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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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到了,正是家家戶戶上山掃墓的時節。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蘭姑便起來了,院子裡仍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青霧,草木凝著露水,蘭姑去菜園子裡摘了把菜,便開始淘米煮飯。今日蘭姑要帶著兒子去給他爹王秀才掃墓。王秀才已經去世三年了。

蘭姑做好了早飯,叫醒了兒子,她的兒子三歲多點,模樣長得像蘭姑,眉目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粉團子一樣的小人兒。他大名叫王昭,小名叫崽崽。讓蘭姑欣慰的是,她這兒子很懂事很聽話,每天醒來會自己穿衣服,自己去洗臉漱口,有時候還會幫她乾活,小小年紀便十分會心疼人。

她們母子的早飯是兩碗稀粥,一盤炒青菜、兩個水煮雞蛋,雞蛋是自家母雞下的。吃完早飯,蘭姑要帶著崽崽去村口的豬肉攤割一塊豬肉,這是掃墓要用的,今年豬肉一斤比往年貴了好幾文錢,她們母子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豬肉了。

蘭姑娘家一共有四口人,她父母以及她和弟弟。蘭姑生得白淨秀氣,身段也好,容貌雖比不上城裡那些深閨小姐,但已經是村裡最俊俏的了。當初很多人來她家求親,她爹都沒同意,她爹想給她弟弟攢娶媳婦兒的聘禮,便打算把她賣給富人家當妾。蘭姑得知此事後死活不同意,求著她娘去勸她爹。她爹是一家之主,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娘在家裡是說不上一句話的,但她娘心疼她,最後還是去勸她爹了,結果被她爹爆打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險些下不來床。盡管如此,她娘仍舊沒有屈服,鬧著要和她爹和離,並帶著她回了娘家。見她娘如此決然,她爹這才害怕,終於放棄了讓她給人做妾的想法。

她娘懦弱了一輩子,那是蘭姑第一次見到她娘反抗她爹,那般奮勇無畏,就像是一個英雄。

當初嫁給王秀才,她爹也是反對的,她爹嫌棄王秀才窮。王秀才的確是窮,但他生得好看,說話也斯斯文文的,看著和村裡的那些男人不一樣,而且他們牛頭村就出了他一個秀才,蘭姑覺得他很厲害。

當初蘭姑一眼就看中了他。王秀才斯文有禮,與她那粗鄙又愛動手打人的爹完全不一樣,她討厭像她爹那樣的男人。

蘭姑當初為了嫁給王秀才,和她爹幾乎是斷絕了關係,那時也隻有她娘站在她這一邊,也隻有在她的人生大事上,她娘才會奮不顧身地反抗她爹。

最後他爹還是屈服了,同意她嫁給王秀才,不過王秀才不僅出了九兩銀子,還把家中的幾畝地也給了她爹做聘禮,她爹才同意她嫁給王秀才的。

她娘在她嫁給王秀才的第二年便因病過世了。同年,王秀才也死了。

她成了寡婦,身邊還有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兒子。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寡婦門前是非多。

蘭姑雖是帶著孩子的寡婦,但她生得好看,村裡的單身漢子暗暗覬覦蘭姑,沒事就愛在她門前晃悠,盡管她潔身自好,卻免不了被人嚼舌根子,道她不安本分,偷養漢子。

蘭姑憋屈,可憋屈又有何用?隻能忍著。

王秀才的父母已經雙亡,家中也沒有靠得住的親戚,蘭姑他爹和弟弟也都靠不住,甚至還對她落井下石,覺得她當初一意孤行非要嫁給王秀才才落得這樣下場。這三年來她獨自帶著兒子過活,其中心酸可想而知。

* * *

王秀才葬在離村不遠的小丘山,清明節掃墓的人很多,雜草荊棘叢生的地方被人踏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道路,蘭姑一臂挎著籃子,一手牽著崽崽走在山林間。

一連下了好幾日雨,今日天終於放晴,

天清朗而雲淡,陽光透過樹隙灑下斑駁的金色光影,四野皆是蔥蔥鬱鬱的綠。

母子兩人行過一灣流水,便看到了王秀才的墓,墓周邊生滿了雜草,碑上青苔皆已長滿,蘭姑讓崽崽待在一旁,自己放下籃子,挽起袖子,從籃子裡麵取出砍柴刀將那些雜草藤蘿除去。

雜草藤蘿多得愁人,她費了一番功夫才乾完這些活,正當她打算剔除乾淨墓碑上的苔蘚時,一轉頭卻發現崽崽不見了。

「崽崽!」蘭姑瞬間慌起來,急匆匆起身去尋,才剛走幾步就看到崽崽正蹲在小溪邊玩水呢,因為玩得太認真沒聽到蘭姑叫他。蘭姑鬆了口氣,走過去一看,見他正拿著樹葉當船,放在水上漂浮,樹葉上還有一隻螞蟻。

見蘭姑過來,崽崽小手指著水上放著螞蟻的樹葉,小臉滿是興奮,「娘,你看螞蟻坐船船。」

到底還是個孩子,蘭姑笑了笑,正要叮囑他別亂跑,目光忽然被前麵一東西吸引住。

前方的荒榛叢露出一角衣裳,好像有一個人趴在那裡。

蘭姑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將崽崽拽起來讓他躲在自己身後,隨後握緊了手上的砍柴刀,沖著那方向喝道:「誰在那裡?」

