳牆完全不顧忌的想要取你性命。」

「嗯,放心。」宗闕輕拍著他的背道。

「沙場無眼,我怎能放心。」奉樾輕嘆,「楊通雖經驗老道,卻偏向守成,與你思維相背,我真的擔心。」

「若真到了無可奈何時,我會用槍。」宗闕說道,「不用擔心。」

奉樾鼻尖抵上了他的月匈膛道:「在你出征之前,我會先讓寧國自亂起來。」

「嗯,睡吧。」宗闕拉上了錦被道。

……

寧國進入軍備狀態,一應成年男子都要招募為兵丁,日日執槍練劍,而此時正值秋收,田間收割隻剩下了婦人與孩童,每每看著戰馬奔波,或是驅趕著什麼人。

「真是要打仗了?」

「若真能攻下霖國,鹽也不會那麼貴了。」

「男人都去打仗了,麥子也不知道要收到何時。」

「真要冬日就打起來嗎?」

「打完了正好春耕。」

然而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來時,霖國都沒有率先發動進攻,反而駐紮城池之內,並未輕易出城。

霖國錢糧頗豐,霖王除了大興農桑,還大興畜牧,糧食豐了,一應牛羊雞豬也都養了起來,縱使不能日日食肉,到了節下,普通百姓餐盤裡也總能見到一些蛋類肉沫,飯食也不再是寡淡無味,守關將士更是一日三餐都能吃飽。

而寧國募兵,大量兵丁充入,一應糧草盔甲都是不足,駐守在營帳之中,隻能許多人挨在一起睡。

兩國對立,霖國更是斷了鹽的供給,即便是寧國自有粗鹽,也往往不能讓士兵吃到,軍中用鹽,多是與從前一樣準備鹽布,偶爾舔食,鍋中已煮的無味。

兵丁尚且如此,奴隸凍死餓死者不計其數。冬日嚴寒,連草根都被封到了凍土之下,一應奴隸在雪天中勞作著,身上穿著破舊的麻衣,有的鞋底被磨破,有的乾脆沒有鞋,腳趾手指無數傷口,生了無數的凍瘡,而一旦有人懈怠分毫,便會被監督者揮鞭抽打。

「爹,爹,你醒醒……」有人扶住了驀然倒下的人,碰到的卻是已經冷的僵硬的身體。

「趕緊乾活,乾什麼呢?!」監督者抽打者那哭喊的人。

「他死了!我爹他死了!」那年輕人滿目通紅瑟縮著手腳。

「看見了,奴隸哪有什麼爹娘,又死一個,真晦氣,趕緊抬走。」監督者麵無表情道,「快點兒乾活。」

那奴隸眼淚已凍住,阻攔了幾下也沒有阻止屍身被拖走,竟是任憑抽打也怔怔的坐在原地半晌,朝著監督者撲了過去:「我跟你拚了!」

鞭子被抓住,監督者卻是放開了鞭身,直接抽出了刀捅在了男人的身上,熱血濺出,周圍忙碌采礦的人卻是一片麻木,即便有抬眼的人,也被抽了鞭子。

這裡是無止境的勞作,飢餓,寒冷,這裡的天是灰蒙蒙的,地是冰冷的,抬眼看去,看不到邊際,隻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累死,這就是亡國之人的下場。

夜晚難得有休憩的時間,所有人擠在一起取暖,幾碗如水一樣的飯遭到了瘋搶,勉強能夠讓他們支撐過明天。

「要是伯國還在就好了。」

「是寧王無德,霖國伯地的人早已與霖國百姓無異。」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頭。」

死又不敢死,活又不想活。

同是伯國人,為何要有此天壤之別。

「要不我們搶了他們的刀?」有人剛剛提議,就被人捂住了嘴。

「你不想活了?若被人揭發,你的命還想要嗎?」

寧國管理奴隸甚嚴,且采取內部互相監督,一旦揭發有悖逆之心的人,還能夠得到獎勵,不必再這麼受苦,甚至有奴隸還拿上了鞭子,踩著自己人的血肉作威作福。

他們不是不想反抗,隻是天下之大,竟無路可走。

「誰若敢揭發,我就弄死他。」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刀……」一個縮在一旁的少年道,「我今日看到了。」

