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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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放榜的時候,總有一批幫忙看榜的人。

她們仗著腿快嘴甜,拎著個銅鑼一路敲敲打打,到考生家門口或者考生落腳的客棧先一步報喜。

像安從鳳這樣暫居客棧的,她還沒回去,客棧掌櫃的以及她兒子就已經知道她的名次。

榜首解元住過的客棧,說出來都沾著一份喜氣,所以掌櫃的也很慷慨大方,往跑腿的銅鑼裡放塊碎銀子。

除了這個跑腿的之外,街上還有不少報喜的。

雖是清晨,但整個街已經熱鬧起來。京中客棧之間甚至還會在今天互相攀比,統計自家客棧中舉人數,以後打上「舉人客棧」的招牌,也方便招攬生意。

而蘇虞這種京城土著,更是有人上門通知。

蘇虞吳嘉悅等人雖然還在龍虎牆周圍被堵著出不去,但中舉的事情早就有人幫她們通知到家裡。

吳嘉悅跟她們有些不同,吳思圓在榜紙名單寫出來的那一刻,便已經拿到吳嘉悅的名次。

「第三!」寫榜紙的人也是一驚,來回翻看考卷名字,生怕自己弄錯了,「當真是吳嘉悅。」

京城人士,吳嘉悅。

整個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母親是吳思圓的考生了。

考生的卷子上一般都會把考生的姓名籍貫家庭住址嫡親的家庭成員寫上去,就是防止重名重姓。

「吳嘉悅是什麼水平我們可都是清楚的,如今竟然能得個第三名?稀奇,可真是太稀奇了。」

她們原先批閱卷子的時候,卷子姓名籍貫那一欄是被封上的,根本不知道這張卷子的主人是誰。如今為了統計中舉人名,才把封條揭開。

「你們說吳大人,她該不會是找人替吳嘉悅考試了吧?」有人壓低聲音嘀咕。

另一人連連搖頭,「難,別處還好說,但這是哪兒?是京城,京畿之地想要替考,就是皇上本人考試,進考場之前也得驗明身份。」

「那吳嘉悅還真是一步登天變鳳凰啊,」那人將她的考卷放在一邊,驚嘆地搖頭,「也不知道吳大人從哪裡請來的高人教她,竟將朽木教開竅了。」

幾人以為這隻是個例外,直到看見蘇虞跟蘇婉的名字,後麵還跟著個白妔。

眾人,「……」

眾人抽了口氣,眼皮直跳。

這名次當真有問題吧!

「蘇家兩個紈絝也上榜了?!」

「何止上榜,一個第二,一個第八,名次都不差。」

「這京城今年吹的什麼風,竟將王八吹過了龍門!」

蘇家兩位跟吳嘉悅都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不是說玩的多花,而是扶不上牆,就跟那趴在地上的王八一樣,死活不願意動彈,就是走,也是四肢緩慢朝前挪動。

而如今,卷子就擺在眼前,幾位大人的腦袋感覺像是被王八的殼兜頭砸下來,一個接一個,一連砸了四個,這會兒屬實有些懵。

「再檢查一遍卷子,看是否有雷同之處。」

主閱卷官沉聲發話,其餘幾位大人立馬坐下來將四人的卷子又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

主閱卷官問,「如何?」

幾人分別緩慢搖頭,「沒有,半分相似之處都沒有,這幾張卷子都有自己的見解,沒有半點作弊的可能。」

「蘇婉跟吳嘉悅這兩人的基礎功更為紮實,尤其是蘇婉,卷麵內容看起來比吳嘉悅還要好一些。」

這也是蘇婉能得第二的原因。

「蘇虞這張,雖有小細節處的錯誤,但大方向沒問題。她的見解極好,行文思路清晰靈活,如果再認真些,名次定不會是第八。」

「白妔中規中矩,不如蘇虞靈活,不如吳嘉悅跟蘇婉紮實,所以得了個十九。」

主閱卷官倒是鬆了口氣,「這麼說都沒問題了?」

幾人異口同聲,「沒有。」

秋闈事關考生,容不得半點大意,所以才會對可疑的名次跟卷子來回復查,以免出現什麼紕漏。

知道四人名次沒問題,幾位大人連連稱奇,「出去打聽打聽,這四人到底是如何開的竅。」

「對對對,如果有名師,花重金都得聘請過來。」

一位大人苦著臉道:「你們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幺呦,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比驢還倔!這名師能將蘇虞等人教出這等名次,我忽然就覺得我家那頭驢還有的救。」