等了片刻,那人仍舊一動也不動,蘭姑猶豫了下,回頭與崽崽說道:「崽崽,你在這裡等娘,娘去看一下就回來。」

崽崽乖乖地點頭,等在一旁,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蘭姑緊握著砍柴刀,提心吊膽地走過去,往荒榛叢一瞟,發現那人倒在那裡,也不知道是昏了過去,還是死了。

蘭姑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情,內心慌得很,她下意識地連忙後退了幾步。

等緩了片刻之後,蘭姑又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腳踢了踢那人,「餵」了聲。那人沒反應,蘭姑蹲下身子,顫抖著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有呼吸。

人還沒死。蘭姑這才大起了膽子打量此人,他的臉雖然髒兮兮的,但是可以看得出來,男人挺年輕,他身上穿著粗布衣裳,身材很高大,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傷。

蘭姑從未見過這個男人,難不成是上山打獵的獵人?

蘭姑伸手推了他幾下,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蘭姑想了想,伸手檢查了下他的頭,頭部並沒有傷口,又伸手扌莫向他身上,頓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扯開了他的衣服,映入眼簾的是他那肌壘分明的月匈腹。蘭姑雖然嫁過人,但見狀臉還是微微紅了下。這樣結實的身體隻怕是常年乾活的吧?

蘭姑匆匆看了眼,沒看到他身上有嚴重的傷口,連忙將他的衣服回歸原位。

她不是大夫,沒辦法判斷這男人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蘭姑怔怔地看著這昏迷不醒的男人,陷入了為難。把他撇在這裡,萬一他到了夜裡仍舊醒不過來,就算不被豺狼野豹叼走,隻怕也會被凍死。可是若要把他帶走,單單她一個女人又如何能夠把他背負起來?

就算她能夠把他帶回去,萬一他沒能活下來,他的家人上門來鬧事說是她害了他性命,那如何是好?他若是僥幸不死,她一個寡婦,如何能夠收留一個男人?到時豈不是招惹更多閒言穢語?可見死不救,蘭姑又良心難安。

蘭姑思來想去,還是沒做出決定。她決定先拜祭完她那死鬼男人再說,畢竟這才是她帶崽崽來山上的目的。

和崽崽匆匆拜祭完王秀才,蘭姑又來到了那人身旁。

男人緊閉雙目,一動也不動,看著就像死了一樣。蘭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是和方才一樣,又伸手扌莫了扌莫他的頸項,肌膚很滾燙。

她們母子兩人蹲坐在男人身旁,蘭姑是一臉愁容,崽崽則是一臉好奇。

「娘,這叔叔好懶,在這裡睡覺。」

崽崽伸出小短手戳了戳那人的手臂,天真地和蘭姑說道。

蘭姑沒理會崽崽的話,仰頭看著天空,

怔了片刻後,嘆一聲,收回視線看向地上昏迷的男人。

「抱歉。」蘭姑慚愧地說了聲。蘭姑雖然不願意見死不救,但以她當下的處境真的做不了好人。

蘭姑起身牽著崽崽的手正離去時,腳腕忽然被人抓住,耳邊傳來一虛弱又低啞的聲音:「別……別走。」

蘭姑險些摔倒,緊接著又被那聲音嚇了一跳,她回頭往底下一看。

那男人不知在何時醒來,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腳,那雙緊盯著她的雙眸清澈而幽深,裡麵隱隱透著懇求之色。

蘭姑心生惻隱,連忙問道:「你…你是哪個村的?我去幫你把你的家人……」蘭姑話還沒說完,他就暈了過去。

「餵……你別暈過去,快醒一醒。」蘭姑著急,喚了他好幾聲,他都沒醒,他方才是正躺著,這會兒是側著身,蘭姑發現他背後的衣服有不少血,這才知道他的傷口在背部。

蘭姑呆呆地看了他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善心大發,「算了,算你走運,你一定要堅持住,可千萬別死。」蘭姑低聲呢喃,而後回頭握著崽崽的手,柔聲說道:

「崽崽,這叔叔受傷了,需要救治,我們把他帶回家裡好不好?」

崽崽看了看自己的娘親,又看了眼地上躺著的人,眨巴了下大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乖。」蘭姑笑著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拿起一旁的砍柴刀,轉身,目光落向不遠處的一小片竹林,然後走過去,砍了幾根手臂粗的竹子,又割了一堆藤蔓,打算用這些東西做一個架子。

蘭姑在家時也會用木頭竹子做一些桌子椅子什麼的,做一個放得下人的架子難不倒她。沒多久蘭姑便做好了一個簡易的架子,又往架子底下裝了四個用竹子做成的輪子。

架子完成後,蘭姑滿意地回到男人身旁,男人很沉,蘭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男人拖起來放在架子上,之後又用藤蔓將男人綁住,以免他掉下來,期間崽崽倒是幫了不少忙。

蘭姑出了一身汗,抬頭看看天色,日已偏西,得趕緊回去了,蘭姑把帶來的籃子也綁在了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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