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晉.江.首.發.正.版(2 / 2)
薛成璧一頓,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我腿上有傷?」
周瑭呆呆眨了眨眼,忽然間意識到什麼,臉蛋燒起紅雲。
如何得知?當然是因為半夜鑽過被窩啊。
「我我我……」他舌頭打結,腿開始晃,「我不是故意偷看,真的!其實是因為……」
「站穩。」薛成璧注視著他,「是因為什麼?」
周瑭小聲:「是因為聽嬤嬤說你身上有傷,心疼你,怕你疼,所以才忍不住看了。」
說完他就低下了頭,不敢看對方的神色。
他好擔心公主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把他當成輕薄浪盪的小登徒子。
卻聽到薛成璧輕緩的笑聲,很愉悅似的。
周瑭杏眼流露出迷茫,漸漸又操心起來。
「看了你,你還笑。」他認真地教導小公主,「這樣以後會被壞蛋欺負的呀。」
「下午有個小孩說,要習武保護我。」薛成璧鳳眸微彎,「所以也不是很怕被欺負。」
「……是哦。」周瑭給自己打氣,「我要努力!」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大半。
因為有薛成璧相陪,周瑭一點都不覺得煎熬枯燥,身體累積起來的疲憊感,也被「保護公主」的乾勁兒取代。
他按照老夫人傳給他的心法發力,肚子和腿漸漸發熱,感到了很玄妙的暖流,這種暖流在他用輕功的時候也出現過。
「那就是內力。」薛成璧回答了孩子的疑惑,「有內力,紮馬步會輕鬆一些。」
周瑭很新奇地「嗚哇」一聲。
薛成璧沒有提到的是,普通人要勤練數月才能感受到內力的存在,連他自己,也不眠不休地練了三日。
在武學一道上,周瑭的天賦舉世無雙。
這份天賦如烈日般灼眼,一旦顯露,必會引來無數欽羨與崇拜,武學宗師爭相收其為徒,乃至萬軍奉其為首。
而現在,不滿六歲的「武學奇才」還是圓滾滾一隻奶團子,見了血會暈,會被馬步累得發蔫。
還會軟乎乎地撒嬌。
「哥哥我好累啊。」
「隻差一刻鍾了。練完明早我去鹿楓堂買糕點。」
「……好誒!」
一個時辰過去,整整四炷香終於熄滅,周瑭當即腿一軟、眼一黑,仰麵栽倒。
薛成璧手疾眼快撈住孩子,俊眉緊鎖。
然而當他把孩子翻過來時,卻發覺周瑭呼吸均勻,臉蛋染著酣甜的紅暈,竟是剛才在紮馬步時就睡熟了。
薛成璧愣了愣,哂然失笑。
「小瞌睡蟲。」
他碰了碰孩子的小鼻尖,如桃花點水般輕柔。
周瑭竟然真能紮一個時辰的馬步,就連老夫人也沒想到。
她起初確實隻想讓孩子知難而退,但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老侯爺聽說此事後大為不信,去探了周瑭的脈,卻愕然發覺孩子的丹田裡,竟已凝聚了一小團內力。
這對老夫婦對視良久,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復雜。
就這樣,周瑭的習武順利提上了日程。
每日他多早起半個時辰練早功,上午進學,午休後做課業,黃昏後習武。日復一日,不曾稍有懈怠。
薛成璧隨老侯爺進禁軍歷練,經常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一次侯府,回來住上幾個月,陪周瑭一同進學,教他練刀法。
冬逝夏走,春去秋來。
雪天裡獨自練刀的孤僻小少年,身邊多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孩。
而學堂裡容易打瞌睡的小孩,身邊也多了一個替他抄錄授課內容的兄長。
轉眼間八年匆匆而逝,塵世間冰雪消融,桃李灼灼怒放,侯府裡紅雲黛瓦,滿城春色。
周瑭剛過了十四歲生辰,八年前圓滾滾的小團子宛如抽枝發芽一般,長成了骨肉亭勻的小少年。
時間似乎沒在他眼裡留下任何痕跡,周瑭一雙烏黑明淨的杏眼純然如舊,有時一覽無餘,有時又似乎藏匿著無數古靈精怪的念頭。
晨光熹微,周瑭手持橫刀,身著乾練的緋色胡服,一式「碧淵騰蛟」,頓地旋身後擊,刀風襲來,如有浪翻潮湧之聲。
轉身後卻察覺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周瑭「呀」地當即想要收刀,那人卻拔刀出鞘,迎了上來。