「瞧你說的,誰家能沒兩個笨孩子。你若是打聽出來,記得捎帶著我,咱們一起去請。」

「我也是我也是,為了孩子,豁張老臉搶個老師不丟人。」

主閱卷官見她們閒聊兩句也沒說什麼。大家都日夜不停熬了許久,如今名次出來,調侃兩句放鬆一下也是提神的一種方式,隻要公務不出問題,說兩句就說兩句。

主閱卷官往門口走,眾人隻當她透透風喘口氣,也沒注意。

「你去吳府報喜,吳嘉悅,第三名。」

主閱卷官到底是翰林院的人,隸屬於吳思圓手下,如今名次已經出來,提前告知吳大人也是行個方便。

報喜之人一路奔跑,天還沒亮就敲響吳府的門,她低聲問,「吳大人醒了嗎?」

吳府下人搖頭,「還沒睡,我這就領你去見。」

吳思圓一夜輾轉反側,實在是睡不著,最後披上外衫坐在書房裡看書處理公務。

她不停地透過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天色,猜測此時該是什麼時辰,直到有下人來報,說吳嘉悅的名次出來了。

「第三?」吳思圓拿在手裡的公文本子直接掉在書案上,她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麵問,「當真?」

那人回,「當真,反反復復確認過,屬實是第三。」

第三啊。

吳思圓往後跌坐回去,圓胖的臉上一時間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吳嘉悅最近一次考試中,莫說第三,連第三百她都沒扌莫到過。當年她那鬼畫符一樣的卷子,吳思圓拿到後,險些氣暈過去。

她一個堂堂翰林院協辦大學士,就教出這等不爭氣的女兒?說出去,她這張臉放哪兒擱!

可如今不過幾個月,吳嘉悅就拿到了第三的名次。

吳思圓想笑,嘴角抽動兩下,還沒等笑意揚起來便又壓了下去。

她有股說不出的恍然感,好像自己是在做夢,她過於望女成鳳,才做了這般荒誕不真實的夢境。

就像後院那隻瘸著腿不成器的雞崽,一眨眼長出大翅膀飛上了天!

吳思圓覺得格外夢幻。

一時間月匈口的欣慰感跟失落感並存,她欣慰的是她吳思圓的嫡長女終於得了第三的好名次!失落的是,她從未參與過吳嘉悅這份突然的成長,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的這個第三。

吳思圓坐在椅子上,麵上的情緒讓下人看不懂。

「大人?」她身邊下人輕聲喚她。

吳思圓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這才抬眼看向站在書房中間的下人,「確定不是弄錯了名次?就她那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廢物,還能取得第三的名次?」

吳思圓嗤笑一聲,冷哼道:「該不會是舞弊了吧。」

她,:「這事你回去讓你們大人查清楚,她要是走了捷徑得來名次,我可不給她擔著。」

一副撇清關係的姿態。

吳思圓甚至伸手將剛才掉在書案上的文書撿起來抖了兩下,耷拉著眼皮子說,「這種事情也值得擾我辦差,退下吧。」

報喜那人一陣茫然。

這是一個當母親的人該有的反應?知道自己女兒取得這般好的名次,一般人家的母親早就跳起來慶祝了。

比如蘇大人,知道家裡出了兩個舉人後,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鞋都沒穿就沖出去,光腳站在門口台階上,說要等家裡的兩塊金疙瘩回來。

再比如白大人,當即讓下人把族譜拿出來,抹著眼淚說,「先把白妔的姓寫第一頁,等她得了進士,再寫名。我家這祖墳可算又冒青煙了。」

跟這兩位比起來,吳思圓的反應屬實讓人琢磨不透。

報喜之人從吳府出去的時候,心裡偷偷琢磨,吳嘉悅該不會是吳主君跟別人私生的吧?

這母女感情已經惡化到如此地步了嗎?

吳府下人送走報喜的,回到書房後,才發現自家專心辦差的大人,手裡的公文拿反了。

她走近低聲問,「大人,可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小姐?」

吳嘉悅這會兒估扌莫著應該已經起床,準備去看榜。

「別說,讓她自己去看。」吳思圓放下公文,往後靠在椅背上。

隻有吳嘉悅親自去看榜,外人才能看清吳家如今是什麼情況。

吳思圓在書房裡等了一夜,從清晨又等到臨近晌午。前來吳府報喜的人都被門人趕走了好幾波,吳嘉悅才回府。

吳思圓下意識端坐起來,她本能以為吳嘉悅會過來跟她炫耀,結果……吳嘉悅根本沒過來。

下人道:「大小姐說在外麵吃過飯了,現在離午飯還有些時辰,便先回去看書。」

吳思圓微頓,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我知道了。」

她怔怔地坐著,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來吳嘉悅小一點的時候,那時候吳嘉悅才兩歲,走路都走的跌跌撞撞,卻高興地從外麵進來,把她寫得歪歪扭扭的「吳」字拿給她看,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吳思圓記得自己那時候怎麼說的……

