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臉頰邊還殘留著手指輕輕蹭過的溫癢。
周瑭望著公主那形狀姣好的薄唇,腦袋頂上「噗」地冒出一小團熱蒸汽。
薛成璧吃得很快,吃相賞心悅目。
捏著糕點的手指修長,微垂著眸子,臉上冷冰冰的沒有表情。
明明吃著美味的糕點,眼底卻無半分歡愉。
他一枚又一枚地將糕點送入口中,不過一會兒,錦盒裡足足十五枚糕點便消失了。
鄭嬤嬤目瞪口呆:「二公子這是……」
「我餓了。」
薛成璧眉目平靜,看不出一絲謊言的痕跡。
他隻是不想看到周瑭吃那個人送的東西。
一點也不想。
周瑭眨了眨眼,噗噗冒蒸汽的腦殼漸漸平息。
「二表兄多久沒用飯了?」
薛成璧有短暫的猶豫,正要說什麼。
周瑭鼓起臉頰:「我要聽真話。」
被他烏溜溜的杏眼注視著,很難說謊。
「……兩日。」薛成璧道。
周瑭眼眸瞪大。
薛成璧補充道:「睡過頭,忘了用飯。」
「怎麼可以這樣?」周瑭氣成一隻小河豚,難得一見地朝他發火,「不管做什麼,吃飽肚子都是第一位的呀!」
薛成璧漠然望著他。
憤怒無一例外地令人醜惡,唯獨這個孩子的憤怒,像一隻小肉墊撓在心間,柔軟而酸脹。
還沒造成什麼殺傷力,發脾氣的本人一開口,就要先把自己氣哭。
細細想來,對方每次發脾氣,都是為了他。
為了保護他,或是擔心他。
薛成璧眼中漾起一絲微波。
「以後不會了。」
「哼。」周瑭不放心。
小孩臉蛋氣鼓鼓的,水嫩嫩的蜜桃似的可愛。
薛成璧抬手,似乎想試一試那觸感是否真如想象中的軟嫩。
偏偏周瑭恰巧扭過臉,向聽雪堂的婢女要午膳。
薛成璧稍稍一頓,便要收回動作。
周瑭回眸,注意到他向自己張開的手掌。
——鬼使神差的,周瑭向前傾了傾身,把臉蛋放進了小少年的掌心裡,然後眯眼淺淺蹭了蹭。
就像兔兔想用下巴蹭親近的人,本能使然。
下一瞬,兩個孩子都僵住了。
周瑭反彈似的往後一仰。
他臉頰滾燙,磕磕絆絆地道:「我就是、就是想量一下你的手有多大。」
薛成璧沉默片刻,淡淡問:「那結果如何?」
他睫毛垂著,看不清神色,仿佛真的隻是在好奇。
周瑭耳廓通紅。
「二表兄的手比我的臉還大一點。就、就還挺合適的。」
……等一下。
「合適」這個詞是能這麼用的嗎?