刀鋒相撞,鏗然之聲在庭院裡回響。
「哥哥?」周瑭看到來人,又驚又喜。
薛成璧此番離家隨軍歷練日久,他們已有三個月未曾見麵了,連年節都沒有在一起過。
軍中風吹日曬,薛成璧卻依舊是一張冷白的皮相,隻是氣質愈發沉穩冷峻。偶爾間泄露出一絲殺伐血腥之氣,很快便藏匿不見。
不過在麵對周瑭時,他一直扮演著那個溫柔可親的「好兄長」,仿佛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接住周瑭的刀後,薛成璧順勢拆招,一招一式與他對練起來,如往常般指點他的疏漏。
「底盤不穩。重心放低。」
片刻後他微微挑眉:「……你在踮腳?」
小動作被發現,周瑭耳尖微紅,窘然道:「為何這麼久過去我還是比你矮一頭?虧我還忍著腥膻,喝了許多羊奶。」
原書裡薛成璧身高六尺有餘,在男子間都算極出挑,更別提她是個公主。周瑭對自己的要求也不高,作為公主的護花使者,他隻要長得比公主高一點點就心滿意足了。
每一年他的生日願望都是長高高,可每次當他興高采烈地歡呼自己長高了一寸時,卻發覺公主竟長高了一寸半。
眼淚「汪」地就飈了出來。
於是在薛成璧麵前,周瑭很愛挺月匈踮腳,像隻努力高豎起頭冠羽毛的小雀兒。
薛成璧也想到了小雀兒,輕笑一聲:「你還小。」
「才不小呢。」周瑭又踮了踮腳,「二姐姐隻長我兩歲,可馬上就要議親成家了。」
不過薛成璧的話還是成功安慰了他,周瑭想,小娘子都比小郎君發育得早,再長幾歲他才能竄個頭,到時候就能一舉超過公主啦。
周瑭眉梢眼角流溢出甜滋滋的笑。
薛成璧鳳眸微凝。
……議親成家。
這值得讓周瑭如此高興麼?
不知為何,薛成璧心裡掠過一縷不甚愉悅的暗流。
「方才你有一處動作稍有瑕疵。」他執起周瑭持刀的手,示意道,「應該偏斜上一些,刀刃外翻,不要朝自己。」
薛成璧站在周瑭身後,微微俯下身,雙臂繞到周瑭前麵握住他的手,幾乎將周瑭環在了懷裡。
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們常常這樣教學,當周瑭還是個小奶團子、還拿不起刀的時候,他們就習慣這麼做了。八年過去,雙方從未察覺到不妥。
此時,周瑭被他環在懷裡,隻覺薛成璧一身金戈血氣與清苦藥香糅雜,氣息隱隱籠罩而下,仿若一個擁抱。
周瑭腦海裡飄過了外祖母在他耳邊常常念叨的「男女大防」,遲鈍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好像……太親密了?
他和公主之間沒有實質的血緣關係,即便從名義上來說,古代表親之間也可以結婚,所以身為男子需要對女子守禮,以示尊重。
公主不知他男扮女裝,便以同為女子的親昵待他;但他自己明知性別不同,卻理所當然地享受這份親昵。
這不是在故意輕薄公主嗎?
周瑭良心劇震,手上一抖。
「專心。」薛成璧虛握著他的手,引著刀尖劃過一道淩厲而優美的弧線。
薛成璧的手素來冰涼,刀刃似的溫度,卻從來不會傷周瑭分毫。
被他牽住手的時候,周瑭特別有安全感。
但是就算再留戀,也該要做出改變了。
周瑭扭頭,掩下眼裡的歉疚和不舍,認真道:「哥哥,我有件很嚴肅的事情要和你說。」
「嗯?」薛成璧發出一聲鼻音。
衣領上的喉結隨著話音一滾,帶出幾分磁性。
周瑭望著他脖頸上的凸起,有些迷茫。
……女孩子會有這麼明顯的喉結嗎?
「怎麼了?」薛成璧又問。
周瑭把奇怪的想法甩出腦袋,繼續道:「我剛才想說,男女授受不親,我現在已經是大孩子了。所以……」
所以還是減少肢體接觸為好。
他眨眨眼,輕輕掙動了一下手指,很認真地暗示著。
覆在他手上的冰涼手掌微微一僵。
薛成璧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注視著他,緩緩勾唇,暈染開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他的手鬆了些,卻並未完全放開周瑭的手,若即若離地攏在掌心裡。
仿佛想放他離開,又仿佛想永遠將他留下。
注視良久,薛成璧才緩緩開腔:「我是你兄長。」
他唇角噙笑。
「……你怕我對你有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