她道:「我吳家嫡長女,豈能寫出這麼醜的字?回去再練。」

往後多年,母女兩人的對話都如這般。

直到那次宮宴之前算計譚柚。

吳嘉悅站在她麵前,試探著開口,「娘,我有法子。」

她想用花魁拚酒一事約譚柚打架,然後按個罪名在譚府身上,從而避免長皇子下嫁譚橙。

那是吳思圓頭回同意吳嘉悅的提議。

吳嘉悅當時驚喜地抬眸看她,像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點用。她兩隻眼睛鋥亮如星,想笑又忍住了,手足無措地抓著自己的衣服,說,「我肯定不會讓娘失望。」

吳思圓那時候還在想這個孩子什麼時候能長大沉穩一些。

然而今天,吳嘉悅取得了第三名的好名次,要是以前,她定會跟兩歲時一樣,怯怯地走到她麵前,帶著期待跟忐忑,想得到她一句表揚,哪怕一個肯定的眼神。

可是現在,她就那般淡然的直接回府接著看書。

吳思圓恍惚間才發現,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再需要得到她的認同了。

她已經長大,有足夠的底氣跟自信,所以不需要從別處得到認可,也沒必要將自己的功名往外炫耀。

她不再是那個兩歲時的吳嘉悅,也不是兩三個月之前的吳嘉悅,現在的她,走在一條跟自己截然相反的路上。

吳思圓往後緩慢地靠在椅背上,好一會兒才把月匈口那股悶堵酸澀感緩過來。

她深吸一口氣,拍著桌子站起來,大聲嚷,「好啊好啊,不過得了個區區第三名,尾巴就翹上天了?老娘當初三元及第的時候,也沒她這麼嘚瑟!」

「她多有本事啊,眼裡根本沒我這個當娘的,養不熟的白眼狼,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玩意。」

「既然這樣,乾脆直接從我吳府搬出去,我府上廟小,已經裝不下這麼大的菩薩了!」

下人在旁邊跟著勸,但越勸吳思圓的聲音就越大,大到整個府邸上上下下都能聽見,大到滿大街都在傳吳思圓在罵她家逆女。

眾人都在猜測,吳嘉悅怕是在府裡住不下去了,按著吳大人這個意思,估計要將她逐出家門。

畢竟吳嘉悅得了功名後隻顧著跟好友慶祝,連親娘都不在乎,而且她跟在譚柚身後,不擺明要站長皇子嗎。

以前是個紈絝還算罷了,如今一旦有了功名,牽扯到的東西可就多了。

家裡有這麼一個跟母親和家族立場相反的逆女,哪個當娘的能不生氣。

有人甚至說吳嘉悅糊塗,離開吳府,離開吳大人,離開吳府嫡長女的身份,她在外麵什麼都不是。

那譚柚蘇虞等人再好,也不是親的啊,到底還是血緣關係最為近親。吳嘉悅怎麼就不能服個軟呢,親娘倆哪有隔夜的仇?

可吳嘉悅沒打算服軟,她中舉的當天,就已經開始在外麵物色新的住處。

這事傳到宮裡,司芸把玩白玉麒麟的手微微一頓,垂眸笑著說,「母父之愛女,則為之計深遠。」

她緩慢搖頭,「嘖嘖,吳大人這些年當真沒少聽戲,如今自己還扮上了。」

司芸說話的時候,赭石站在邊上伺候不敢說話,直到外麵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

赭石扭頭看過去,是小皇女司桉桉來了。

司桉桉今年四歲,生的極像司芸,白玉團子一樣,格外討喜好看又機靈乖巧。

「母皇。」司桉桉聲音脆甜的喊。

司芸這才將白玉麒麟放下,彎月要將女兒提溜起來坐在腿上,笑著捏捏她的小臉,「又跑去哪兒瘋玩了?」

「沒有,桉桉看書呢。」司桉桉心虛地眨巴眼睛。

她剛才在禦花園跟硃砂和鬆獅一起玩,差點玩瘋了,然後聽說母皇喊她,這才依依不舍的過來。

司芸就這一個四歲的女兒,她子嗣極少,少到一共才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小的那個才四個月。

明年開春大選,宮裡進新人,也許到時候會好很多。

「赭石,去給小皇女拿些糕點過來。」司芸頭都沒抬。

赭石應,「是。」

他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是離司芸最近的那一個,但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回避。

等殿內隻剩下母女兩人,司芸才撓了撓司桉桉的咯吱窩,捏她鼻子,「小機靈鬼,連母皇都騙。」

司桉桉咯咯笑,在司芸懷裡扭來扭去,躲開她撓自己癢癢肉的手,鯉魚打挺一樣掙紮,「哈哈哈母皇我錯了哈哈,我以後不敢了哈哈。」

「當真不敢了?」

司桉桉都快笑出眼淚了,「真的真的。」

司芸這才說,「那母皇讓你送給小舅舅的糖果子,你是不是都自己偷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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