「在哪裡?」

「快帶我們去。」

這樣的情境不僅發生於此處,更是遍布了寧國的礦場。

一股暗流湧動,在一個深夜,一個礦場所有監督者的腦袋被砍了下來,屍身更是被剁的爛碎,糧食被搜刮一空,待久久沒有消息傳出,也沒有礦藏運出時,寧軍才發現已是人去樓空。

而待寧軍找到人時,那隊伍之中竟已有上千人,與寧軍一小隊對碰,不僅殺了人,還將武器盔甲全部搶走,甚至占據了小鎮,掠奪糧食,打出了伐寧的旗號。

加入者自可免於一死,而未加入者,通通都成了刀下亡魂,他們攻占各處礦場,出其不意,消息上報洛都,人數已達到了一萬之數。

「大王,正逢寧霖兩國關鍵時刻,必須派兵鎮壓。」一大臣出列道。

「不過是一些奴隸,烏合之眾,為首者招安,許以銀錢,自會散去。」又一大臣說道,「何必動用兵力。」

「奴隸反抗也有先例,隻是如此快速聚攏力量,最開始的刀劍是從何而來?」厘先生詢問道。

「據俘虜說是突然發現。」傳信士兵說道。

「大王,恐怕是霖國想引起我寧國內亂。」厘先生拱手道,「說明霖國對此戰亦無把握。」

「既是烏合之眾,以利誘之,其餘部眾一應坑殺。」寧王紓目光沉沉道,「其它礦場的奴隸一應聚攏,寡人自有大用。」

「是。」殿中將軍行禮,轉身前去。

奴隸部分並非一波,而是分散成了幾批,寧王派人以利誘之,許以尊王爵位,有人抵不住誘惑,有人卻是將派遣的使臣直接殺了。

而以利誘之者暫且無虞,殺了使臣者卻是被寧軍包圍,隻能退居深山之中不敢露頭。

然寧軍派兵上山尋找,卻不見眾人蹤跡,反而因為雪崩,寧軍一部分被掩埋在了下麵。

消息傳回洛都,寧王大怒:「廢物!給寡人搜尋全國,務必格殺勿論。」

之前投誠者已被斬殺,那消失的奴隸們卻似乎極其熟悉寧國地形,次次都能逃過不說,還對城池發起了敵襲,直接占據了一城之地,其中更有叛逃的寧國士兵。

「怎麼回事?」寧王紓沉著氣詢問道。

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當不是寧軍之敵,如今卻被他們占了一座城池,實在是讓霖國笑話。

「大王,那群奴隸中恐怕有高人指點,才能對我寧國布軍邊防如此熟悉。」厘先生嘆道。

「確實,據說叛軍之中有一位軍師,不知從何處而來,卻對我寧國地形十分熟悉。」傳信之人說道。

「給寡人調查清楚這位軍師的來歷,若不能招攬,殺。」寧王紓說道,「此事要在春日前解決,不惜一切代價。」

「是。」傳信之人匆匆退去。

叛軍落定,不少無活路之人投奔而去,寧軍調遣,霖國王宮卻有一自稱王師之人求見。

那人雖一身破爛,可長襄君用人從來不拘一格,即便是奴隸乞丐,有才能者亦能得到重用。

侍衛拿不定主意,匆匆報於宮廷之中時宗闕二人正在研究寧國叛軍的進軍軌跡。

「王師?他可有說姓名?」奉樾抬眸問道。

「稟大王,他說他叫柳不折。」侍從說道。

「柳不折?!」奉樾眸中浮現驚喜之意,起身道,「快請進來。」

侍從見他神態,行禮後匆匆前去迎接。

多年後能夠再見故人,奉樾心中喜悅,隻是目光落在了宗闕身上,思及過往笑道:「師父來了,你不高興嗎?」

「看他有什麼事。」宗闕說道。

侍從匆匆去了又回,領回了一個一身破布,滿頭潦草之人,正是柳不折。

奉樾迎接,宗闕起身時還未說話,肩膀已被來人拍的啪啪做響:「哎呀,我當時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連會吾都打敗了,真給師父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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