周瑭小臉窘迫。
都怪發燒,把他腦子都燒成漿糊了。
他氣呼呼地想。
婢女端上蒸籠裡溫著的菜餚,一盤盤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幾上,給了他一點喘息的時間。
周瑭連忙拿起小箸埋頭吃菜,好用美食讓自己一忘皆空。
一筷玉筍被人夾進了他碗裡。
抬頭一看,薛成璧早已收回了小箸,若無其事地自己夾菜吃。
周瑭心裡甜滋滋的。
薛成璧吃得很慢,很多。
食物的滋味於他依舊是味同嚼蠟,鬱症發作時他甚至失去了填飽自己的欲望。
但當玉箸在他指間摩擦時,他會想起隔著一層繃帶觸碰到的小孩子的臉蛋,隱隱的軟糯溫熱。
那是他繼續動筷的全部動力。
用完午膳後,薛萌的婢女春桃來了聽雪堂,替自家姑娘傳達了今日的課業內容。
歇了這一會,周瑭已經不怎麼頭暈了,腦熱也褪了大半,於是擼起袖子下榻,想先完成功課。
「身子才剛好些,怎麼又急著做課業?」鄭嬤嬤忙扶他。
周瑭站在小杌子上,鋪開薄紙:「若明日進學交不上課業,先生該惱我了。」
「明日還要進學?」鄭嬤嬤皺眉,「可康太醫說了,明日還是在家靜養穩妥些。」
「嬤嬤……」周瑭眼巴巴地懇求。
鄭嬤嬤險些心軟,老夫人卻不吃他這一套,茶盞重重一放,冷道:「若你明日進學又發著熱回來,除夕之前,我再不允許你踏出聽雪堂半步。」
周瑭委屈地扁著嘴,不敢吱聲了。
同窗都比他年長,方大儒教書主要顧及著那些孩子,內容並不淺顯。周瑭費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若是再落下幾堂課,以後怕是更難聽懂。
若是在現代就好了,隻需托同學錄個音,就能補上。
孩子擔憂的表情,薛成璧全看在了眼裡。
他望向窗外的澄淨晴空,祈禱明日無風。
翌日一早,薛成璧照舊早起。
他不必去接小團團進學,孤身一人來到了學堂外。
喧囂的童仆散去,空氣漸漸安靜,微弱的講課聲隔著門窗和庭院,傳入薛成璧耳中。
沒有風擾亂他的聽覺。
他閉目凝神,方老先生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一字一句,他認真記在頭腦中。
若是狂症發作時,他不必用心,便能記得分毫不差。但鬱症削弱了他的記憶力,頭腦也覺得遲鈍,記下一整個上午的課堂,很是耗費了一番精力。
待到午休,他臉色蒼白,額間浮出了虛汗,腦仁針紮似的痛。
「薛二公子?」有人喚他。
薛成璧沒應。
「周小妹妹的兄長?」那人堅持不懈。
薛成璧眼皮下滾了滾,睜開眼來,眸中流露出一縷疲憊。
景旭揚站在他麵前,揚起一個禮貌的微笑。
「小妹妹身子可還安好?」
薛成璧注視著他,眉目間仿若染了寒霜。
景旭揚遇冷,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小妹妹讀書那麼用功,缺了一日課,心裡肯定難受得緊。我叫書童抄錄了一份今日先生所授的內容,正巧見了你,幫我稍給她,免得書童再跑一趟。」
他身旁的書童遞來八九頁雲紋白鹿紙,紙張貴重,字跡工整,抄錄了全部的重點授課內容。
薛成璧垂眸望著那紙,額角青筋抽痛。
景旭揚接著道:「替我給小妹妹傳話,讓她再多歇幾日也不打緊,我日日都會給她送抄錄。」
空氣有片刻凝滯。
「薛二公子怎麼不接?」景旭揚笑道,「不必見外,舉手之勞罷了。」
薛成璧緩慢地抬起左手,捏住了白鹿紙。
右手背在身後,顫抖著死死攥緊。
他在寒冬臘月的雪地裡站了一上午,凝神細聽,記得頭痛難忍,卻也不過是世子爺的「舉手之勞」罷了。
『如果周瑭的兄長不是你,而是眼前這個人,或是學堂裡任何一名小郎君——她都會比現在更快活。』
『周瑭不是非你……』
耳邊似有人在低語,薛成璧鳳眸中泛起血絲,月匈口重得難以喘息。
半晌,他沙啞道:「……多謝。」
隻是一句謝,口中卻咬出了血,艱澀無比。
薛成璧回身走了。
待他走遠,書童對景旭揚道:「公子莫非在針對那位薛二公子?」
景旭揚扌莫了扌莫鼻子,無所謂地一笑:「有這麼明顯?」
「公子為何要故意挑釁他?」書童疑惑,「是為了報那一刀之仇,還是為了那位周小娘子?」
「我自詡在武學上有些造詣,薛二卻輕而易舉將刀架在了我脖子上。」景旭揚想起那日猶覺凜然,「如果一直有這樣的對手在旁窺伺,我定能保持警惕,與日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